第一百二十三章 失望
“她今天醒了嗎？”
“還沒有。”
“那我在外面等一等。”
普通病房裏，寧玉緩緩睜開眼睛，再一次感知這個世界。
那一次的心臟手術之後，在生命因子和藥物的修復下，她的生命體征開始恢復。
醫護人員的辛勞她暫且不知，她只覺得自己睡了一場無邊無盡的夢，沒有意識，沒有思維，沒有痛苦。
手術后的第七天，她開始出現脈搏，腦電波恢復。
第十二天，她睜開眼睛，把體檢的醫生嚇了一跳，但她實在虛弱，不過十多秒后，她便再次沉睡。
今天已經是術后第十六天，她已經可以長時間保持清醒。
“你醒了？”例行檢查的護士站在床邊記錄儀器數據，隨後問道，“有一位叫做莫如燕的女士要見你，你要不要讓她進來？”
好久沒聽到的名字了，她想起來，方遠航之前跟她提過，第四小隊的任務結束在京都修整，莫如燕確實想跟她見一面。
“讓她進來。”
“阿玉。”莫如燕捧着一束乾花進來，插在床頭柜上的花瓶里，“本來想買你愛吃的水果，但是醫生說你腸胃功能沒有完全恢復，只能買點無關緊要的東西。”
“沒事。”寧玉靠在枕頭上，護士正拉開她的袖子，準備注射藥物。
“開槍的那個人還沒找到，但是我聽阿祈說，基本可以確定是於渚動手的。”她心疼地摸了摸她的發頂，冰涼的觸感傳到指尖，“至於金昊，第六小隊已經鎖定位置了，再過幾天就是收網的時候。”
“好。”
莫如燕是她醒來之後第一個來看望她的人，能帶來這些消息，已經令她心裏寬慰了不少。
“你讓老方幫忙尋找的那對父母還沒有消息，但他最近很忙，暫時沒有時間。”
“……嗯。”寧玉的聲音很輕，針頭插入皮肉的刺痛讓她皺了皺眉，又繼續說道，“安全區和陽江基地之間的路線怎麼樣？”
“很難，越是靠近安川，異能喪屍的數量越多，普通士兵面臨的危險越大，而異能編製部隊的人數有限，目前他們在北部喪屍區前線抽不開身。”
她若有所思地移開視線，“能不能帶一台電腦給我？”
莫如燕沒想到她會提這個要求，“怎麼了？”
“我想和陽江基地的朋友聯繫一下。”
“下次我給你帶來。”
兩天時間轉眼過去，寧玉的恢復速度越來越快，已經可以下床走幾步了。
“寧小姐，你怎麼沒有打傘？”護士在戶外長椅上發現她，連忙撐傘跑過去，擋下紛落的雪花，“你的體溫一直很低，要是受涼了……”
“劃出一片烏托邦！我們要專屬異能者的社區！”
一牆之隔的街道上，遊行的人群舉着高高的橫幅，怒聲宣告他們的訴求。
護士僵硬地看向椅子上的寧玉，“寧小姐，我們回去吧？”
她眨了眨眼睛，撲簌的雪花在眉眼間融化，使得她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易碎的氣息。
“回去，麻煩你打電話給前天的莫女士，問問她能不能帶一台電腦給我。”
外界的輿論還在拿着寧玉受傷的照片和新聞發佈會的截圖對比，質疑那一日在生物基地被射殺的所謂恐怖分子到底是不是特戰隊的人，所以，莫如燕並不想讓她知道這個令人失望的消息。
她把電腦帶來病房，趁着寧玉注射藥物的時候啟動電腦，打開飛行模式。
她知道她不需要網絡也可以和陽江基地的朋友聯繫，所以她希望她不會打開無線網。
這真是個笨拙的辦法，她想，還不如思考一下她發現之後如何跟她解釋這件事。
果然，寧玉在利用暗網給喬依發送消息之後，鼠標一點，打開網絡和新聞平台，各大標題惹眼的新聞撲面而來。
她的眉頭一皺，莫如燕的心也糾緊了。
“異能者互助協會的訴求沒有人處理嗎？”
她問了一個她沒想到的問題。
“這方面我也不清楚，老方和阿祈都沒有接觸這個協會有關的事情。”
沒有動用到獵鷹的人員，看來互助協會並未被視作危險因素。
寧玉略微放鬆，隨意點開最近兩天的新聞翻看，無外乎是有關大選以及互助協會的討論。
有些人比較天真地認為所謂烏托邦計劃可行，有些人則是堅決反對群體分裂的決策，還有人認為一切都要等收復喪屍區之後再說，總之，還算比較和平的評論區。
莫如燕瞅着電腦屏幕在各個評論樓滑來滑去，忍不住勸了一句，“你身體虛弱，又淋了雪，還是多休息吧。”
“沒事。”她看完幾個熱門評論，點擊“按發表時間排序”，最新發表的幾層評論映入眼帘。
“哎，這些有啥好看的？”她眼疾手快從床頭柜上抽出乾花，“你看看這滿天星的顏色是不是膩了，要不要我給你買一束新的？”
“……不用。”寧玉點開評論區重複出現的對比圖——左半部分是生物基地大門，她被方遠航抱上救護床的畫面，右半部分是她在新聞發佈會上的高清圖。
這張圖片幾乎在各個新聞的評論區下被人重複刷了幾百遍，文案無一例外都是在質問官方隱瞞了什麼，而照片里的女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先別大選了，解釋一下這兩個人為什麼長得那麼像，是不是同一個？”
——“先是在京南區以恐怖分子的身份被抓，又搖身一變成了特戰隊員，現在是被一槍打回原形了嗎？她究竟是誰，你們難道要一直隱瞞下去？”
——“讓特戰隊的隊長出來解釋，必須是末世之前就參軍立功的隊長，末世之後什麼我都不信。”
……
“阿玉……”
“為什麼他們會說我是恐怖分子？”她仰起蒼白的臉，直勾勾地與她對視，“兩張照片都是我，為什麼有人求證是不是同一個人？”
“這件事……說起來你不要生氣。”莫如燕將乾花束放回瓶子裏，嘆了嘆氣，“之前我跟你說的金昊，你還記得嗎？”
“記得，你說他是王彥背後的老闆，以及拿到骨髓凝劑的人，但是你沒說他的真實身份。”
“他是前進黨副黨首的兒子。”她想起衛祈跟她解釋的話，將其原封不動地解釋給她聽，“……所以，衛少將最後選擇默認這個通告，但是我們都沒有想到公眾對你的身份那麼執着，一直在媒體上質問刷屏，新聞部那麼沒辦法否認，也沒辦法承認，只能無視。”
寧玉垂下眼眸，讓人難以判斷她的情緒。
獵鷹隊員的身份是她引以為豪的責任，但她不可能永遠活在基地里與世隔絕，她想把父母接來京都，想與他們團聚，過上最普通的日子，她或許還會嘗試戀愛、結婚。
她不想讓人一看到自己的面容就想起來被射殺的、打上恐怖分子標籤的寧玉。就算衛明承諾會幫她澄清，可一個人的身份澄清了一次就夠了，再來澄清第二次，又有多少可信度？
即使罪魁禍首是金信德父子，她也對衛明、衛祈的選擇感到寒心。
“阿玉，人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衛少將想為自己的事業掃清障礙，衛祈擰不過自己的父親，老方他則是沒有這個權力干涉新聞部。”莫如燕按上她冰冷的手背，溫聲勸慰道，“等大選結束，澄清發出之後，你想要什麼補償，衛少將會儘力辦到的。”
她說的沒錯，寧玉回憶起，很久之前莫如燕也曾握着她的手，不容置疑地讓她從別人的屍體裏剝離水晶。
她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有意義，而她也不想聽到這些勸慰的言論。
“我想要什麼？”
她緩緩將自己的手抽出，藏在被子下，即使被子裏同樣是冰冷的溫度。
“當初你說，末世之後，活着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可是從什麼時候起，我們想要的不僅僅是活着，而是更複雜的東西。”
“阿玉，事已至……”
“對，事已至此，我只能接受這個事實。”她將筆記本電腦合上，轉頭扯出一抹笑，“阿燕，我累了，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