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一日戰爭·地蟾與幽螢

辰時，晨光傾瀉，將螢火垣染成一片金色。

哈伯特立於懸崖一側，與九尾所率的妖族軍團隔空相望，雙方對峙期間誰也沒有說話的意思，只有各色旌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須臾片刻之後，九尾領着妖族軍團徐徐退走。哈伯特毫不疑心九尾退走的動機。他微微側頭，向身後一名佐帥下達命令：“搭橋。”

佐帥點出十名天戍衛，出於陣前站成一排，合力運起靈力，頓起一團褐色光芒，懸崖邊上劈啪作響，長出一節木質橋基。無數根脈藤莖順着懸崖峭壁匯聚在橋基外端，結成一條寬兩丈的橋面，橋面凝結的速度極快，向懸崖對面延伸，但旋即出現的一幕，讓這十名天戍衛甚感疑惑——橋面並沒有如願以償延伸到對面，而是憑空消失了！

哈伯特眉頭一皺，略作思索后眉間舒展，嘴角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他撤回十名天戍衛，再度驅使駁馬上前，取出隨身攜帶的一枚小本元石懸於空中，化出靈力將本元石激活，向懸崖上空迸射出一道光波，橫亘在懸崖之中的結界輪廓隨波如影，顯現出其綿延龐大的輪廓。

結界幾乎阻塞了整條懸崖峽谷，想要繞道通過已無可能性。結界的光門已經被銷毀，敞開的裂口正好位於哈伯特的面前，他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沖剛才那名佐帥歪了歪頭，後者便領着所屬天戍衛魚躍進結界。

半指香后，方才跳進結界的佐帥從結界裂口返回，略帶惱色向哈伯特回稟道：“妖族人在結界中設了幽螢迷陣，屬下一時大意，讓弟兄們困在了其中……”

“幽螢迷陣？！”哈伯特噗嗤笑出聲，頓了頓繼續說道：“雕蟲小技罷了，讓弟兄們火攻。”目睹幾十個掌握火屬靈力的天戍衛進入結界后，哈伯特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他明白九尾這招就是為了拖延天戍衛的進攻時間和節奏，初次交手便陷入被動之中，這使他心頭萌生一種不好的預感……想到這裏，他雙腳猛地夾踢駁馬，鐵蹄揚塵一躍跳進了結界。

天戍衛一入結界，便以烈火出擊，火勢所及之處的幽螢，如炮竹一般爆裂，一時間劈啪作響，受到驚嚇的幽螢漫天飛舞，重新結陣后鋪天蓋地而下，將他們套進迷陣之中。

哈伯特勒緊韁繩，壓制着胯下駁馬的躁怒，指揮天戍衛以烈火四處出擊。猛火之下幽螢迷陣似如紙糊一般，輕而易舉便被突破，但每次剛剛燒完，便又有幽螢飛蛾撲火般重新聚集形成新的陣牆。如此往複約半刻之後，天戍衛靈力消耗極大，火勢漸漸失去勢頭。

“統制大人，幽螢太多了，這麼燒下去也不是辦法……”佐帥額頭滿是汗珠，言外之意是想退出結界，另想他法。

漫天飛舞的幽螢出乎了哈伯特的預料，只怕天戍衛這些弟兄累死也難燒完這迷陣，無奈之下只得命令：“先退出去。”之後便驅使駁馬向結界裂口方向奔馳，駁馬嘶鳴一聲，如鼓重鎚，噴出一團火球，砰的一聲將幽螢迷陣打開一個缺口，躍了出去。

“取上靈帖來！”初戰不利，讓哈伯特有些惱火，一圈絡腮金胡剛才被火燎着一撮，他顧不上儀容，必須第一時間將這裏的情況傳回給大本營，尋求支援。

“妖族人以結界為阻攔，其內設幽螢迷陣，亟需地蟾來助。”上靈帖很快就將這條消息傳送。

幾乎同時，大本營回復道：“知悉，前方需多少地蟾？”

“幽螢不計其數，地蟾越多越好。屬下判斷九尾故意以此計滯緩我軍攻勢。”哈伯特深知剿滅萬妖國之戰必須摧枯拉朽般速勝，必須贏得乾淨利落，只有如此輪迴台水公老等人才不能藉機發揮。緩勝如敗，沒有任何意義。

“知悉。已派人着手辦理，你部稍安勿躁。”麗婭回復完這條信息后，隱隱覺得對手不好對付——之前得到的情報中只提到了螢火垣設有結界，此時卻突然出現了幽螢迷陣滯緩大軍攻勢。以她對九尾的調查來看，這絕非九尾能使得出的手段。

哈伯特進攻不成，只能原地紮營，至於第一波進入結界的數十名天戍衛，只求他們能堅持到地蟾的到來。

地蟾，生活在地下洞穴，食幽蟲飲地火，體如蒲扇大小，有短翅能翔。可專門對付幽螢。麗婭將地蟾的請求彙報給了輪迴台，火公老知事態重要，便親自前往天靈大陸的虛澤之地——妖族人被監管之地。當地天戍衛駐軍不敢怠慢，當即驅使萬餘名妖族壯丁，涉險地下洞穴捕羅地蟾。

地蟾棲息於火附近，且地下洞穴各類有毒幽蟲極多，使得捕羅行動危險重重，不少妖族壯丁進入地下洞穴不久之後，便慘死於毒蟲禍害。饒是妖族壯丁身手矯捷，當中不乏暗懷靈力之輩，卻也逃不過哀嚎連天，他們有進無退，只得豁出性命捕捉地蟾——因為抗命天戍衛只會死得更慘，且禍連家人。

險象環生、迷宮一樣的地下洞穴中，萬餘名妖族壯丁經過兩個多時辰的以命相搏，在付出兩千餘性命的代價后，才捕得一千餘只地蟾。

時間急迫，多拖一刻，便多一份變數，火公老叫停捕羅地蟾，以本元石再度開啟光門，差人將一千餘只地蟾直接送往螢火垣哈伯特的營地。

結界內，鹿昆領着五百妖族人以幽螢迷陣為依託，與第一波闖入的數十名天戍衛進行周旋。天戍衛，被幽螢迷陣分割成五股，如無頭蒼蠅一般亂闖。妖族人遵照皇甫璋征的命令，沒有因對方人少就與之展開正面衝突，而是仗着神犬嚮導，伺機對天戍衛進行襲擾。

被困結界內的天戍衛慌而不亂，索性以靜制動，以應對妖族人的襲擾，冀圖與鹿昆所領的妖族人對峙，拖延時間等待支援。

鹿昆識破天戍衛的意圖，果斷放棄襲擾，改為集中兵力專攻勢單力薄的落單天戍衛，進而將對方逐一擊破。他所領的五百妖族人，皆為精幹人員，掌握靈力雖不如天戍衛強大，但集兵後人數優勢極大。在妖族人猛烈的攻勢下，落單的天戍衛漸漸難擋，且戰且退中不斷有人受傷。

九尾率部離開螢火垣后，便按照作戰計劃準備趕回都城坐鎮。皇甫璋征則領着一百妖族人和兩千倭人沿着懸崖下的隱秘小道，穿山越嶺、趟河涉險直指天戍衛大本營，以奇襲的方式驚擾天戍衛，動搖他們的士氣。

眾人臨行前，蘇朗不放心，想同行相助，於是提議道：“我們對天戍衛大本營的情況幾乎毫不知情，皇甫單領這些人恐怕難以憾搖。我看我也跟着去吧，多分勝算。”

“蘇朗，你身兼魔級戰士使命，不宜去冒險，都城更需要你坐鎮。”九尾心生警覺，怕蘇朗又想耍什麼花招。

傅平嘻嘻一笑，上前打圓場，說道：“蘇朗的擔心不無道理，九尾說的也合乎情理，不如就由我、狐德望，還有雪姬為皇甫小將軍壓陣，相機處置。列位覺得如何？”

“行！”

“妥當！”

“就這麼辦，行動吧！”

……

哈伯特兩個多時辰的等待，終於等來了一千餘只地蟾，皆裝在精鐵籠子之中，並以黑布罩攏的嚴嚴實實，黑壓壓一大片甚為氣勢。有了此物壓陣，哈伯特眉間的愁緒頓時煙消雲散，當即部署再次進攻。恰好前來支援的四佐天戍衛主力和三個倭人軍團業已趕到。

“靖寧將軍！”哈伯特微笑着迎了上去，對靖寧身後的魏徵，還有原田皇子和舒屋上平只用餘光掃了一下。

“哈統制，進展如何？”靖寧不苟言笑，從在場的情況判斷出哈伯特的先鋒軍團的進攻並不順利。

哈伯特聞言，尷尬一笑，繼續說道：“妖族姦猾，妄圖以幽螢迷陣阻滯我軍行動。現在已有了剋制之法，只待靖寧將軍率部滌輕迷陣。”他隨手一指滿地的精鐵籠子，將結界中幽螢迷陣的情況與地蟾破陣之法統統相告。這麼做的目的很簡單——讓倭人軍團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順帶試探出妖族人在此不妨的兵力情況。

靖寧自然能夠識透哈伯特的用心，她無意計較這些，也沒有拒命的資本，便領命照辦，對原田和舒屋上平命令道：“馬上點起兩千精兵，兩人一組攜帶地蟾進結界破陣。”

原田與舒屋上平欣然領命，這二人早就想在天戍衛面前秀顯實力，當即便搖旗點兵，召集各自的親兵。這些親兵雖身材略矮，但個個精悍兇狠，又被靖寧的鐵衛調教多日，皆躍躍欲試一顯身手。

哈伯特再用本元石標出了結界入口的輪廓，靖寧一馬當先跳了進去，愈發激發了後面的倭人士兵的鬥志，嗚嗚泱泱一同進入“看不見”的結界。

置身廣遨黑暗之中后，方才的昂揚鬥志頓時冷靜許多，士兵們四下張望，只能看到巍巍壯觀，由無數幽螢組成的城牆。泱泱兩千餘人，在幽螢城牆下顯得甚是形單影隻。

靖寧收斂起驚詫，遵照哈伯特的指示，將躁動不安的地蟾全都放出。面對數以億計的幽螢，蒲扇大小的地蟾異常躁動，鼓着腮幫子，嘶鳴如快鼓一般，掀起一陣陣聲浪，竟然撼動了密不透風的幽螢城牆。

嗡嗡成勢的幽螢，使地蟾通體虎斑熒紋異常幽亮，發出的冷光似如有毒的利箭一般，刺透黑暗射向已經懸飛於空中的幽螢群，引發了幽螢更大的躁動，一時如亂飛的蒼蠅一樣，無名的恐懼與它們的嗡鳴協奏。

幾小股幽螢唐突亂撞，竟直衝地蟾飛去。一千餘只地蟾正瞪着臃腫的四肢爬行，見有幽螢衝上前來，便紛紛駐足揚首，大嘴一張噴出一道白煙。

“神蟾為何不吐舌卷蟲，而是噴煙？”原田大惑不解，向靖寧詢問，怎奈靖寧也沒見過如此奇異之物，便搖頭不答。

“既然是神蟾，自然與尋常蟾類不同，若是用舌卷，這漫天的螢蟲不知得卷到何年何月。”魏徵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一番解釋也唬住了眾人的驚奇。

地蟾噴出的白煙非同尋常，白煙噴出兩丈余遠，卻毫無消散的行跡，反而凝而不散，於空中逆時針旋轉起來。那些不長眼的幽螢抵近以後，順着白煙旋轉的方向，老老實實鑽進了地蟾腹中，引得在場的倭人士兵驚嘆連連。更令人吃驚的是，吃完唐突的幽螢后，地蟾竟將噴出的白煙原封不動的吸納回腹中。

初嘗幽螢的地蟾變得更加興奮，地面上幾乎沒了幽螢的影子，只見它們背上的螢紋強光閃爍不斷。接着兩個蟬翼一般的短翅振振有聲，地蟾肥大臃腫的身軀旋即離開地面，如蝙蝠一般飛向了幽螢。

地蟾飛進幽螢群后，如魚入海，一道道白煙噴出吸納，在幽螢之間往來穿梭，壯觀奇特。

靖寧與一眾倭人士兵只顧仰頭觀戰，絲毫沒有注意落單的幽螢抵近，不少士兵不知不覺中被幽螢刺傷，所傷之處潰爛不止，如火燎炙烤。原田緊忙讓士兵們護着靖寧向結界裂口退去，不料被靖寧拒絕，她命人將火把聚攏驅散幽螢，一時間火光四起，兩千餘人索性未釀成大亂。

眼見幽螢被地蟾沖的四散逃脫，地面上卻突然浮現出一個打坐姿態的老者，細看之下儘是一個滿臉白須的鼠妖，他的身體成淡綠色透明狀，眼睛微閉似已入定，與周遭嘈亂的環境格格不入。

白須鼠妖一出現，原本像沒頭蒼蠅的幽螢瞬間冷靜了下來，紛紛朝他聚集，轉瞬之間竟形成一個巨大的熒光盤。白須鼠妖置身熒光盤的圓心處，身上極細的光絲四周連成一體，他仍然微閉着眼睛，雙手卻揮動起來，手臂所指之處便有一道白光射出。

白須鼠妖有條不紊地射出白光，如同在彈奏古箏一樣，白光如精鋼劍一般，將來不躲閃的地蟾開膛破肚，一團團白煙炸開，隨即消淡不見。

其餘地蟾見狀，非但無怯意，反而揮翅掉頭沖向光盤，口中這次噴出也不再是白煙，而是一道道猩紅的火焰。火焰設在熒光盤上，如同在一扇潔白窗紗上燒出一個洞，但洞口很快又被其他幽螢“糊上”。

地蟾與白須鼠妖你來我往，白光與火柱交錯相擊，雙方打的激烈，難分優劣。隨着時間的拖延，空中飛翔的地蟾變得越來越稀疏，白須鼠妖的熒光盤上被燒出的洞也越來越多，再沒有新的幽螢填補，熒光亮度暗淡了許多。

為了避免被地蟾或白須鼠妖誤傷，靖寧早已將大部分倭人士兵撤了出去。眼前的局面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要對付的敵人遠非尋常人能應付的，根本無法發起進攻。正待她也打算撤回去時，哈伯特領着一眾天戍衛進入了結界之內。

“靖寧將軍，你的任務完成了，接下來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