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戰前寧靜，異獸出征

送走諸位公老后，麗婭折身返回軍帳之中將魏徵帶走，本以為望山會藉機阻攔，沒想到他全程配合，反而比沒當監理時更為客氣。

“既然都司大人打算親自審訊魏徵，事畢后可否將結果告知在下？”望山雖未做阻攔，但話里話外意思很明確——魏徵嫌疑重大，如果因為他泄露情報導致天戍衛受損，那這個責任便是她的。

“一切責任我一人負責，監理可如實向輪迴台彙報。”麗婭直接點透話題，賭上瞭望山的嘴。提走魏徵之事，於公來說，是對望山的敲打，也是為了不落把柄在其手中；於私來說，她與魏徵也算相識一場，且曾幫過她，所以絕不能讓魏徵這個人交給望山。

天戍衛營地內正在發生微妙變化，一些新進人員以望山為中心，打着監理名義巡查營地各處，向天戍衛戰士宣示他們在軍中的權力，不過收效甚微。天戍衛戰士皆是從軍多年的老兵，皆是耿直忠心之輩，對都司麗婭認可度極高，十分反感望山這類善於鑽營的宵小之徒。

麗婭的軍帳在營地中心位置，從外觀上看並不顯眼，帳內擺着一座朱漆木架，加上壘着捲軸與輿圖，上首位置有一台席案，案台上一盞水晶燈質樸簡潔，一旁是白黑相間的甲胄，除此外別無他物。

“多謝都司出手相救！”魏徵環顧帳內，拱手行禮。

麗婭揮手屏退無關人等，立於席案前說道：“魏徵，勾結萬妖國的事到此為止，再有下次，別怪我不講情面。”不待魏徵作解釋，她繼續說道：“即使是蘇朗那邊，你也不要聯繫。這裏人多眼雜，如果被輪迴台發現，你我都逃不了干係。”

對於魏徵勾結妖族傳送情報這件事，麗婭事先已有所察覺，但並沒有出手制止，因為魏徵充其量只能傳遞一些最淺而易知的情報，比如天戍衛人數，進攻時間。這些情報並不會對後面作戰造成影響，反而可以震撼萬妖國，瓦解他們的鬥志。不料這件事卻被望山攪了局，且有鬧大之後借題發揮的趨勢，讓她不得不出面撈人。

魏徵識趣不提情報之事，又行一禮問道：“如果是火晶石的消息呢？”

“任何消息都不行。我自有消息渠道，你做好你的本質工作，不要再添是非。”麗婭不得不謹慎小心，絕不能讓水公老和望山抓到任何把柄。

魏徵出麗婭軍帳后，心情無比舒暢，因為這次傳遞情報被抓的事收穫極大。一方面可以讓萬妖國和蘇朗他們有所準備；另一方面也親眼看到了輪迴台水公老和火公老之間的鬥爭近乎公開化，算得上是因禍得福。至於是否還會聯繫蘇朗那邊傳遞情報，魏徵認為傳是一定要傳的，只是必須謹慎，不能把自己和太子牽扯進去，而且短期內也無傳遞的可能性了——天戍衛大營與倭人大營額外增加了巡邏隊，同時執行營禁命令，禁止士兵們隨意串帳走動和聚眾喧嘩，一切都指明麗婭很快就會對萬妖國發動進攻。

九尾和狐德望躲開望山的追擊后，徑直奔向了螢火垣。按照事先定好的計劃，皇甫璋征已經將幕府搬到了這裏，一個八百人的妖族團佈防於此。

幕府設在螢火垣神野町一處較為寬敞的民宅，錦帛製成的巨幅輿圖直接擺在一顆老松樹下，萬妖國的山川河流，以及城寨詳細標註在上面，周圍擺着三張几案。小久利伏於案上，將各處彙報的軍情分類處理，再有雪姬呈送皇甫璋征，由陰陽師組成的通傳們，以神輦為車，從院中起起落落，源源不斷送來新的軍情。

“一千天戍衛，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勉強能一戰。”九尾立於輿圖前，將僅有的情報做了簡報。

“一千天戍衛……這是我們目前唯一掌握的情報。派出的其他探子一無所獲。”皇甫璋征第一次打這麼沒把握的仗，心裏七上八下。

狐德望嘖了一下，補充說：“天戍衛營地中，有些軍帳規格不尋常，我猜是他們攻城的裝備，這一點不能小覷。”

“放開打，何必顧慮那麼多。只要蘇朗的魔級戰士沒問題，我們還是有不小的勝算。”九尾信心十足地說道。

說話間，一座神輦從天而降，蘇朗從上一躍而下，同行的還有鹿昆與傅平。三個人帶着三副表情，交織在一起便是複雜的情緒，讓其他人猜不到他們帶來的消息是好是壞。

表情最為沉重的蘇朗大步走來，開門見山說道：“成了。”接着便一屁股坐到地上，深深嘆了一口氣。

“折了十個兄弟。”鹿昆臉上既悲傷又帶着一絲喜悅，看得出他的內心處於一種糾結中。

傅平倒是滿臉愉悅，但那股嘲諷與不屑的神情毫無遮掩的意思，開口介紹道：“雖然折進去十個兄弟，但是魔級戰士還是成了，足足上了三十多個妖族弟兄才跟它打成平手，夠天戍衛們喝一壺了！”

“傅爺，再怎麼說你跟天戍衛都是天靈族，犯得着這麼幸災樂禍么。”蘇朗沒好氣地懟了起來。

“嘁，我傅平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做對的事！”傅平毫不介意蘇朗的態度，擺出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只要萬妖國能夠保存，犧牲再多兄弟也是值得的。”九尾萬端感慨，對傅平的話非常認同。

“只有打贏天戍衛，才能換來更多妖族人的生存。”皇甫璋征肅容說道，雙目充滿堅定。

雪姬端來一些食物，不屑一顧地嚷道：“行了，看你們群情激奮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天戍衛馬上就打過來了似的。”

一陣風吹過，沉下一股松樹特有的幽香，化開了蘇朗內心的糾結。他一直反對“犧牲一部分人，拯救更多人”的法則，為這個沒少被傅平罵婦人之仁，可心裏又明白這個法則是對的，叔堯、謝天寶、傅平、甚至皇甫璋征、麗婭，某種意義上都是這一法則的踐行者，他們唯一的差別，便是對犧牲的程度的衡量，這便是好與壞、值與不值的意義。自己之所以糾結，一是因為不切實際地幻象還有別的方法；二是因為他從未決定過別人的生死，一直都是被別人決定。想到這裏，他內心的糾結與難過減輕許多——世界是殘酷的。

普通人的善良，可以讓生活更美好，但是無法在多數人的生死存亡面前做出“正確的和應該的”的選擇。

夕陽西下，螢火垣神野町浸在一片金色與紅色之中，半邊天空的雲朵似乎被點着了一樣，燒的極旺。除了陰陽師的神輦偶爾穿雲而過，所有的人和景都停了下來，安靜在山裏和山外隨意蔓延，一堆堆篝火從螢火垣神野町到飛鳥城天戍衛和倭人營地被點燃。兩方戰士各自圍在篝火旁，沒有人唱歌，沒有人飲酒，連咀嚼食物都安靜的出奇，這種情景是專屬於戰士大戰前的默契。

老松樹下，金盛將一個個飯糰分給眾人，這是他結合大唐和倭國飯食特點專門命人改良的，裏面加了各種飛禽林獸的肉丁和山菇野菜，以荷葉包裹，蒸了足足兩個時辰。打開荷葉的一瞬間，一股淡淡的荷香率先浸濕舌尖，接着淳淳的米香勾開胃口，咬下一大口肉香四溢，咀嚼之間還有山菇野菜的甘澀清新回味。既美味又管飽，眾人讚不絕口。

飯飽之後，星光泄了一地，困意開始從神野町各處瀰漫，昨天的通宵達旦加上今天白天的行軍紮營，足以讓每個人倒頭便睡。鼾聲混着各種蟲叫十分安逸，蘇朗輾轉發側難以入睡，心裏的火越來越旺，燒的他精神振奮，索性坐回篝火前發獃，將一把又一把松枝撒進火堆，火焰被噼噼啪啪的聲音攪動，慢慢化成了麗婭的容貌……

此時，麗婭的軍帳燈火通明，天戍衛統制哈伯特，諸佐帥，監理望山，魏徵和靖寧，倭人原田皇子和舒屋上平垂手而立，等待軍令

“大軍今日戌時拔營，亥時出發，明日辰時先鋒軍團抵達螢火垣，午時軍團主力抵達螢火垣。”

“三佐天戍衛為先鋒軍團，由統制哈伯特率領，於明日辰時抵達螢火垣后展開試探性進攻，四佐天戍衛為主力軍團明日午時抵達后，展開正式進攻。”

佐，是天戍衛基本作戰單位，由一名佐帥統領，每佐人數六十到八十人不等；比佐高級別的作戰單位為制，每制八百到一千人左右，設統制一人；統制之上，則為都司，統率輪迴台所有天戍衛。都司受命於天靈族眾民院，歸輪迴台五大公老合議調遣。

“監理望山，帶一佐天戍衛和三個倭人軍團負責大軍策防與糧道安全。”

“原田，上平，領三個倭人軍團，隨天戍衛主力前往螢火垣，唐國靖寧鐵衛協調指揮倭人軍團，統一聽從統制哈伯特調遣。”

原田和舒屋上平從各藩國一共調集三萬倭兵，接受靖寧整訓后，分為十個軍團，靖寧鐵衛共計五百人，抽調出一部分人直接安插到了倭人軍團進行指揮。

“我親自帶兩佐天戍衛和三個倭人軍團駐守大本營，等你們攻克螢火垣后，大本營進駐螢火垣。以上都清楚了嗎？”麗婭數道軍令連發，將各方軍團的任務下達，帳內眾人領命后，紛紛出帳操辦，一台戰爭機器隨即轉動起來。

關於進攻萬妖國的路線，經過事先查探，只有飛鳥城東面大山的北麓小道這一條路可以一路通往萬妖國，即螢火垣方向。其他幾個方向要麼是山川大澤，要麼被荒林棘阻隔，沒有現成的道路通行，根本無法行軍。

拔營的命令很快被執行，一片高頂軍帳被揭開后，露出數十座籠子，這些籠子長高近一丈，裏面關着的都是本次作戰的靈獸與妖獸。天戍衛豢養了許多奇異靈獸與即將成人形的妖獸，作為戰爭的補充和輔助力量，以彌補自身的軍力不足。

十名天戍衛手捧玲瓏球，分別立於十灘流沙前，以靈力驅動起手中玲瓏球，只見幽光瑩瑩閃爍，流沙窸窸窣窣向內泄漏，須臾之間，有巨物從中鑽出，形如百年老樹，扭動着伸向空中，不見它張嘴卻能聽到陣陣幽鳴，待完全鑽出流沙后，便可看到它如同樹榦一樣的身軀足足有三丈長，不分頭尾皆五尺粗細，八條腿分列兩側。此物名叫八腿洞蚺，棲居流沙之中，以地中腐物為食，性情溫和，力大無窮，天戍衛將它們用作軍中“民夫”，專門搬運重物糧草。

十隻洞蚺排列好后，其他天戍衛們便將裝有妖獸的籠子懸挂在其身上兩側，每隻洞蚺能馱四個籠子，剩餘兩隻則馱運糧草及其他軍備。

剩餘裝有靈獸的籠子，並沒有讓洞蚺馱運，籠子逐一打開后，傳出陣陣類似於擊鼓聲的叫聲，接着便被一一牽引出來，詞獸似馬非馬，名叫駁馬，其長相奇特，馬身鹿首，鹿角如林，通體赤炎，鐵蹄虎齒，能噴烈火，能博虎豹。它們的作用類似於軍中的戰馬，但比戰馬用途更多，除了馱人之外，亦可單獨衝鋒陷陣。

天戍衛軍團戰士統統換上了玄色胸甲與護腿，內配束身白袍，頭上無盔，一黑一白搭配在一起煞是英武。武器則人手一張盾牌，或配長刀或配三叉戟長矛。

倭人軍團所配軍備簡陋，整理起來極快，與天戍衛一比猶如乞丐流民一般。

通通

三通號聲過後，統制哈伯特跨上一匹駁馬，領着三佐天戍衛，共計兩百人，威風凜凜出發了。三個倭人軍團於其後跟隨。

通往螢火垣的山路兩側，皆用發光精怪做了明燈，一路望過去星星海海，如同拂曉一般。天戍衛戰士們臉上沒有絲毫開戰前的緊張，神情自若地就像是在參加一場盛大的閱兵巡遊一樣，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沒有觀眾，林中其他精怪早已遠遠躲避蟄伏。

一名妖族探子小心翼翼從草叢中退去，轉身朝螢火垣飛奔而去……通往螢火垣的這片山林已經被天戍衛靈獸顒鸞監視，妖族的探子們無法使用式神，只能用這種費事費力的人傳方式，將消息回報給九尾的幕府。

螢火垣神野町，九尾幕府在拂曉時分才接到探子的回報：天戍衛先鋒軍團最多再過一個時辰便會抵達。

“終於來了！”九尾望着螢火垣的方向激動不已，雖然無數次憧憬過這個時刻，但真正臨敵時仍免不了緊張。

蘇朗一夜未眠，眼睛殷紅如血，精神愈加亢奮，但他的內心反而並不期待這場戰爭的到來。

“一切都已準備就緒。”皇甫璋征冷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