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更
柳秋地臨近邊塞之地,之前確實聽說前線吃緊,一度退到柳秋,但從未聽說過有失守這事,只知道柳秋曾苦戰幾日才守住失城池,白郝聞聲愣了幾瞬,不可思議道:“京中怎不知此事。”
盛栢聞聲面色微沉:“柳秋州長傭兵自用,擅將駐守在柳秋的兵將調遣送自家女兒出嫁,至使得蠻夷鐵蹄踏入柳秋之地,兵將回城時早已屍橫遍野,為免這事擴大,封鎖消息將一干人等皆滅口掩屍,對外只宣稱鏖戰多日才守下此城,柳秋偏遠,又有心瞞這此事,這失守這事京中自然不知。”
恰此刻燭火跳動,發出霹靂爆燭聲響,慌得兩人神色不清。
白郝抿了抿唇道:“那也不對,蠻夷那邊怎也無聲,蠻夷囂張,若這事是真,早便大張旗鼓人盡皆知了。”
盛栢亦未否認,回道:“是,這正是最要緊之處,外祖父,蕪淵的本事您是知曉的,他若無確鑿證據,自不敢胡言,只可惜證據在他手上,我只隱約知道是甚,具體都要等蕪淵回來才可詳知,可外祖父,你可想過,失守之事若當真,蠻夷也未聲張,那幾日的功夫城中到底生了什麼事?”
白郝眼底眸色漸漸複雜,卻仍帶幾分掙扎道:“即便柳秋地帶失守,但與楚夫人未必有多少干係。”
盛栢抬眸道:“有關,楚夫人母家與柳秋州長算是嫡親,恰也就是當年,都未及笄的楚夫人當月就定了親事被送進了京城。”他頓了頓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道:“這是蕪淵讓孫兒轉交給您的信件。”
白郝接過,順着燭火看去,神色漸凝,一時竟有啞然,忽抬眸看向盛栢好似在詢問真偽。
盛栢未語,只是點了點頭。
白郝將信件燃於燭台,頃刻間便化作煙縷,眯了眯眼眸盯着燭台出神,片刻后才道:“先壓着再看看吧。”
盛栢聞聲也並未質疑,只是點了點頭。
恰此刻,屋門便敲響,隨即便傳來方管事的聲音:“老大人,大公子,盛大人來了。”
白郝聞聲卻是一臉不悅,猛地拍了下桌面怒罵道:“嫿嫿遇險到現在已有四個時辰的功夫,竟這個時候才到!”
話落才想起盛栢已經回來,盛安再不是都是盛栢的父親,也是氣急了才未顧忌到他,沉了沉脾氣道:“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你回來了,你可要見見他?”
盛栢神色淡然,自始至終都未因盛安這人掀起一分波動,站起身來道:“先不見了,舟車勞頓好幾日,有些疲乏,外孫想回去歇下了。”
盛栢這個答覆,白郝倒是並不意外,自也不會強求他,點了點頭道:“你那屋子早便收拾好了,先回去歇歇也好,只是待明日你記得親自登門告訴他一聲,省的叫旁人知道指摘你德行有差。”怕盛栢不情願,又勸道:“這到底是京城,你還未講親,有些禮數還需得講究下。”
這話里話外,都是為了盛栢打算。
盛栢聞聲垂眸應了聲:“是,孫兒知道了,外祖父放心。”
開了門,見方管事時還微微頷首,才步履悠然而去。
“老方!”白郝在屋內喊了一聲。
方管事聞聲欸了一聲,忙抬步進去:“老奴在。”
白郝嘆了口氣道:“讓那人回去,我瞧着都生氣,也不瞧瞧這是什麼時辰了,嫿嫿早便安榻了,就這一雙嫡子女,這所作所為早晚要寒了他們的心。”
方管事點了點道:“是,老奴這便去,老大人也莫要介懷,都這麼些年了,二姑娘跟公子漸大,這些事都瞧在眼裏,心裏也跟明鏡似的,您瞧瞧,許氏母女搬去莊子都這麼久了,姑娘都沒要搬回盛家的意思,可見心裏早便看透了。”
白郝眼裏閃過心疼道,擺了擺手並未在言語。
方管事又勸了兩句,才去前廳回話,盛安見他來,便擱下茶盞正要起身,卻聽方管事道:“盛大人,這二姑娘今日受了驚嚇好不容易才睡下,今日怕是見不成了,您想回吧。”
隻字未提盛栢已歸之事。
盛安聞聲抿唇道:“我確實是叫公務絆住了才一時未回,嫿嫿她是不是生氣了才不願見我?”
方管事心下覺得可笑,什麼公務能比二姑娘的安慰要緊,莫說二姑娘了,就是他這個奴才瞧着都心寒,卻又什麼都說不得,只是微微笑道:“二姑娘心寬也早便習慣了,府邸要歇下了,您先回吧,老奴送您回去。”
盛安聞聲笑便僵在了臉上,這話里的嘲諷,他怎會聽不出來,唇瓣不悅微微壓下,不禁心中咒罵一聲。
方管事卻是手一抬,請他出去。
盛安輕哼了一聲,甩袖便怒氣沖沖離去,方管事倒是一愣,嘴角不禁嗤笑,真是難得能從他身上瞧出幾分骨氣,只癟了癟嘴,便抬步跟上。
盛安走上長廊,前頭拐角處忽有一熟悉身影一閃而過,他愣了愣頓下腳步,但只須臾便釋然一笑,□□近日當真是勞累過甚,竟好似瞧見了栢兒身影,確實聽說他快回來了,他回來,定是第一時間要來知會他的。
想也知道方才定是瞧花了眼睛。
方管事自也瞧見了,見此只微微勾唇,什麼話都未講。
轉眼便至子時,白府上下早已熄了燭火,就連長廊下的燈籠都滅了好幾盞,只是此刻唯有一處燈火通明———娉婷閣。
點珠與杏枝兩個丫鬟隨時伺候左右,罅細的窗口,隱約能瞧見床榻上翻轉皺眉的少女,少女眼眸迷離,只要閉眼片刻便會隆起眉梢,掙扎的再醒不來,兩個丫鬟見狀忙又拍醒床上少女,少女驚醒,眼角垂淚,驚顫簌簌,叫人瞧着心疼。
這一夜見不知翻轉了幾回,無人知道,不遠處的漆黑暗的角落裏,有道身影駐足,眼底皆是心疼,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娉婷閣冉亮的燭火。
直接天明將近,娉婷閣上下熄了燈火,再無少女驚顫夢魘,他才悄然而去。
盛栢回京的消息,翌日便傳遍了京城各個世家,大清早的,沈知廊便推開了沈織織的屋門,見帷幔長落,便知裏頭的人還未醒來。
看了眼一旁的丫鬟道:“去將你家姑娘扯起來!”
那丫鬟有些為難,姑娘慣有起床氣性,若是沒睡好叫人吵醒,她定是要吃責罰的。
沈知廊笑了笑道:“你去叫,她這回定不會責罰你。”
那丫頭無奈,認命的嘆了口氣,鑽進帷幔里,將昏睡的沈織織扶了起來小聲喚她:“姑娘,您醒醒,時候不早了!”
只是床榻上的沈織織卻渾然無覺,那丫鬟咬了咬牙人湊進沈織織耳畔大聲喊了一聲:“姑娘!”沈織織被驚的一顫,下一刻人便睜開眼來,一把便推開了人,怒叱道:“明月!你這丫頭是不是瘋了!”
明月聞聲縮了縮脖頸,指了指外頭道:“姑娘,是大公子……”
“是我!沈織織,我勸你早些起來,晚一步,你許就差一輩子了。”沈知廊倒了杯茶悠哉悠哉的品着。
沈織織聞聲一把撩開帷幔將榻上軟枕砸向沈知廊,一臉怨氣道:“無論什麼事,你現在都給我出去!”
沈知廊輕鬆躲開了軟枕,也不生氣,只是挑了挑眉頭站起身來道:“齊家大姑娘大清早的就遞了帖子要登白家的門,現在這時候約莫都出發了呢,你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早些提醒你就好。”
沈織織確實無甚所謂道:“她去白家就去白家,與我何干,你快給我出去!”
沈知廊點了點頭,笑着看她揶揄道:“確實沒什麼關係,就是你猜猜她為什麼大清早的迫不及待要拜訪白家?”
大清早的,沈織織正在混沌之中,腦子猶如漿糊一般,想東西哪有那樣透徹,只是迷糊地看向沈知廊:“有話快講!不講不出!”
沈知廊輕嘖了一聲,也不再賣關子,挑眉道道:“盛栢昨夜回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床榻上的沈織織發出一聲驚呼,而後便是忙不迭下地腳步聲。
“明月!快!將我這個月才做新衣裳拿來,就桃粉色那條。”
“桃心呢!快把她喊來,我今日要描花鈿。”
“這,這簪子不好看,栢哥哥喜歡素簪,快給我挑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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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廊在旁邊只事不關己悠悠的瞧着,見她手忙腳亂,眼底笑意更濃,大清早的瞧戲實在頗有樂趣。
卻不想沈織織猛一抬頭看向他,眼神尖利,生是嚇的他手中茶水都抖撒了些。
“做甚?”沈知廊忐忑問道。
沈織織忙一臉可憐祈求道:“大哥哥,你快去路上給我攔截齊姌!別讓她先見到栢哥哥!”
沈知廊一臉的無辜道:“你讓我去?”
沈織織重重點了點頭,上前拉住沈知廊衣袖道:“事關妹妹終生大事,大哥哥就這麼眼睜睜的瞧着齊姌捷足先登,使得妹妹孤寡一生嗎?”
沈知廊:“…………”
倒也不至於說的這樣嚇人。
沈織織若是一臉命令,沈知廊倒還習慣不少,可她這般可憐兮兮的模樣,沈知廊被弄的手足無措,見她下一刻都要抹眼淚了,忙擺手道:“好好好!我去!”
沈織織聞聲,小臉便烏雲盡散,眉開眼笑,又坐回妝奩前道:“那快去吧,我估摸着還要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沈知廊驚呼一聲,他哪能將人攔這麼久!
沈織織聞聲臉就是一垮,淚花都在眼底打轉了,沈知廊頭皮發麻忙起身答應:“好!好!我去,我去。”
好似是生怕她在提出什麼旁的要求來,逃也似得忙奔跑出去,出了屋子見人沒跟上,才停下腳步,還心有餘悸的往後看了好幾眼,而後拿起自己的摺扇便敲了敲自己腦袋,不禁喃喃罵道:“好端端,沒事招惹她做甚!”
雖滿腹怨氣,卻也無可奈何,低聲嘆了口氣,便往府外走去。
白府
昨日刺殺的事似有眉目,大清早,陸焉生與盛栢便聚在了一處,兩人對立而坐,盛栢只凝神細聽陸焉生分析。
片刻才聽他道:“既敢蟄伏十年,人應當一直就在京內!”
陸焉生點了點頭道:“怪就怪在這處,那人面目扭曲,應當極易惹人注意,尤其是賭坊那樣魚龍混雜消息四通八達的地方,卻竟毫無線索。”
盛栢聞聲眉頭緊鎖,思忖片刻道:“唯有一個可能,他與賭坊有些關係,才至使得上下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