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方復話匣子一旦打開,就什麼都要往外倒,方楚宜及時制止,帶着他直接離開了醫館。
馬車一路駛到府邸門口停下。
出府之前,因為方炳譚特地交代,轎子便從方楚宜的院門口將他送到府大門,再乘坐府上馬車到酒樓。
回來后,轎輦並未在府門候着。
方楚宜跳下馬車,見方復臉色難看,憤憤地走過來。
方才他早早下馬車,特地過去讓門口下人去通知抬轎的下人,少爺回來了。
誰知道守門的卻說抬轎的下人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壞了肚子此刻正告假休養。
這肚子壞得可真不巧。
“呦,是大哥回來了,聽下人說你今日去見了周二公子,可還滿意?”
方世榮紫色衣袍格外華麗富貴,大拇指帶着玉扳指,腰間左右兩側各掛了一塊成色極好的玉佩,從院內出來,走到門口,懷中還摟着美妾,身後落了轎子,轎夫好端端地候在一旁。
一看這架勢就是故意來找茬的。
方世榮比方楚宜還小一歲,今年才十六,平日裏不學無術,一副紈絝子弟做派,整日膩在溫柔鄉里,身上都帶着一股脂粉氣。
方楚宜見他年紀輕輕就腳步虛浮,一臉腎虛樣,又聽他稱呼自己大哥,也知道他是誰了。
從方復的描述里,此人最是討厭,隔三差五都要過來找少爺奚落一番。
不過因着方楚宜性子冷淡,平日裏對他都是不做理睬,連個眼神都不給。
方世榮也不覺得自討沒趣,湊過來陰陽怪氣幾句,沒得到回應,下回還來。
他心裏清楚方楚宜什麼性子,也沒指望能搭理自己,相反的他就特別愛看方楚宜那副清傲模樣,明明長了一副勾/人的臉,卻又拒人千里之外疏離感,讓人忍不住往跟前湊。
方世榮和他爹一樣,特別喜歡唱獨角戲,“我說大哥,你都老大不小,別總讓我們還操心你的親事,我看那周家公子和我們家家世也相當,這都是我爹給你仔細挑的,他老人家還能害你不成,給你挑的都是京城還未娶妻的好公子,那些打死下人的傳言不可信。”
最後一句話倒像是故意強調一般。
方楚宜∶“還想說什麼?”
這還是方楚宜面對他的挑釁頭一遭搭理自己,方世榮一時之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方楚宜又道∶“那先回去。”
方世榮更是懵逼。
方楚宜俯身鑽進他身後轎子,撩開帘子朝他說道∶“沒說完的話,回我院子裏,咱哥倆繼續聊。”
方世榮∶“???”
周圍其他下人∶“???”
這一舉動實在讓人摸不到頭腦。
直到坐在轎子裏,方世榮還有點腦袋沒轉過彎,直直地看向方楚宜。
方世榮的轎子寬敞,裏面坐三四個都不成問題,方楚宜淡定地接受方世榮的視線。
十六歲在他眼裏,就屬於毛都沒長齊的未成年。
方楚宜這般同他坐在轎子裏,方世榮不知道怎麼,就覺得這轎子有些狹窄了,不如往常寬亮,他往旁邊挪一挪,憂疑道∶“你不會是怕了吧?突然向我示好,想讓我給你求情?”
方楚宜∶“……”想多了,只是想蹭你的轎子而已。
方世榮見他不語,只以為自己猜對了,不禁興奮起來,“害怕是對的,我聽說這周老二不僅打罵下人,在床上也挺變/態的,之前南風館伺候他的小倌被他玩的足足歇了三天才能繼續接客。”
方楚宜聞言,蹙起眉頭,表情很是嫌惡。
方楚宜是孤兒,對親緣關係淡薄,饒是如此,此刻對原主也不由得表示同情。
這家好歹也是他的親叔堂,方炳譚和原主爹一母同胞,竟然能惡毒的給自己親侄子挑這麼個爛人,還有眼前這個和原主有血緣關係的堂弟,還拿此洋洋得意。
方世榮視線落在他的身上,那齷蹉的腦袋裏不知突然想到什麼,不自覺地咽了一下口水,匆匆收回視線。
方楚宜抬眼看他,方世榮不自然地撩了一下衣袍,像是在遮擋。
接下來,方世榮都沒出聲。
方楚宜聽到他掩飾不住的呼吸聲。
方楚宜∶“?”
方楚宜不是傻子,很快就反應過來,他這是怎麼了。
方楚宜∶“……”
小小年紀不分場地發/情,都這麼虛了,還能這麼有精力。
轎子很快停在了方楚宜院前。
方楚宜下了轎,對坐在位置上忍了一路的方世榮,像是個貼心的好大哥,“就不留你了,趕緊回去解決一下,別把小兄弟給憋壞了,那以後有心怕是也無力了。”
方世榮當即臉頰爆紅,他沒想到一向冷淡的方楚宜,竟能這般直白,“本少爺好着呢!”
說完,氣沖沖地讓下人調轉轎頭。
方復腳程快,早就在院子門前張望,見方楚宜從轎子裏出來,趕緊迎了上去,“少爺,你搭理二少爺做什麼?他沒怎麼你吧?”
方楚宜∶“不搭理他,你家少爺就只能走回來了,然後滿腳都是水泡。”
方復∶“……”
方復生氣道∶“這些下人就是串通好,故意這般,分明是不把少爺當回事!”
方楚宜瞥了他一眼,見他氣得恨不得朝空氣打拳,“那人家故意的,你能怎麼辦?生氣就能解決問題嗎?到頭來氣得還是自己。”
那些下人不過是一群見風使舵小嘍嘍罷了,今日這種情況一看就是方世榮交代的。
方復可做不來方楚宜這般淡定,他就是不平,咽不下這口氣∶“少爺!”
方楚宜∶“行了,以後會替你家少爺討回來,讓別人都不敢隨意欺負你家少爺行了吧?”
現在要錢沒錢,要地位沒地位,被欺負看不起多正常。
再說踩低捧高,在哪都有。
像方世榮這種隨處發/情的廢物,還不是因為現在府上方炳譚說了算,他才能被這群下人捧着,等方炳譚倒台了,他的下場估計更慘。
人只有自己變強了,才能不被別人看低欺負。
方復還是鬱悶,只能去找清梅訴說。
方楚宜回到卧房,躺在了榻上,從懷裏掏出謝元凜的令牌,看了看。
也不知道謝元凜和皇帝談的怎麼樣了?
——
皇宮內,御書房。
殷帝那威嚴的面容此刻帶着慈祥的笑∶“子晏,這裏沒有外人,和舅舅說說,心中可是已有合適人選了?”
謝元凜坐在輪椅上,苦笑道∶“臣都是將死之人——”
殷帝打斷道∶“說的什麼胡話,御醫還在想辦法,你就老實同朕說,看中了哪家的公子小姐?其他的由朕為你做主。”
謝元凜手搭在輪椅上,有些沉默。
殷帝轉了轉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試探道∶“可是丞相家的小公子?或是兵部侍郎家二小姐?”
謝元凜聞言∶“回陛下,都不是,臣心裏已有人了。”
殷帝笑道∶“哦?子晏心裏之人是誰?”
謝元凜抱拳道∶“方家的大公子方楚宜,臣與他一見如故,還請陛下賜婚。”
殷帝一聽,只是商賈之子,且如今方家是方炳譚做主,方楚宜更是沒什麼用處,提着的心不由得落下,面上還要做出一副遲疑,像是替謝元凜考慮∶“朕聽說此人品行不端,怕是配不上子晏。”
謝元凜∶“臣相信自己的眼光。”
殷帝∶“子晏喜歡便是,既如此,朕明日就派人去方家賜婚,選個吉日把親事給辦了,這麼多年,耽誤你了,總算了了朕一樁心事。”
謝元凜唇角上揚,看着沒那麼嚴肅,眉眼帶了些輕鬆的笑意∶“謝陛下,只是賜婚的事先不急,臣怕嚇着他,等臣過兩日同他說,好讓他有個準備。”
殷帝笑道∶“子晏倒是會為他着想,也罷,朕都由你。”
——
太監總管親自將謝元凜推出了御書房,外面候着的下屬上前接過。
謝元凜∶“有勞公公。”
太監總管笑道∶“王爺這話真是折煞了老奴。”
皇宮禁止外來馬車通行,只不過謝元凜腿腳不便,皇帝特地准許他乘坐轎輦。
皇宮外,謝元凜的馬車停在一旁,待下屬將謝元凜抬上馬車,謝元凜當即卸下在外端方君子的偽裝。
馬車緩緩朝王府行駛。
“查到什麼了?”
“回王爺,確實如方公子所說。”
謝元凜隨意把玩着方楚宜給的玉佩,派幾人輪流監視着方楚宜,有什麼異常及時報備。
“是。”
——
次日,一大早。
方復推開方楚宜的卧房,焦急道∶“少爺,不好了,不好了,周明揚領着媒婆下聘禮來了!就在前廳!”
方楚宜昨晚構想以後掙錢的藍圖,越想越精神,古代也沒個手錶,最後他都不知道幾點睡的,此刻睡意正濃就聽到方復咋咋呼呼的聲音,懶懶地翻了個身子把臉埋進枕頭裏,拿枕頭兩側堵住耳朵。
這會困得像條狗,壓根就沒想起來周明揚是誰?
方復急得團團轉,站在床邊,“少爺!”
一聲接着一聲。
方楚宜騰得坐了起來,墨發披散在肩頭,睡眼惺忪的,渾身透着慵懶,只是屋子裏卻沒人欣賞美人睡醒之姿,且美人此刻表情很差,“大清早的,能不能讓人好好睡個覺?”
又不用早起上班?起那麼早做什麼?
方復急道∶“二爺派人讓你去前廳!周明揚來下聘禮了!”
方楚宜∶“……”
方楚宜臉色不佳的起了床,洗漱完后,換好衣袍,院子外轎子已經在候着了。
方炳譚看中了周家,面上功夫還是要做的。
方楚宜拿着令牌在轎子裏昏昏欲睡,又眯了一會,還抽空想,幸好他早有準備。
謝元凜那邊也沒個信。
古代真不方便,要是有個手機電話,還能聯繫一下。
轎子晃得方楚宜差點睡著了,大半個時辰后終於到了大廳。
七八箱的聘禮,金銀珠寶首飾,還有上好的綢緞布匹,和幾本地契,周明揚坐在客座上,喝着茶,臉上依舊是那副憨厚表情,看向方楚宜的眼神帶着勢在必得般得意。
媒婆正站在大廳正中央嗓門很大聲笑道∶“二爺,周家這聘禮出地真大方,可見是真心想求娶,二爺可莫要錯失了這麼一樁好姻緣。”
方炳譚坐在主座,呷了一口茶,笑而不語,不過在場的都是人精,都能看出他眉宇之中的滿意。
媒婆看向走進來的方楚宜,眼前頓時一亮∶“想必這就是方大公子吧?怪不得周少惦記,般配,真是般配。”
這媒婆,為了拿錢,可謂是睜着眼說瞎話,就周二那般相貌。
方炳譚見方楚宜表情淡然,沒有絲毫不樂意,昨晚回來也沒鬧,雖說方楚宜的性格也不是那般撒潑之人,只以為他想開了,便假惺惺道∶“我這個做長輩還是很開明的,只要孩子喜歡願意就行,既然小楚這邊也沒問題。”
方楚宜找了空位坐下,慢悠悠道∶“二叔,這樁婚事恐怕不行。”
這話一出,屋裏的人視線都投向他。
方楚宜淡定極了。
方炳譚笑意僵住∶“怎麼說?”
媒婆可不想這樁婚事出錯,她可惹不起周明揚,當即說道∶“二爺,自古以來,親事都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周少這般好兒郎,整個京城打着燈籠都找不到了,二爺可不能太慣着孩子了,方公子這般挑來挑去,以後誰還敢來提親?”
有外人在,方炳譚裝出一副長輩模樣∶“小楚,聽到沒?”
方楚宜表情很是無奈∶“二叔,真的不行,昨日我與周公子見完之後,遇到了鎮南王,他對我一見傾心,非我不娶,向我承諾會求聖上賜婚,娶我過門。”
這話一出。
方炳譚∶“……”
周明揚∶“……”
媒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