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時之間,大廳靜了幾分,除方楚宜,其他三人臉上均半信半疑。
此事事關重大,方炳譚率先開口∶“小楚,這種玩笑可開不得,是要殺頭的。”
不過當今聖上厚愛鎮南王,要為他在王公大臣中選一門親事,整個京城都知道。
只是方楚宜和鎮南王,平日裏八竿子打不着的兩人,方楚宜突然提他,方炳譚心下已信了幾分。
就算鎮南王是個殘廢,沒幾日好活,在他們這些平民眼裏也是皇家的人,惹不得。
若是聖上再賜婚。
方炳譚不由得坐直了身體。
周明揚強裝鎮定∶“口說無憑,再者凡事都講究先來後到,今日我既已下聘,就算是鎮南王也不能強搶民妻吧?”
媒婆訕笑,這時候根本不敢摻和。
方楚宜抬起手,掛在食指上的令牌晃了晃,刻有鎮南王那一面朝向他們,“這是王爺給我的定情信物。”
這些商賈偶爾要和官家打交道,自然是認識這些象徵身份的令牌,周明揚和方炳譚均是表情一變。
鎮南王竟把這麼貴重的令牌給了方楚宜。
足見剛剛方楚宜那話的真實性。
方楚宜收了令牌,笑道∶“周公子,話可不能亂說,若是王爺知道你給他亂扣帽子,會不高興的,你我二人清清白白,可什麼關係都沒有,對吧二叔?”
孰輕孰重,方炳譚哪會不知,當即附和道∶“周世侄,你今日雖下聘,方家並未接受,既然小楚和王爺已情定終身,那今日真是勞你多跑了這一趟了,這些聘禮你還是差下人都帶回去吧。”
周明揚氣得鼻子都歪了,臉色鐵青,令下人將聘禮又原封不動地抬走,周明揚經過方楚宜身側時,低聲嘲諷道∶“整個京城誰不知道鎮南王是個廢人,你嫁了過去無異於守寡,和你被那些工具弄有什麼區別?到時候若是太寂寞——”
方楚宜似是不小心,一個失手就將桌上下人剛上的熱茶精準濺到了周明揚的臉上,將他嘴裏的污言穢語給止住了。
周明揚閉上眼睛,睫毛上掛着的都是茶葉。
方楚宜裝模作樣道∶“呀,真是對不住,不小心打翻了茶,沒事吧?燙壞了沒?”
一旁的方炳譚怎會看不出方楚宜是故意的,此刻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方楚宜如今有鎮南王撐腰,打着圓場道∶“府上有大夫,賢侄讓大夫看了再走也不遲,可別傷了臉面。”
在別人家,周明揚也不好發作,狠狠剜了一眼方楚宜,冷聲道∶“不勞費心了。”
怒氣沖沖離開,媒婆趕緊跟上,臨走之前還不忘說了幾句好話,生怕剛剛話惹得方楚宜不悅。
待人都離開后。
方炳譚瞬間換上笑臉∶“小楚,王爺有說什麼時候下聘嗎?聖上何時賜婚?”
方楚宜放下茶杯∶“這種事,我怎好打聽,看王爺的意思應該是很快了。”
方炳譚聽他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院子裏缺什麼儘管和二叔說,二叔叫人給你添置,小廚房的菜肉沒有了,讓清梅去后廚拿,這丫頭凈會偷懶,你守孝期都過了,還整日給你讓你吃素,瞧你瘦的。”
方楚宜假裝看不出他態度的變化∶“勞二叔操心了,若是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方炳譚賠笑道∶“好生歇歇,若是王爺找你,記得知會二叔一聲,好叫二叔有個準備,別太失禮。”
大廳外,轎子還在候着,這會功夫整個方府都知道,方楚宜被鎮南王看上了,鎮南王對他一見鍾情,非他不娶,已經像聖上請求賜婚,不日就會來下聘,娶方楚宜過門。
轎夫抬轎子別提多穩了,哪裏還有之前的怠慢。
一路上,府上下人見到轎子都自動停下來,朝方楚宜打招呼。
這還不止,后廚隨即送了上好的食材過來,說是老爺覺得少爺太瘦了,讓補補身體。
回到卧房,關上門。
方復見識了一路,啐道∶“真是虛偽!”
平日裏都裝作看不見,今日倒全湊了過來。
方楚宜已經開始解衣袍了,打算補覺,“午膳多炒幾個葷菜,小青菜就不用做了。”
方復∶“是。”
方復雖然罵,心裏還是很高興了,面上更是表現出來,“這下好了,以後看府上誰還敢欺負少爺!”
方楚宜將衣袍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可別高興太早,謝元凜那邊是怎麼個情況還不知道。”
方復∶“王爺大丈夫一言九鼎,他說到肯定會做到的,少爺且等着便是。”
方楚宜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讓他退下,踩着稠襪上了床,褻衣褻褲穿着睡覺實在不舒服,方楚宜便在被窩裏將其脫掉,扔在了一旁,朝已經走到屏風外的方復,懶洋洋地交代∶“以後讓清梅這小丫頭別隨意進內室,洗漱器具放外頭便是了。”
方復還疑惑地問了為何?
方楚宜實在太困了,頭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方復只好去了小廚房,交代這個事。
清梅正在歡天喜地擇菜,她聽說少爺不用嫁那個打人的壞蛋,而是要嫁王爺,別提多高興,她心思簡單,也不是很懂人家口中不能人道是什麼意思。
只知道,王爺是很大的官,少爺要當王妃了!
此刻突然聽說少爺不讓她進內室了。
清梅當即掉眼淚,癟嘴哭道∶“少爺這是不要我伺候了嗎?”
“少爺何時讓我們伺候過了?少爺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方復猜測道,“許是王府規矩多,少爺以後做了王妃了,要和王爺一起睡,王爺估計不喜別人進內室,少爺提前適應。”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王爺既然鍾情於少爺,那少爺嫁了過去,肯定是要和王爺一起住,王爺腿腳不便,定不願讓一堆人伺候。
睡夢中的方楚宜哪知道方復這麼會想,實際上他就是因為裸/睡,擔心被小丫頭進來看到,才這般交代。
清梅被安慰,這才止住了眼淚,忍不住擔憂道∶“王爺腿腳不好,少爺嫁過去豈不是要伺候王爺?”
方復嘆了口氣∶“哎,也伺候不了多久了。”
王爺這般大好人,老天也太不開眼了。
清梅疑惑看他。
方復轉了話題∶“別擇菜了,少爺今日不想吃素,讓我們多做幾個葷食。”
清梅點頭∶“昨晚的素菜,少爺也沒碰幾筷子。”
方復想到如今方楚宜飯量,感慨道∶“少爺這樣就很好,以前吃太少了。”
——
王府書房內。
暗衛稟告方府今早發生的事,一字不漏複述。
聽到“一見傾心,非我不娶”的時候,謝元凜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下,對於要令牌的事,評價道∶“倒是有些小聰明,原來在這等着。”
暗衛有些遲疑∶“王爺,還有一件事,昨日方公子回府,與方二公子一同坐的轎子,方二公子回去之後壓/在小妾身上,情/動之時喊的卻是方公子的名字。”
他昨日藏在屋頂,聽了個全程,幸好時間不久。
王爺讓他們監察方楚宜。
方楚宜前些日子落了水,許是有人故意加害,這也是為什麼會派暗衛盯着方世榮,本來以為是他做的。
誰知道聽個牆角,竟聽到方世榮對他這個堂哥還存着齷蹉心思。
謝元凜執筆的手停了下來,將毛筆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眼含興味。
皇帝說是賜婚,可若是謝元凜真的選了那些朝廷重臣,皇帝恐怕又要猜忌了,剛好方楚宜主動送上門,且是個名聲不好父母雙亡的商賈之子,這樣一來,直接打消了皇帝的疑心,讓老皇帝安了心,正合謝元凜心意。
他本也沒打算成親,不過既然出現方楚宜這個契機,謝元凜便順勢而為,大不了待方楚宜嫁過來,給他一座院落,派些下人好生伺候着,王府養一個挂名閑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為了好好掌控方楚宜,讓方楚宜對自己生出感激之心,謝元凜這才讓皇帝不急着下賜婚詔書。
不能讓方楚宜覺得此事太過容易。
暗衛稟告完,便退下了。
下屬∶“王爺,方公子那邊,屬下何時去聯繫?”
謝元凜瞥了一眼隨手放在案台上的翡翠玉佩,當下改了主意,似笑非笑道∶“本王親自去。”
——
清梅正在往灶台前添柴火,聽到院子裏有動靜,就喊方復去瞧瞧。
方復擦了擦手,出了小廚房,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院子裏,坐輪椅上的謝元凜和他身後那個下屬,當即驚訝道∶“王爺?您怎麼來了?少爺還在睡,我這就去叫他。”
謝元凜英俊的面龐依舊掛着那令人心生好感的笑意,聞言溫聲制止道∶“無妨,莫吵他,本王只是聽說今日有人上門提親,放心不下,便過來看看。”
方復朝院門口瞧了瞧,見很是安靜。
謝元凜∶“本王沒有知會府上其他人。”
方復∶“哦哦,好。”
那是怎麼過來的?
方復也沒功夫多想,王爺擔心少爺,腿腳不便大老遠還過來,哪能讓他在院子裏等着。
“王爺快進來吧,少爺已經睡了一個時辰,也該醒了,平日裏少爺從不這樣,很早就起來,許是今日身體不適,不過少爺一會瞧見王爺,定會高興壞了。”
方楚宜高不高興,此時還不知道,但方復對於王爺突然到訪,對自家少爺這般關心,那叫一個高興,不免話多了起來。
卧房有台階,方復親眼看到給謝元凜推輪椅的那個下屬,力大如牛,生生從後方連輪椅帶人一併抬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半天沒找回自己的聲音。
畢竟是卧房,下屬並未跟着進去。
謝元凜自己移動着輪椅。
內室被屏風隔開,隱約可見正對着大床。
方復∶“我這就去叫少爺。”
謝元凜∶“你下去忙吧,本王便在此等你家少爺。”
方復也不敢違逆,只好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謝元凜便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卧房,倒是乾淨,屋子裏也沒那些亂七八糟的熏香,視線透過屏風落在了床上,床幔並未放下,能隱約看到床上的人影。
謝元凜裝得正人君子,並不代表他真就是君子,就算方楚宜能生孕,他也和自己一樣同是男子,睡覺也都穿着褻衣褻褲,謝元凜並不覺得進內室有什麼冒犯之處。
儘管方楚宜大腦還沒清醒,他肚子已經發出飢餓的信號,是以在謝元凜移動着輪椅繞過屏風要進來的時候,終於不情不願睜開了眼睛,在床上不拘小節的伸了個懶腰,這個動作,直接扯的被子橫歪在了床上,只蓋住了月要間部位。
再然後,方楚宜大喇喇坐了起來,打了哈欠,四目相對,掀被子的手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