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寧辭官
天還未亮的時候,就已經有侍女等在蕭策的房門口,蕭策在外本就睡得很淺,那侍女在門口來回踱步的聲音明顯有事要找他,卻又猶豫不決要不要進來,蕭策也不想打擾這裏的人,便起身穿好衣服出來了,正好與那侍女撞到。
“公子早。”
眼看着天還沒亮,院子裏面昨夜的燈籠裏面的火燭還未燃盡,蕭策直截了當的看着她問道:
“你是有事找我?”
果然一切都瞞不過蕭策,那侍女猶豫了片刻還是道:“墨將軍不在府上,我們實在不知道找誰,不過眼看着公子認識我們將軍,想着還是讓公子去勸一勸將軍,將軍她看上去不大好。”
現在府上除了在外的墨昭,也就只有李寒寧了。
一聽到是李寒寧,蕭策有些晃了神:“她怎麼了?”
昨夜大雨,墨昭已經去城門巡防了,她本應該在房間裏待着。
“將軍不知為何,昨夜在院子裏一個人站着淋了一夜的雨,天快亮的時候我們終有人發現了想去勸勸將軍,可是沒人敢上前。”
他們對將軍是既敬重又害怕。
蕭策立刻便明白了:“我知道了。”
穿好了衣裳的蕭策朝着李寒寧的住處快步走過去。
蕭策到時,李寒寧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院子裏,昨夜封陽城下了大雨,直到現在地上都處處是積水,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昨夜的雨水淋濕了,緊緊地貼在身上還沒有干,頭髮也是潮濕的樣子,看上去十分狼狽。
李寒寧眼看着蕭策一步步走過來,直到走到離她很近的地方才反應過來,她有些木訥地拿起石桌上的紅木盒子,遞了過去:
“這是公子讓我給——”
給你的。
這邊話還沒有說完,李寒寧便感覺到了自己身上一暖,低頭看去,是蕭策解開了自己的外裳披在了自己身上。
蕭策拉着她的手進了房間內,他一邊拉着她走着,一邊有些抱怨地道:
“我知道你武功很高,內力也不弱,但就算是我軍營裏面的那些常年征戰的將軍在這個時節淋了雨都會生病,更別說是你了,你是女子,身子骨自然要比尋常男子單薄一些。”
比起手裏的紅木盒子,蕭策更在意的是她。
“我就站在這兒,你先進去換身衣裳吧,這麼冷的天,再穿一身濕衣裳容易着涼。”
李寒寧沒有聽他的話,站在原地不肯走,直到蕭策從她手裏接過盒子,李寒寧看着他問道:
“你不打開看一看嗎?這裏面是公子特意留給你的東西。”
蕭策知道這東西一定很重要,李昭才會讓李寒寧轉交給他,可以眼下見她這般狼狽的樣子,對於他來說這裏面不管是什麼都不重要了。
蕭策認真地看着她道:
“你去換身衣裳吧,等你換好我就打開看。”
李寒寧聞言一怔,這才想起來自己這一生或許有失禮數,不知不覺的就站在那裏想了很多淋了一夜的雨,蕭策倒是說得對,再不換身衣裳的話實在容易生病,她現在還不是生病的時候,至少現在的封陽城還需要她。
李寒寧對着面前的人輕輕點了點頭道:
“煩勞蕭二公子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此刻蕭策也在房間裏,他們之間也只是隔了一層屏風,外面的天還沒有完全亮,屋內也是昏暗一片,唯有一旁柱子上鏤空處放着的幾盞燭火點亮。
李寒寧在屏風這一側看得到不甚清楚,她心思也不在這些上面自然也不在意,不過蕭策倒是不小心目光瞥見了她在屏風上影子映出了那換衣裳的一幕。
有的時候看不真切比看得真切更容易讓人遐想。
蕭策在心猿意馬之間難免失神,反應過來之後,當即有些神色尷尬地錯開了目光。
李寒寧換好衣裳再次出來時,倒是沒有注意到蕭策一副問心有愧,有些躲閃的目光。
好在李寒寧在對有些事情上向來遲鈍:“盒子裏面是公子留給你的淮安城城主印章,還有他給你寫的信,他說等你看完信就會明白他的意思。”
李寒寧只是轉達這些話,她自然沒有提前看過盒子裏的東西。
蕭策這才坐在了椅子上打開了盒子,裏面果然是李昭留給他的沉甸甸的淮安城城主金印,和一封手寫的信,上面寫着蕭兄親啟。
蕭策神色凝重地一字一句讀完了信上的內容。
然後將信放在了桌子上。
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和面前的人開口,不過李寒寧已經大概猜到了信上的內容。
李寒寧先一步開口道:“公子臨走之前曾經跟我說過,以現在天下的局勢而言,雖然仍舊在亂世之中,但蕭二公子你確實將來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人,他相信你,所以願意把淮安城交給你。”
而蕭策必定不會辜負李昭的信任。
蕭策只是有些可惜,從前他在洛陽城裏無限風光,朋友雖多知己卻少,最懂得他的人竟然是立場不同的李昭,蕭策真是有些可惜沒能在李昭這次離開之前再見他一面,如今他這一走,他們之間沒有下完的那一場棋,將來也沒有機會再次對弈了。
總有遺憾。
不過淮安這邊的事,蕭策已經有了打算。
蕭策看着面前的人道:“就算我又欠他一個人情,日後的淮安,你們所有的一切都不會變動,你仍舊是這裏的大將軍,至於墨昭和言律他們,還有淮安城內的其他文臣職位都不用變,你們從前是什麼官職,從今往後就是什麼官。”
只是名義上歸順洛陽,剩下的他都會和他的父皇去爭取,也正是李昭留給他的淮安,讓蕭策又有了重新和蕭晟,和洛陽談判的資本,他於情於理都不會虧待淮安城。
李寒寧頷首道:“那我就代墨昭他們多謝蕭二公子了。”
李寒寧又猶豫了片刻之後才對着面前的人坦白道:
“公子將淮安城交給你,以你的本事我自然放心,只是我想離開一段時間。”
她要走,她打算繼續留在這裏當她的大將軍,這明明是無數人都嚮往的位置。
蕭策一怔隨後問道:“你為何要離開?”
李寒寧如實道:“公子走之前並沒有交代如何處置方九歌,方九歌間接害死夫人雖然罪無可恕,但他畢竟是夫人唯一的親人,更何況他已經受到了懲罰。”
李寒寧提到這個地方欲言又止,蕭策自然也清楚,這天底下就沒有不透風的圍牆,這幾日府邸上下都傳開了方九歌神志不清發瘋了的事,封陽城裏的大夫也都去看過了,不是裝出來的,而是人在內心的愧疚與自責之中走不出來所以發了瘋。
李寒寧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出了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我想帶他回夫人從前居住過的地方,他應該也不知道,夫人用自己的錢在淮安城附近另外買了一處宅院,原本是要送給他將來娶親作聘禮的。”
這是淮安城的習俗,不管是嫁人還是娶親都會準備宅院,只是溫晴那時沒有想到方九歌會背叛淮安城。
不過如今那裏的院子倒是派上了用場,至少以後可以成為方九歌的歸處,哪怕人是瘋了,也可以不用寄人籬下受他人欺侮,一切就像是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一般。
蕭策頓了一頓,這個理由他反駁不了,他知道李寒寧既與溫晴相識,也認識方九歌,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着他現在這個情況坐視不理,蕭策只好看着她又問道:“那之後呢?你將方九歌送回去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李寒寧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之後的事情她也沒有想過,她只是不想繼續留在淮安,每多留在這裏一日,她就忘不了溫晴和李昭,總被困在過去里,李昭臨走之前讓她聽從自己內心的想法,可是李寒寧想了一夜還是沒有打算,她從前習慣了李府的命令,後來追隨李昭也習慣了聽他的吩咐,漸漸地就變成了如今在大事上無甚主見的人。
李寒寧只是覺得有些乏了,或許自己休息一段時間再做決定更好。
蕭策眼看着她沉默不語的樣子,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麼,只是頗有耐心地道:
“如果你不知道去哪裏的話,就來洛陽吧,當你從方九歌回去之後,就來我這裏,李昭從前能給你的將軍之位我也可以給你,你來洛陽一樣自由,絕不會有人為難你。”
蕭策從來認可她的武功與她的帶兵,說這些話的時候,蕭策考慮的不是其他,這一點李寒寧心裏也清楚,但她沒有回答。
李寒寧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現在的她還不知道該怎麼應答:“有牢蕭二公子,只是抱歉,我還是想休息上一段時間。”
蕭策動了動唇,不管是於公還是於私,他真的很想留下面前這個人,從前他在李寒寧這裏沒有贏過李昭,輸在了她先認識的李昭,如今那個人走了,她也要離開了,他在緣分這件事上似乎總是晚一步。
蕭策明白所有的人情世故,也很理解面前的李寒寧,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蕭策解下了自己腰間別著的金令,給李寒寧遞了過去。
“洛陽的兵馬都認識這塊令牌,對於他們來說,見到令牌就是見到了我,將來若有一日你想明白了來洛陽找我,我今日對你許下的諾言永遠算數。”
李寒寧聞言一怔不過還是收下了蕭策的心意,其實蕭策的確是很好的人,如果她沒有遇到李昭的話,如果換個時間,她倒的確想過投奔洛陽,只是她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