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離開淮安城(2)
李寒寧回到封陽城之後已經是第三日,李昭仍舊下落不明,她也只好讓下面的人固守城池不出,只是任誰都知道,面對着城外一直虎視眈眈的蕭晟,一直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只是這幾日,李寒寧秘密派過去找尋李昭下落的人,最後都無功而返,李寒寧心裏自然清楚,如果李昭不想被他們找到的話,那些暗探自然找不到他,除非他自己願意出現。
直到這天夜裏她忽然聽見了熟悉的笛聲,披着衣服走到院子裏來,果然看見了李昭,負手站在庭院裏,只不過幾天沒有見他,李昭,就好像莫名蒼老了許多歲一般神情憔悴,這還是這麼多年來李寒寧第一次見他這般,李寒寧心裏清楚李昭一定因為溫晴的死自責難過了很久。
李寒寧看着近在咫尺背對着她的人,還是輕輕喚了一聲:“公子。”
眼看着她就要喊其他人過來,李昭卻看着她搖了搖頭,他這次回來也只是想見她一個人,有些事情要交代給她一個人而已,李昭根本沒有打算驚動其他人,更不想大費周章。
李昭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石桌上,李寒寧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也看到了石桌上擺放的兩本書籍和一個紅木質的盒子,那個盒子對於李寒寧來說有些似曾相識,她之前經常在李昭的書房見過。
李昭對着面前李寒寧放下手裏的笛子,了當說明了他這次過來的來意:“這兩本書竟是我今日所寫,一本是我學過的兵法佈局,對你將來在戰場上會有所幫助,另一本是武功秘籍,是我畢生所學,還有一些與你有關,父親在時曾與我說,他們在教授李府死侍武功時,會刻意在他們的招式之中留有破綻,以防將來會有死侍背叛李府,而我要學的就是破解你們武功的武功,以防將來萬一。”
所以她從前練的武功之中也有破綻,這倒是李寒寧第一次知道這件事,而這兩本書都是李昭畢生所學,如今對他而言再無用處,都是留給她的。
李昭對着李寒寧說道:“我將破解的武功也寫在了上面,你習武的天份向來不錯,想來看完這本書就知道該如何彌補你招數里的破綻。”
李寒寧自然知道李府從前的死侍都如她一般,不僅習武天分極高,又知道李府不少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被李府防範這也無可厚非,她只是不明白為何李昭要在今日交代這些事情,李寒寧想到這裏,心裏忽然隱隱生出幾分不安來,就算是當年李府失勢的時候,李昭也沒有同今日這般心灰意冷過。
李昭對着面前的人再次吩咐道:“木質的盒子裏面是淮安城的城主印,還有我手寫給蕭策的信,你將這個盒子交給他,等他看完我的信就會明白我的用意。”
而他今天想要交代李寒寧的事情也就這麼多了,李寒寧聽完李昭交代給她的事,目光不由得也落在了紅木製的盒子上,城主印意味着淮安城,李昭要把城主印給蕭策,便也證明他打算把淮安城交給蕭策了,李寒寧猶豫了一會兒方才開口,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道:
“公子決定離開淮安城是嗎?”
他分明已經將他離開以後的一切都安排妥當,李昭沒有出聲回答,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淮安城也曾經是他的心血,離開自然也有不舍,可是以他如今的狀態,眼下蕭晟所帶的洛陽軍又已經是兵臨城下,他實在不適合再繼續執掌淮安,與其眼睜睜地看着淮安城內生靈塗炭,倒不如主動退位將它送給更合適的人。
可不管他去哪裏,不管他打算做什麼,李寒寧都願意跟着。李寒寧當即跪了下來,對着面前的人說道:
“不管公子要去哪裏,我都願意跟着公子。”
她這個將軍原本就是李昭給的,只是因為他在這裏,所以她才願意留下來,李寒寧最初也是因為想要幫李昭才會來淮安,如今李昭要走,她又哪裏還有留在這裏的理由?李昭既然已經決定離開,她更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裏。
李昭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寒寧,他一向知道她的忠心,從她來淮安的那一刻起,李昭心裏就清楚,自古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李昭向來珍惜這份情誼,所以今日要離開也只見她一個人,他認真地開解李寒寧道:
“你不必跟着我,從李府失勢的那一刻所有的死侍就都自由了,你不欠李家的也不欠我的,而且你這一身武功再跟着我毫無用處,你若是想,將來就都還是會淮安城的將軍,蕭策日後掌管淮安,必定不會為難於你。”
李昭曾與蕭策在長安一同讀書,自然了解蕭策,就算蕭策將來接管淮安,也必定不會為難她和墨昭,雖然他與蕭策一直都是立場不同,但蕭策做事也算得上是光明磊落,若非如此,李昭也不會放心把淮安交給他,額而且有些事情李昭也看得出來,蕭策對李寒寧的事情比對其他人更要上心,他不想耽誤李寒寧,李寒寧留在這裏又或者去往別處都會有更好的前途。
但偏偏李寒寧在意的不是前途。
李寒寧看着近在咫尺卻又像隔着天涯的人問道:
“恕屬下問得冒昧,公子若是離開淮安城,下一步又是作何打算?”
李昭決定的事情從來都沒有任何人能更改,李寒寧心裏清楚他這般都是因為溫晴的事而心灰意冷,可是他這個時候離開淮安城,外面天大地大,他又被朝廷通緝,就等於放棄了為李府報仇的事。
李昭雖然還有一些別的打算,但並不打算讓李寒寧知道,只是說道:
“不必擔心我,溫晴想來也不曾告訴你,她已有數月身孕的事,她原本也是打算等胎象穩了再與我說,只可惜沒有等到我回來,卻先等到了洛陽攻打封陽城。”
李寒寧一怔,她是現在才知道溫晴死時已有身孕,難怪那時常有大夫出入城主府,可惜她和李昭都以為是溫晴入了寒天身體一向不好的緣故,沒有在意,這便是那時溫晴單獨對李昭說的話,她甚至連這個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只可惜沒能看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李寒寧知道這件事情后尚且都心裏自責,更別說是站在她面前的李昭,單是溫晴的死已經足夠讓李昭愧疚自責,更別提一起死了的還有他們的孩子。
李昭經過了這幾日似是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如今說起來也幾乎已經能做到面上不動聲色:
“夫人的事讓我明白,天底下還有比報仇更重要的事,若是我能早一點明白這一些便好了,不過莫清這一死已經讓莫家元氣大傷,我們李府的仇算是報了一半,等將來洛陽軍進入長安城的時候,我自會去找剩下的莫家人,這是一我如今的狀態,實在不適合在帶着淮安城,但蕭策不一樣,在眾多起義軍之中,他只要將來用人得當,是最有可能走到最後的人。”
李昭似乎想到了從前的事情,長長嘆了一口氣:
“這裏畢竟也是老城主和夫人的心血,交給別人我實在不放心,思來想去交給蕭策最合適不過,洛陽是如今最有可能入駐中原的人。”
最有可能入駐中原的人與其說是洛陽,不如說是蕭策,李昭心裏清楚,如今他放棄淮安城,只要蕭策能撐得過他的哥哥蕭晟這一劫,將來總會有機會登臨天子的位置。
李寒寧抬頭望過來,她知道李昭去意已決,就算她再如何挽留,也不可能改變他今時今日的決定,於是只得道:
“我知道不管如何勸公子,公子都不會改變決定,但我也想公子明白,將來若有一日公子需要,我永遠都是公子的屬下。”
李昭不動聲色地笑了一笑,雖然今夜大抵他最後一次見李寒寧,不過就衝著她今日這一番話,他便明白李寒寧絕不會辜負他這份心意,這就夠了。
李昭走過去親自將她扶了起來,認真地看着面前的人道:“往後你誰也不必跪,溫晴一死,李府就徹底不存在了,你也不再是李府的死侍,把過去的身份都忘了吧,你可以聽從自己內心的想法決定自己將來要走的路,無論你將來選擇效忠誰,我都會支持你,寒寧,從今往後你不是我的屬下,而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李寒寧忽然明白,今夜可能是她最後一次見李昭。
面前的人也是她最重要的人,而她此刻竟然說不出什麼能留下他的話,李寒寧眼睜睜地看着李昭離開後院,直到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李寒寧不動聲色地看了一旁石桌上的書籍和紅木盒子,如果不是它們,她甚至還以為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不過短短數日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溫晴死了,李昭也離開了,現在的封陽城也只剩下她一個人了,此刻的府邸上下,安靜得讓她覺得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