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多變(上)
卓嘉輝的奏疏比想像中來的還要快,上面所述所列之事觸目驚心令人膽寒。天昊帝看着奏疏陳列,手顫不止,胸膛上下起伏,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他內心怒火之甚。
戴權屏氣斂聲,低垂着眉眼,比平日裏愈加小心翼翼,多了往日裏沒有的謹慎:“天家息怒,江南之事甚是複雜……”
啪!
天昊帝陰沉着臉色將那厚厚的一本奏疏砸在面前的案桌上,語氣也是不比以往的冷淡寒氣逼人。只是戴權侍候在天昊帝身邊足足幾十年,這番模樣自知道普渡大師的最後臨別占卜之後只出現過那一回,往後卻再無今日這般顯露過。他知道,這樣的天昊帝才是隱藏在那副淡然的面目之下的天家對權勢及天家之位的慾望。
“朕倒是沒想着這一個二個的能做到如此地步。”天昊帝嚴絲合縫的面具之上忽而有了裂縫,嘴角勾起,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眼前案桌上那些器具和奏疏,顯露了一個看不出意味的笑容來。
戴權頭愈發低了些:“奴覺着,許是江南風水動人心罷。”
“若真是風水,朕倒是想相信,只是啊,這樣的說辭又有幾人相信呢。”天昊帝瞥了眼已然快看不見面目的戴權,視線又接着看向那本與以往不同程度的奏疏,確實很厚。好些事情拖太久了,就像東西一樣,也該是時候收拾收拾丟棄了。
天昊帝的終年如一日沉寂如死水的黝黑眼睛有了波瀾,隨即轉變為波瀾,緊接着又變成了滔天海浪……
“戴權,傳話內府……”天昊帝心思多變,轉瞬之間便有了定論。宮內並不見得有多平靜,外面也是一般。
雨過天青色綉白蘭挑線裙底下若隱若現的同色綉合歡的繡花鞋快速地交換着,底下飛揚的裙擺因為常年訓練有素的規矩而穩穩地跟着,並沒有任何的飛揚。而這條裙子的主人茱萸這會子雙手捧着一個不小的黑漆木托盤,想快些達到目的地卻因為內心裏守着的規矩而剋制着步伐節奏,又因着托盤上所放之物不比尋常而小心翼翼捧着。
“茱萸姐姐。”蓼莪看着匆匆趕來的茱萸,連忙揭開金絲竹簾,而後又壓低聲音說話,“姑娘今日心情並不算好,臉色灰灰的。”說著又看了眼周圍,接着道:“是揚州來信,不是老爺的人,是太太的人。”
聽見賈敏的名號,茱萸便知道大體又是那些糟心的事兒了。點頭答應:“我明白,這段時日院裏事兒多,姑娘掛心二姑娘,常差遣人去榮國府說話傳物件兒。院子裏來來往往總比先前更多些,你在維桑院也有些許年頭了,知道輕重的。”
蓼莪不是薄荷一手帶出來的,卻是二等女使裏頭性子最像她的。薄荷自小跟着林樂曦,一直都是一等女使,是林樂曦最貼心的心腹。二等女使是曲文君走之前給林樂曦添置的,除開林姚氏幫着掌眼,一大半都是薄荷在問話儘管最後定下的人是林樂曦。蓼莪不大愛說話,常常只是沉默不作聲過來的。
林樂曦規矩一向嚴謹,排行都是根據年齡來的,但是這卻無關年齡。往上晉陞自然也是根據資歷和本事來的,因此二等女使裏頭第一個升上去的是年紀最大,資歷最為豐富的關雎。後頭若是艾草也出去了,跟着升上去的自然也是排在第二的蒹葭。光是年齡這一項蓼莪便吃虧了,只是她也不甚在意,故此也沒有任何好與不好,一如以往的做事。
茱萸很是滿意她這一副安定的性子,自然也會指點兩句。
“喏。”蓼莪心裏明白,不必茱萸多說,她也明白的。
茱萸踏步入了屋內,卻見林樂曦歪了身子,將手肘擱在身邊的秋香色雲錦大迎枕上,支着頭。難得的今日穿了正紅色盤金綉折枝梅花錦緞窄袖立領長袍,外罩象牙白回紋纏枝蘭草貂裘對襟排穗褂,玉色掐狐皮挑的金油鵝黃銀條紗裙被打理的一絲不苟,規整地罩住了那雙也與往日不同的帶着一顆拇指大小的南珠的滿綉玉蘭花的繡花鞋。
長發仔細地梳起,盤成一個半彎月髻,萬福流雲的赤金掐絲頭面穩穩噹噹地在她發上待着,什麼也沒有少。
眼睛空洞無神,瞧向屋內一角,不知在想些什麼。空着的右手手裏還握着一柄細羅小扇,這扇子此刻正被那一雙纖細白嫩、指節分明的手虛虛的握着,垂在膝蓋上,腰帶上掛着的祖母綠水滴形墜子被扇面擋住只露出那短短一截紫色流蘇來。
一邊侍立着的艾草微微彎着腰,有些為難的看着沉默無聲的林樂曦。猶豫良久,轉頭看向剛來的茱萸:“姑娘,茱萸回來了。”
“既回來了,怎的不出聲?”林樂曦方才回神,放下手裏的細羅小扇,略坐正了身子,目光轉向底下低頭站着的茱萸,隨即注意到她手裏捧着的東西,“這又是甚?還拿錦帕蓋着,這般金貴。”
茱萸屈膝一福,抬眸看向林樂曦並沒有開口回答反而是勸了起來:“姑娘,已然深秋了,這扇子該收着了,不然該當心吹了冷風冷着了。”
林樂曦不在意的笑笑,擺了擺手,右手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赤金鑲紅寶戒指在那光線里晃了一下:“等會子有用,不然我也不會尋了出來拿着。這天氣,涼得很吶。”
“等會子?”茱萸疑惑的看向艾草,問道。她方才去外頭鋪子裏取東西,不在府中,故此不知。
艾草無聲嘆氣:“內府的人來傳過話,說是有天家諭旨,要姑娘早些準備。還說,是大事不可馬虎,需嚴陣以待。不然姑娘也不會特意穿了一整套正紅色衣衫出來卻在此間枯坐着,那內監回去怕是有一個多時辰了,姑娘,咱們還等嗎?”
“等。不等如何,折騰好些時候才收拾妥當,若是卸去了,棋差一着,那便不好了。”林樂曦拆了發上那最終的一支金釵交給艾草拿着,艾草忙取了銷金點翠穿花飛鳳的雪青色手帕來包着,好生放在鏤雕拐子桃幅紋紫檀木案几上,“你手上小心翼翼捧着的可是金縷閣的手藝?”
茱萸笑着示意身邊離自己最近的菖蒲將上頭的錦帕揭開,露出裏面的真面目來。四合如意雲鳳織金緞面熊腋皮里鶴氅疊得方正,佔滿了整個托盤。
“這是金縷閣給姑娘新做的鶴氅,上頭用的熊皮可是表少爺從北境送來的那箱子裏頭挑出來最好的那塊。動手的還是金縷閣當家裏頭手藝最好的平娘子,從花樣子到配色到動手,無一假手於人。”茱萸笑着上前躬身,“深秋了,天氣愈發冷人,姑娘身子骨是好,可仍舊是要當心。這鶴氅即便如今用不上,過些日子入冬了,也能上身了。”
林樂曦看着上頭那熊皮,忍不住伸手撫了撫,笑道:“每年都送那麼多皮子來,小庫房都快堆不下了還送。”
“這是將軍與夫人對姑娘的挂念,再說,北境那邊皮子最是常見。奴倒是要說托夫人的福氣,每年給姑娘做衣裳府里都不必去採買還不如這般上等的皮子呢。”茱萸笑着將托盤放下,就在那包了金釵的帕子旁邊,又退回菖蒲身邊。
林樂曦淡淡一笑:“舅母疼愛,送來林家交到我手上的東西素來都是最上等的。這皮子在北境常見,不如在都中貴重,曲家也不缺這些黃白之物,舅母一向捨得在我身上花費。這皮子一箱箱的抬來,只是我也不過一個人,穿不得這許多。你既提了,我倒是想起來了。我小庫房裏還壓着好些上好的皮子呢。”
“還有七八箱呢,都是從未動過的。”艾草接話回答,“姑娘這是想收拾出來做衣裳?”
林樂曦想了想,摘下手上的戒指:“阿晴身子骨弱,榮國府人多眼雜,事情也多人更多。這些事情我不在乎她也從來不提起,今兒既提起來了,總該處理才是。讓薄荷去小庫房收拾幾塊上好的皮子,按着阿晴的身量做些裏面燒的和大氅鶴氅的送去。”
“喏。”
“姑娘,”茱萸抬眼往上看了一眼,低聲說話,“殿下的人尋到了金縷閣,奴在屏風後頭並沒有出現,故此只聽見了零星幾句。沒過多久,娘娘的人也跟着過來了。瞧着,殿下的人似是不知道娘娘會派人出來的樣子。先前奴按着姑娘的意思特意吩咐過,回過來的消息是忠順王府的那二位主又鬧了一場。如今都中世事紛亂,姑娘,奴愈發理不清了。”
不說茱萸理不清看不懂,艾草也有些糊塗:“姑娘,這又與忠順王府何干?奴也不懂。”
林樂曦微微一笑,又拾起那面細羅小扇,輕輕搖晃着,縷縷涼風直往面上撲去,涼涼的,卻讓人無端越發清醒:“江南那邊的事情幾位殿下參與了,難保都中的幾位王公子弟不在當中摻和一腳。忠順王的一個兒子不是還開了一個鋪子么,就在咱們鋪子的對面。我記得林福家的說過,那裏頭的原料皆來自江南。大理寺卿的一封奏摺打破了都中上面的平靜,天家對江南魚米之鄉勢在必得,若是知道那些個公子哥一個兩個爭先恐後地往江南插手,天家若是不發作,那才是怪事。可一旦發作了,那必然是腥風血雨。這腥風血雨了,人心惶惶,也不知這回該有多少人家因為這個要遭殃了。”
艾草笑着從林樂曦手裏拿過扇子:“姑娘,這天冷着呢。旁人如何奴不管,也管不着,橫豎咱們府上寧靜着呢。”
“很快也不會太寧靜了。”林樂曦想着林樂旭的進程,嘴角若隱若現的笑容乘着陽光,有些好看有些冷光,“不出意外,該回都中了。”仟韆仦哾
菖蒲頷首:“消息雖還未送來,可看着榮國府那邊想來太太應當是傳了消息回去的。不然,二姑娘身邊的陳耿家的不會回來報信兒了。就是不知會不會與公子一道回來。”
賈敏的動作比意料之中的還要快些,這邊人才回來說的模稜兩可,那邊陳耿家的便過來報信兒了。若說賈敏不曾傳信去自個兒娘家,說甚都不信。
林樂曦皺着眉沉思,正要開口說話,卻見甘棠步履匆忙,進來傳信:“姑娘,戴權來宣天家旨意了。瞧着,該是與姑娘的終身有關。”
“既然來了,那便走罷。瞧瞧咱們這位天家到底有甚主意。”林樂曦鬆開眉頭,接過艾草遞來的扇子,搭着菖蒲的手起身。整理了整理裙擺,踏着沉穩的步子,慢慢悠悠出去。
看着腳下這幾步才抵得上平日裏的一步,艾草有些皺眉卻識趣的不曾開口。艾草都不曾開口,剩下的幾個愈加不肯開口。任由林樂曦這般慢慢吞吞比烏龜稍快一些的速度走去正廳。
戴權坐在那把格外寬大的玫瑰圈椅上喝了小半盅茶水了才聽見外頭候着的女使出聲:“姑娘到了。”
林樂曦嘴角上揚,帶着那抹不知是何意味的笑容,從從容容的過來:“讓內相久候了。知道天家有旨意,不好草率。只好去換一身衣裳出來,倒是耽擱了時辰,還望內相莫要怪罪。”
“姑娘說的這是哪裏話。”戴權聽着笑得愈發謙卑,瞧着倒不像是來宣旨是來供祖宗的,這彎腰低頭的,怕是極少有人有這般能為叫一個天家身邊推心置腹的紅人如此態度,“奴也不過就是來傳天家旨意的,並非是甚了不得的大事。不過是喜事就是了。姑娘這身,倒也能了。”
林樂曦一聽,心下瞭然,敢情這是知道與她有關的大喜事,想來的確只有這一樁事了。“那有勞內相了。”
戴權笑着一拱手,從身後接過那明黃色的捲軸。上頭不過是些場面話,誇她如何誇林如海如何誇曲家如何,到最後也不過就是說與皇十八子十分相配,賜婚,又說了些金玉良緣的好話。
林樂曦從容應答:“臣女林氏樂曦,謝天家隆恩。”
“奴在這裏可就要恭喜姑娘了,很快便是十八殿下正妃了。”戴權笑着恭賀了一句。
卻也是這一句,叫林樂曦那描摹的好看的遠山黛微微蹙起,只是面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艾草笑着上前遞了一個輕飄飄的荷包過去:“勞內相走這一遭,都中林府上下都感激着呢。”
戴權接過時輕輕一捏,便知道這是銀票,眼角的褶皺又多了些:“這不是沾了姑娘的喜氣么。只是這賜婚旨意一下,殿下的府邸便要進人了。這事兒,姑娘可得經心才是。”
“多謝內相提點,我明白的。只是不知,這旨意為何下的如此突然,倒是讓人有些措手不及。”林樂曦笑着套話。
戴權笑答:“這不是卓大人的奏疏到了么,林大人在江南任巡鹽御史,到今天時日不短,勞苦功高。天家想着這不是該要回來了么,這旨意還是早些時候下來為好。中間準備甚的,也好來得及。”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多謝內相大人。”林樂曦笑說。
送走了戴權,林樂曦臉上的笑便不見了蹤影,拆了頭上的幾個釵子,又摘了耳環和戒指,由着菖蒲褪下外頭那層大衣裳:“天家這是打定主意要清理了,動作這般迅速。”
“戴權來時浩浩湯湯許多人,派頭大着呢。只怕在他來府里時便有人傳消息出去了。”艾草說著手下不停,拆着髮飾呢。
林樂曦空着的手無意識地搓着梳妝枱上拆下來的首飾,直到指腹傳來滾燙方才罷休:“卓嘉輝一紙奏疏回京天家便下了旨意賜婚,其中貓膩不想讓人細究都難。你們瞧瞧,咱們這位天家多麼的會算計人。都這時候了,還不忘讓林家為他賣命。”
那一聲嗤笑聽的人心內兀的一酸,艾草忍耐着喉間的苦澀,強笑着寬慰:“到底天家還是記着林家的。將來姑娘成功了,咱們自然便有舒坦日子過得。”
“舒坦,呵!”林樂曦不屑,“等我成功了,林家在朝堂只怕日子愈發不好過。每日裏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一步行差踏錯便害了滿門。不過,我在都中這二三年受的,倒是能讓他們也受受。”
艾草垂眸,沉默着收拾手邊的物件兒。
陳耿家的去而復返,臉色平平,瞧得黛玉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如何?阿姐可有說什麼?是好還是不好?”
葶苧看着情不自禁起身上前的黛玉,連忙伸手將她帶回,輕聲安撫:“姑娘不必着急,陳嫂子是甚性子你還不知道么。讓她慢慢說道,您且聽着便是了。”
黛玉這才覺着自己有些慌張了,忙放鬆心神,只是再如何放鬆也還是繃緊了一根心弦。
賈敏要從揚州回來這事兒她還是從賈母口中得知的,想來她與賈敏不睦的事情賈敏並未告知於賈母,故此她不知。還興沖沖地詢問是否高興。黛玉想的還要多些,就好像林樂曦是否知道此事她都要特地派人回去告知一聲。
“太太已經派人回去傳過口信了,只是說的不如咱們清楚。奴去時正好趕上戴權來傳天家聖旨。”陳耿家的回來說的要緊事並非是賈敏如何,而是這道旨意如何。
黛玉心神一凜,好端端的怎的傳了聖旨?“上頭說了甚?可是與江南有關?”
“是有些關聯,但奴看來,怕還是天家私心。”陳耿家的跟着林姚氏這麼些年,對於如今這位天家可謂是了解,“是為著大理寺卿卓大人的奏疏,江南好多事兒皆有了眉目,只是牽扯都中甚多。天家打算讓林家站到前頭去,故此才沒等着大姑娘及笄便有了這道賜婚聖旨。大姑娘面色入場的接了,還問了戴權好些事,這才知曉是與江南有關。”
黛玉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這一大段話聽下來早已明白其中關竅:“可是父親在江南一事中出力頗多,大理寺卿我聽阿姐說過的,當初殿下還未如六部歷練時最先涉足的便是這大理寺。想來兩人有些交情。從前父親叫人攀污插手海貿,還是這位大人差人送信回來的。”黛玉對卓嘉輝印象深刻。
陳耿家的點頭:“正是那位卓大人。天家明旨也是將老爺在江南所為誇了又誇,毫不吝嗇。大姑娘也是知道這話不妥,只是天家已然明言,想來是覆水難收了。”
“這哪是嘉獎,分明是要將我林家放在火上烤!”黛玉感同身受,明白那時林樂曦心中不平,只是礙於天家權勢,君臣之禮,只能咽下了。可正是如此黛玉心中火氣才這般難平:“若是要嘉獎父親,什麼不好,非得賞賜嘉獎這一道賜婚。阿姐又不是物件,賜來賜去的。再者,這嘉獎明着是嘉獎給父親的,可暗地裏那些個人精子哪個看不出來這是對十八殿下的安撫和肯定。林家在江南經營許久,這一道賜婚便盡數歸了十八殿下。連帶着阿姐在都中的經營,都掛上了十八殿下的名號。”
陳耿家的聽着黛玉說的話,不禁暗贊,果然,大姑娘的眼光不假,姑娘是塊璞玉,尚可打磨。
“戴權來時造的聲勢不小,這會子怕是都中許多人家都知曉了。”
話音剛落,姜蕁便進來回話:“姑娘,這裏老太太讓姑娘過去說話。姑娘可要去?若是不去,奴這便去回了。”
黛玉冷笑着擺手:“去!如何能不去。這關頭若是推脫了,豈不是授人以柄,給人家最好的機會來反擊?”
“諾。”
等黛玉收拾好過去時,賈母房中姑娘奶奶站了一屋子,連寧國府的尤氏與秦可卿都來了,說笑聲都較往常大了些。看着不像是林家出了個殿下正妃,而是這榮國府有了這樣的榮譽。
“老祖宗快看,知道她姐姐成了殿下正妃連衣裳都比往常喜慶了些呢!”史湘雲眼睛尖,一眼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黛玉,大聲道。
她這一聲確是大聲,滿屋子的人都回頭打量着她今日的服飾。這般目光她不喜,只是礙於情面,不好表露。面上平淡,掛着淺淺淡淡的微笑上前請安:“給外祖母請安,給大舅母請安,二舅母安好。”
“好孩子,這會子還行什麼禮啊。”難得王夫人今日也是一張笑臉。
從前面上笑容也冷淡的人這會子笑容可掬地說話,黛玉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剛回過神來又聽見寶玉的話:“妹妹方才都打冷戰了,可見是天氣涼了。襲人,將老祖宗屋子裏的那個手爐拿出來給妹妹暖手。”
襲人看着眼睛裏發光的寶玉,再不滿再高興也得裝着高興裝着溫柔小意:“諾。”
“這時節哪裏就用的上手爐了,我這身子骨也不見得差到這般田地。”黛玉敏銳地捕捉到襲人眼裏那一閃而過的冷,笑着擺手,“毯子倒是可以,不知外祖母屋子裏可有?”
賜婚林家嫡長女與十八殿下的聖旨剛下,還冒着新鮮熱乎勁兒呢,賈母這時候可不會嗔怪黛玉得理不饒人,且她也不會在這諸多人面前讓黛玉下不來台。自然是笑着點頭應允:“毯子沒有,皮子倒是有好些個。鴛鴦,你去後頭尋一尋晾曬好的白狐狸皮出來給林姑娘使喚。”說著又對黛玉道:“我這裏旁的也就罷了,白狐狸皮卻是有幾張上等的。我瞧着你阿姐這幾日忙着鋪陳天家的賞賜,想來一時半會兒是想不着接你回去,你便在這裏安心多待會子。”
“阿姐心中有章程,不急。”黛玉知道自己這姐姐的性子,只怕過不了多久便會有人上門來接她回去了。哪有家裏長姐得了榮耀小妹還在別人府里待着的道理,便是林樂曦不使喚人來接,她自己也是要回去的。
琥珀端了一盞剛泡好的蜜茶來:“姑娘喝盞蜜水甜甜嘴。”
黛玉和善朝她一笑,接過茶盞,而後又低頭不說話只笑。
賈母瞅着讓她開口怕是難,只好自個兒來打破:“這旨意來的忽然,聞說是你父親在江南得力的緣故。”
“阿姐來報信的人匆匆忙忙,有些話也含混不清。正要細問時外祖母便遣了人來傳話,我便讓她回去了。”黛玉垂着眼帘,笑的溫溫柔柔,不像是有假的模樣,“聽她的意思,大抵是吧。說是嘉獎,我也不知到底是怎樣個嘉獎法。不過阿姐與殿下這事早先天家便露了口風,如今倒也不意外就是了。”
賈母頷首:“也是,天家的意圖誰敢揣測。倒是要恭賀你姐姐了,成了十八殿下正妃了。寧妃娘娘處也好多個人盡孝了。”
黛玉眼眸一閃,她就知道這是場鴻門宴。“阿姐還未及笄,有些事還是遵從天家吩咐。”
她當然知道這要遵從天家吩咐,她要問的又不是這個。賈母無奈,自己這個外孫女聰穎的確是聰穎,可是這府里哪裏還缺聰明人。
“寧妃娘娘可有說些別的?”
黛玉握着茶盞的手緊了緊,笑着抬眸:“戴權只帶了天家旨意,內府也只是遵照天家吩咐,將賞賜與物件盡數帶來林府,旁的並未說起一字半句,想來是暫時沒有的。”
油鹽不進!跟她父親和那個姐姐一樣,都是個打太極的好手。賈母眼睛略眯了眯,心道。
葶苧三人跟着黛玉去了賈母上房,留下姜蕁在院子裏看着人收拾東西:“將三姑娘的一併都收拾了,往後也不知道要來住幾回,不必留下了。”
“諾。”
正說著,林樂曦身邊的蓼莪便來了:“姑娘讓我來瞧瞧,二姑娘呢?”
“這府里的老太太要見姑娘,姑娘才去不久。蓼莪姐姐來,可是大姑娘有事囑咐?”姜蕁如今也是能主事的人了,笑着問道。
蓼莪點頭:“自然是有的,不然我也不跑這趟了。既然二姑娘不在,我將話說與你聽由你轉達複述也是一樣的。”
“姐姐請說。”
“讓二姑娘早些收拾了,明兒便有人來接二姑娘回府。殿下那頭的人特意送了東西來,兩位王府的郡主也遣人送了賀禮來,二姑娘不在不成體統。”蓼莪正色道,“這趟回去,這邊來的便少了。即便是來,也甚少過夜的。該拿的東西一件也少不得,萬不可叫旁人得了去。”
姜蕁一聽便知道其中深意,免得這榮國府又賴上自家姑娘:“姐姐放心,姜蕁省的輕重的。”
“姑娘信得過你,好生當差是要緊。”蓼莪又叮囑了姜蕁一句。
姜蕁點頭頷首:“多謝姐姐提點,姜蕁記下了。”
隨着都中各家知曉天家賜婚林家嫡長女與十八殿下聞立哲之後,消息也便四散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