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新娘子就要到了
大妮被大紅蓋頭矇著，根本看不到前面，只好低着頭，死死地盯着從蓋頭縫裏看到的一點腳下的路，要不是喜嫂和春兒嫂的有力攙扶，她真是寸步難行。好不容易下了樓，走出了屋，才發現外面的雨還沒有停，雖然久旱未雨，地面上積水不多，但是大妮還是捨不得將嶄新的紅繡鞋踩在地上。
喜嫂見大妮小心翼翼地不肯走，馬上笑道，“大少奶奶，等你進了葉家，有多少綾羅綢緞等着你去穿呢，還怕少了你的繡鞋不成。大少奶奶，咱打個商量，今兒，咱就豁出去了，行不？”
“行，行。”大妮被人笑話了，頂着蓋頭的頭低得更低了。
“請上轎！”大妮剛看到轎腿兒，一聲深厚的中年男聲就響在了耳邊。
大妮在兩位喜娘的幫助下，除了上轎時磕了一下腦門之外，也算順利地坐定了。她剛想整理一下衣服，轎子就被突然地抬了起來，她身體猛地往外一仰，差點翻過去。就在她驚魂未定之際，又聽見一聲高喊，“吉時已到，起轎！”
大妮剛用雙手抓緊兩邊的轎杠，就聽見轎頂炸起了一陣鞭炮聲。她嚇得想用雙手去捂耳朵，轎子卻晃晃悠悠地走了起來，她不得放下雙手重新去抓兩邊的轎杠。
可就在此時，那響徹天際地嗩吶聲配着幾聲敲鑼打鼓的聲音又差點把她的耳鼓給震破。她一邊手忙腳亂地應付着，一邊由衷地感慨道，“今天真熱鬧呀，比過年還熱鬧，這二月初二真是個好日子呀！”
這三河鎮的路肯定是寬敞又平整的，大妮坐在轎子裏適應了一陣子，漸漸地就放鬆了下來，身體也能坐得正，穩得住了。
她頂着蓋頭，略微地仰了一下頭，淺淺地合了一下眼，慢慢地跟隨着轎子的頻率晃動着身體，好自呀。這才是做新嫁娘的感覺，可比在馬車上強，那時候顛得人七葷八素的，整個人都像散了架一樣。
她現在聽着外面鳥語花香的響器聲，偶爾傳來的鞭炮聲，嬉戲在轎邊孩童們大喊的‘新娘來了，新娘來了’的驚嘆聲，這心裏面真是無比的敞亮呀。
“恭喜您，賀喜您，歡樂吉祥都是您。結良緣，生貴子，福壽綿長一輩子。”
大妮正閉着眼睛，聽着響器，悠哉悠哉地養着神，突然響器停了，轎子也停了。
“落轎！”轎子應聲落下，外面響起了樂耳的孩童聲音，有男童也有女童。
“恭喜您，賀喜您，歡樂吉祥都是您。結良緣，生貴子，福壽綿長一輩子。”
“恭喜您，賀喜您，歡樂吉祥都是您。結良緣，生貴子，福壽綿長一輩子。”
“恭喜您，賀喜您，歡樂吉祥都是您。結良緣，生貴子，福壽綿長一輩子。”
“撒喜！”這詞好呀，這聲音也好聽，求你們就多念幾遍吧。大妮陶醉在孩童的祝福里，根本就沒聽見喜嫂地提醒。
孩子們沒有見到喜錢，說的就更歡，一邊說還有孩子想往喜轎邊上湊，喜嫂怕出事，一邊大聲地又叫了兩遍“撒喜！撒喜！”
大妮這一次倒是聽到了撒喜，卻早把給孩子們發喜錢的事給忘光了。
喜嫂見轎子裏的大妮一點動靜都沒有，就狠狠地用腳踹了一下轎底，並低聲地對着轎簾吼了一聲，“發錢，發錢！”
大妮這才想起手中的錢袋來，趕忙抓了一把子銅錢撒出了轎，孩子們這才歡天喜地地歡呼着搶錢去了。可喜嫂卻用力狠了，腳着實有些疼，惹得轎夫們一陣偷笑。
“大少奶奶，起轎！”喜嫂臉上發燒，一邊瞪着轎夫，一邊大喊了一聲。
大妮才一上轎就出了丑，躲在大紅蓋頭底下不停地埋怨起自己來，“大妮呀，大妮，你是榆木腦袋嗎？明明喜嫂交待好的事情，你怎麼就能忘了呢？不就是撒個喜錢嗎？又不是割你的肉，你怎麼就能傻傻地給忘記了呢？大妮呀大妮，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機靈點吧，別還沒嫁到葉家，就讓人給笑話死了！”
“哎，那誰呀，那不是大少爺嗎？這時辰還沒到，他怎麼就出來了！“小安看着大少年騎着一匹棗紅馬穿行在人群中，忙指給福叔看。
“可不是？大少爺現在怎麼在這兒呀？昨天晚上他和老太太還特意交待我，讓我千萬按時出發，可別耽誤了大事兒，他現在不守在天寶大街等咱們，難道他也迫不急待地想看看自己的新媳婦？”福叔聲音不高，因為人多，福叔和喜嫂就擠在轎邊，所以大妮聽的真真切切。
“喲，讓我看看，還真是大少爺呀。平時大少爺看起來就儀錶堂堂，沒想到騎起馬來，看起來更是英姿颯爽呀。大妮呀大妮，你真是好福氣呀！”喜嫂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嬌羞地笑了起來。
“大少爺？哪個大少爺？難道就是那個大少爺，今天要嫁的那個葉大少爺？”大妮的好奇心一下就冒出了頭，她特別想知道，這個葉大少爺究竟長得有多儀錶堂堂。
誰知道她的手才剛伸到轎簾邊，就聽到了喜嫂的呵斥聲，“別偷看，你們現在見面不吉利，你給我老老實實獃著。”
喜嫂的聲音穿透力極強，把毫無防備的大妮嚇得打了一個哆嗦，“不看就不看，別拿吉利不吉利的事情嚇唬我。不就是葉大少爺嗎？你現在不讓我看，等結了婚我要一個人看個夠！”
“哎，今天還真是奇了怪了，這杜少爺怎麼也騎着一匹跟咱葉少爺一模一樣的馬？”小安年紀小，眼也尖，一下子就發現了人群中的杜大少爺。
“這個杜少爺，可是個稀罕主兒，咱家少爺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少干哪一樣，他都不帶滿意的。”福叔無奈地搖搖頭。
“誰說不是呢！這個杜翼虎，平日裏逗貓溜狗的，都快二十的人了，哪有個成家立業的意思。一聽說咱少爺要成婚，他就坐不住了，非得也要娶媳婦不可。”小安提起個杜少爺，別提多不待見他了。
“哎，咱大少爺這個小表弟，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呀。對了，小安，你快給老太太報個信去，讓大少爺早早地騎馬站在天寶街頭迎着咱們，可別讓那姓杜的小子搶了先。”福叔不滿地說。
“好的，這小崽子，你成親就成親吧，非得跟我家大少爺搶這個好日子。”小安一邊嘟嚷，一邊擠過人群向前跑去。
“夥計們，走快些，早到早賞！”福叔一喊，眾轎夫齊聲應合道：“好”
大妮正皺眉分析着福叔和小安的對話，不由地為大少爺擔心起來，她真想掀開轎簾問一問，這前前後後到底是咋回事呀。
“大少奶奶坐穩了！”聽到喜嫂的這聲大呵，大妮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外面就響起了一陣緊似一陣的響器聲，之後，那原本穩穩噹噹的喜轎，竟然巨烈地顛簸了起來。她嚇得趕緊死死地抓住兩邊的轎杠，努力地控制着身體的平衡。
這又是要趕吉時嗎？好吧，那就趕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妮兩手正死死地抓着兩邊，一直向前急速奔跑的轎子突然停了下來。她的身體一個前傾，頭‘當’地一聲，結結實實地撞到了轎門上，要不是大妮麻利，寧可把撞了頭也要護住這頭上的蓋頭，否則這大紅蓋頭非給滑下去不可。
這重重的一撞，害得大妮疼得呲牙咧嘴，“又咋了？這鎮上的路不比我們村裏的路好走多了？咱就不能一下子就走到葉家嗎？怎麼這鎮上的規矩就這麼多！”
“杜少爺？您大喜呀？小的在這兒給您道喜了！”福叔見到杜翼虎，心中大呼不妙，但是辦正事要緊，他也只能小心應付。
“福叔，這喜轎里坐的可是我的新大嫂？”杜翼虎騎馬攔在路中間，嬉皮笑臉地問。
“回杜大少爺，這喜轎里坐着的就是我家葉大少奶奶。聽聞今天也是您的大日子，您倒是四平八穩的，真有大將之風呀。”福叔想早些擺脫杜翼虎，只好一味恭維着，小心提醒着。
“那是自然。不過，福叔，你說，既然我跟我新大嫂好巧不巧地遇上了，我現在是不是得下馬跟我的新大嫂打個招呼呀？”杜翼虎一躍下了馬。
“杜大少爺，這可使不得呀。這新人的堂未拜，禮未成，您還不能正式拜會。”福叔知道這杜翼虎荒唐，沒想到他能荒唐到這個地步，他心一急，就攔到了杜翼虎的馬前。
“你說的意思是，這轎子裏的還不是我的新大嫂，那就更好了。我聽說這姑娘的八字可是百里挑一的，我杜翼虎倒是要看看，這百里挑一的女子，到底是什麼天仙似的模樣。”杜翼虎見福叔那架式，護主心切呀。
福叔越是護着大妮，他就越發地來了精神，好死不死地非要扛着福叔往轎前湊，嚇得喜嫂也抖抖索索地站在了轎子前面，而坐在轎子裏的大妮，心也提得老高，她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用雙手死死地抓住蓋頭的兩個角。萬一這個混蛋挑了轎簾，她大妮也絕不讓自己的蓋頭掉下來，也絕不讓別的男人第一個看到自己的臉。
“杜少爺，杜少爺，這不合禮數，使不得，使不得呀。”杜翼虎越要上前，福叔就越要阻擋，一時間兩個人僵持在那裏。
喜嫂和春兒嫂看到這個情景，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了。這杜大少爺在三河鎮可是出了名的渾人，潑皮膽大不要臉的事兒不是做了一件兩件了。
聽到杜翼虎這話，坐在轎子裏的大妮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她不由地縮作了一團，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可怎麼辦呀？如果讓這個渾人真掀了轎子，她大妮這一輩子怕是要倒了血霉了！大妮恨恨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又怕又惱。
原本沿路看熱鬧的人們也嚇得都噤了聲，吹吹打打的響器此時也啞了，就在一陣靜默之後，遠處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接着就聽見小安高喊了一聲，“大少爺，大喜的日子您騎馬這是要去哪兒呀？”
“我的新娘子就要到了，我現在要趕着到天寶大街上去迎接我的新娘了！”
一個高亢悠揚的男聲傳來，之後就是噠噠的馬蹄聲。
“大少爺，您這是要準備迎親了嗎？我們的喜轎馬上就到！“福叔一看大少爺過來接應了，也趕緊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