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備嫁
“幹啥呢，下車，下車，你這閨女，也不看看什麼時辰了，還在這兒看熱鬧呢，這親還結不結了！“喜嫂嘴裏正嚼一口噴香的炒豆，突然想起了有正事要辦，就氣急敗壞地催促着大妮下車。
大妮哪裏知道這事是怎麼安排的，正玩在興頭上的她被喜嫂一呵斥，趕忙自己跳下了車，一臉尷尬地站到了喜嫂面前。春兒嫂也不敢耽擱，從車下來就嚷嚷起來，“安，你和福叔快點去催轎子。姐，咱們倆現在就去伺候少奶奶去。”
她說完就先一步扭到大妮面前，攙住了大妮的一隻胳膊，大妮心裏突然一陣發慌，“春兒嫂，您這是要幹嘛？”
“你別問那麼多，當好你的新嫁娘就行了。”喜嫂白了大妮一眼，咽下嘴裏的最後一口吃食，就架着大妮的另一隻胳膊往人群外走去。
“我今兒不是要成親嗎？您們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呀？”大妮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女人架着，在人群中左衝右突，不一會兒就衝出了人群，向一個客棧走去。
大妮一看這架式，馬上扭動着身軀，大聲叫嚷了起來，“你們放開我，放開我，我大妮是來成親的，你們把我弄到這裏來幹什麼？放開我，放開我！你們要是不放開我，我就去告你們去。”
“你這是鬼叫什麼呢？怕我們賣了你不成？”春兒嫂聽着大妮的話，不怒反笑了起來。
“你可能哩不輕，一個鄉下丫頭，到了鎮上怕是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還告我們？閨女，我斗膽問你一聲，咱這鎮上的衙門沖哪兒開呀？”喜嫂沒好氣地諷刺道。
“閨女，這也顛了一路了，就歇歇吧，要不是你的八字奇巧，你能當上這大少奶奶？”春兒嫂也調笑起大妮來。
“誰說不是呢？要不說這八字，光看你的模樣，粗手笨腳的，除了眉眼還算清秀，其他的還有什麼看頭。真要賣了，頂多做個粗使丫頭，連做個姨太太都難，撐死了也賣不了幾個錢呀？”三個人進了客棧門，喜嫂說話越發放肆了起來。
“你們真是太過分了，你們還真想着要賣我呀！”大妮不甘被人說東道西，一股氣直衝腦門，竟然一低頭又嘔出許多污物。
“我看她也到吐的時候了，顛了她一路了，我就不相信她能忍得住。”喜嫂一臉得意得拖着大妮來到一棵大樹下，任她俯下身隨意嘔吐。
“姐，還是你厲害。葉老太太真沒有看走眼。喲，這天是怎麼了？剛剛還是紅通通的大日頭，現在怎麼就下起雨來了？！”春兒嫂一抬頭，豆大的雨點已經劈哩啪啦地打在了她的臉上。
“喲，這龍王爺可真顯靈了啊。妹子，走，咱先到屋裏喝盅茶，等等咱這龍王爺，也等等咱這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呀，你儘管吐，吐不盡可不許進來呀。”喜嫂跟春兒嫂使了個眼色，兩個人扭扭搭搭地進了客棧的大堂。
眼看雨越下越大，大妮卻仍舊嘔吐不止，好像要把她過去十八年吃的東西都給吐出來似的。
“咦，那不是大少奶奶嗎？”那個叫安的車夫一進門洞，就看到了蹲在樹下的大妮。
“別老盯着人家看，一會兒雨都停了，你快數一數這轎夫夠八個不夠。”福叔憐憫地看了大妮一眼，轉過身擋住了小安的視線。
大妮也吐得差不多了，聽見人聲一扭頭，不巧就碰上了福叔的眼神，她臉上一陣發燒，掙扎着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就跑進了大堂。
雖然是大白天，但因為外面熱鬧，所以店裏邊除了一個老夥計，並沒有其他人。
“大少奶奶吧，喜嫂她們正在裏面等您呢，您快上去吧。”老夥計畢恭畢敬地提醒了一下大妮，大妮顧不得一身狼狽，快步沖向了樓上。
“大少奶奶，你可算來了，我和春兒嫂正想着要不要下去看看你呢。”喜嫂歪在床上，見大妮濕透了跑進來，一臉的興災樂禍。
“那還不快點，這雨已經下得差不多了。來，大少奶奶，讓我來伺候你沐浴。”春兒嫂可不像喜嫂那麼坦然，這場雨顯然讓她有些着急了。她一改之前的好脾氣，拉着大妮就要脫她的衣服。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大妮也知道自己腌臢，主動脫了衣服，慢慢地跳進了早已經準備好的洗澡水裏。
“大少奶奶就是大少奶奶，真是‘啞吧吃餃子—心中有數呀’。”春兒嫂見狀拿起桌上的胰子就往大妮身邊湊。
“春兒嫂，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喜嫂，喜嫂，你們別這樣！你們別這樣！”大妮本來想阻止春兒嫂呢，結果喜嫂也出了手，兩個人不由分說就幫起了忙。
不管大妮如何大吵大叫，兩個人就是不住手，在她還驚魂未定之際，她已經一絲不掛地被她們從浴桶里被拎了出來。
“娘呀，娘，救命呀！”大妮一邊大叫，一邊雙手不知所措地在胸前一陣亂擋。
“大少奶奶，你娘現在可離你遠了，你要是要叫，你應該叫‘大少爺，大少爺，快來救救我呀’！”春兒嫂一邊逗着大妮，一邊操起床上的一個潔白肚兜就給她套上了。
“那是自然！親娘再親，也親不過相公。”喜嫂也說笑着給大妮更起衣來。
“你們，你們別這樣說嘛！”大妮見她們沒有惡意，才害羞地反駁起來。
“喲，喲，看這大姑娘家家的，還臉紅了。我跟你說呀，你這大紅的喜服一穿，到了今天晚上，你小姑娘是想跑也跑不掉了。”春兒嫂端詳着大妮的衣服，很是滿意地笑着。
“跑，我要是有大妮這福氣，非把自己綁在葉家這棵大樹上不可。大妮，看看你婆家給準備這上好的婚服，這上等的胭脂水粉，還加上給你家拉得那一馬車的聘禮，讓誰看着不眼紅呀。大妮呀，大妮，你這是幾世上修來的福份呀。抿，抿一下，不是咬。哎呀，你說你這妹子呀。張開嘴，讓我看看你牙上有紅胭脂沒有。好，好，來，再抿一下。來，妹子，你來看看，我打扮出的新娘是不是咱這三河鎮上百里挑一的新娘子呀！”喜嫂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大妮的妝給化好了。她仔細一看，這大妮長得還真是周正。
“哎呀，你還別說，這閨女初看着不咋樣，咋就越看越好看了。這要是再放到葉家養一養，你別說她百里挑一了，你說她千里挑一也有人信。”春兒嫂越看大妮越順眼，也忍不住誇讚了兩句。
“好，借你這句吉言，咱現在就出發。”喜嫂滿意地看着大妮，大妮羞澀地低下了頭，被折騰了一路了，她此時的心才稍稍放了一放。
“好，那咱就出發吧。”春兒嫂也雙手一拍，很是高興。
“吉時已到，起轎！”喜嫂轉身打了房門，衝著樓下喊了一聲。
“吉時已到，起轎？”大妮完全懵掉了，疑惑地問了一句。
“是呀，出嫁呀，起轎呀，去你葉大少爺的家呀！快起來吧！”春兒嫂一拍大妮，大妮馬上局促不安地站了起來，求助似地看着春兒嫂。
“大少奶奶呀，你別怕。你嫁過去他們葉家，不是去當低眉順眼的小丫頭片子的，你是去給他們當大少奶奶的，是去給他們當家主事的。別一天到晚跟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似的，拿出當冢主事的派頭來。”春兒嫂一抖大紅的蓋頭就要往大妮頭上蓋，一把被喜嫂抓在了手裏。
“大少奶奶呀，春兒嫂說的沒錯。你雖是鄉下丫頭，但你的身份擺在這兒，你得端起來，但是又不能端得太很。不過，這都是后話了，現在我先給交待幾件要緊事兒。一會兒這蓋頭要是給蓋上，除了大少爺給你挑開，其他時候，死活不能讓它揭開，這點事你記住記不住。”喜嫂臉一拉，大妮心裏一緊，忙說，“記得住記得住。”
大妮剛說出這句話，外面就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了起來，“喜嫂，現在該怎麼辦？”
“你慌什麼？有我喜嫂在呢。我說了讓你端起來，端起來，你就端起來，我還沒交待完呢，你給我聽着。”喜嫂好像聽不見外面的動靜似的，依舊繃著一張臉給大妮交待事情。
“我聽着呢，聽着呢。”大妮此時已完全失去了主張，喜嫂成了她唯一的主心骨。
“你也聽見了，這喜炮也放了，也響器也吹起來了，這吉時已到，你現在就得上轎。”喜嫂一把拉住大妮的手，大妮也非常信任地準備走。
“我說了，不要慌，端起來。”喜嫂一拍大妮的背，大妮趕緊挺了挺自己的胸。
“按說，新娘上轎以後，不到婆家不下轎，這是規矩。但是，這一路上你也見了，這車水馬龍的，要是萬一因為人多，怕趕不上這吉時良辰，勞煩大少奶奶下轎跟着我們跑幾步，大少奶奶以後可不要怪罪呀。”喜嫂突然盯着大妮說。
“那是應該的，那是應該的。”大妮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心裏怪起自己來，這都啥時候了，愛看熱鬧的毛病還是改不掉。
“好了，好了，我是說萬一。來，拿着一袋子喜錢，好在路上用。”喜嫂說到這兒，外面的響器就吹得更歡了。
大妮聽出外面的響器有催促之意，一邊拿着錢，一邊看焦急地看了一眼喜嫂，“這是什麼意思？”
“喜錢呀，萬一路上有小孩子攔着轎子不走，記得撒些喜錢讓他們買糖吃。不過，可不敢全撒了，這叫喜有去留。大少奶奶，上轎了！”喜嫂滿臉喜氣的一聲高喊，隨手就將大紅的蓋頭蒙在了大妮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