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書分兩頭,再說秦象天。
他自從工部營繕所所正樊青雲那裏獲得“消息”后,即刻奔向江府,意欲拜訪。
偏生江鶴軒正在修鍊佛家至高化身之術,概不會客,一任秦象天如何告求,只是見到女管家楊妙兒,仍是被拒絕。
逼不得已!
他只得攜帶朝廷出兵的消息,沿着固安、任丘一帶,馬不停蹄地趕回河間府首縣詩經村,到那種田總會北直隸分會的君子館,彙報情況。
種田總會乃是一種自髮式的組織,內部成員去留隨心,擁有一定管理權的人是兩京一十三省推舉出來的省分會會長。
其中,尤以湖廣分會的影響力最強。
刨除省級分會外,府、直隸州、縣、散州另設一二級分會,負責本轄區內的管理。
北直隸分會的入會會員有3萬餘名,8府2直隸州下面共10個一級分會,100個二級分會,實力雖差,卻因鄰近京城,地位尤高。
詩經村,君子館,賢人堂。
十四位省級分會長分座兩旁,品茗談事,襯着左右博古架上的水晶青瓷、焦琴綠琶,全無一點下里巴人,倒是個曲高和寡。
北直隸分會會長宋銘遠宣說:
“諸位會長,光陰荏苒,歲月如梭,來到九州快五年了。
前三年,幫會人口基數龐大,財力供養不足,也無秘籍,縱有刺頭,也被老魔辣手碾平。
即便有發展起來的幫會,也因各種原因,沉湎爭鬥,廝殺不斷,整體實力不高,反比種田總會的勢力弱。
然而,普法客三年前橫空出世,傳法九州,不特授出頂級道家內功《先天功》,更傳了一部老少咸宜、革天改地的《金關玉鎖訣》。
於公來說。
普法客大公無私,廣傳秘功,造福同鄉,功不可沒,就算有私心,也是同心協力共戮老魔。
於私來講。
普法客管理白痴,不明規則,不知種田、幫會兩方存在矛盾,強化馬太效應,最終幫會強,種田弱,使兩方實力乾坤顛倒、漸懸漸殊。
蔣申沅家產被天津幫會瓜分,即是必然,也是偶然,此事無論如何處理,都有後患,難以圓滿。”
話至此節,宋銘遠略微停頓,呷茶緩干。
餘下一十三位分會會長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咳咳!”
宋銘遠略咳兩聲,眾人息聲。
“幸而我等洞悉局勢,兩年前提前預見,建立預案,開展‘招引人才計劃’的戰略,倚靠九州商會發展的東風,辦起萬餘家小型作坊,從散人當中,招籠3千萬位二批習武者,估摸牽住4千萬幫會成員。
得賴於此,餘外十三省幫會皆是守株待兔,未有參與此事。
總的來說,這條策略實施起來,很見實效,我等需要抓牢、抓緊,不可放過。”
湖廣分會會長武財神鄧通同宋銘遠交了眼神,說道:
“在線異人大約6億,幫會2.3億,種田2千萬,散人3.5億,刨除宋會長所說的4千萬幫會成員,種田可參戰者1千萬,幫會大概有1.9億,再掐掉40%的第二批習武者,滿打滿算也是1比10。”
宋銘遠接過話去,唏噓一陣:
“這個比例說明局勢很嚴重,說明咱們還未紓解馬太效應,也證明人才引進戰略很重要,下一步必須擴大。”
河南分會會長詹雲因聽前言,再聽說局勢危機,擔憂自家的百頃良田,海罵道:
“草特么的,那個普法客真不是個東西,害得咱們岌岌可危,若非咱們會玩,早就被這個龜孫坑死了!”
陝西分會會長鄒雲德豹眼一瞪,腹誹: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人家傳法是為所有人,而今意外地加重先天矛盾,傷己你的利益,你便易換口吻,噴人家是龜孫?
此獠性情暴躁,城府全無,嘴巴無門,不可深交。”
雲南分會會長付福澤吃茶偷瞥眾人臉色。
宋銘遠勸道:
“誒!詹會長,話不可這麼說!
那位普法客是全真門徒,苦己利人之舉,於他遵守之教義,本無過錯,只是他忘記了法不輕傳,不懂人情世故,今日局面,絕非大家所想的,我等想法補救就是。”
傳法之時,種田總會能做預案,全靠宋銘遠的遠見,詹雲當時不以為然,今日白得好處,自然服他,聽他勸說,息怒道:
“俺知道宋會長聰明,你給說說日後咋辦吧!”
“今日之後,種田勢弱,幫會勢強,是既定事實,但是幫會萬千,一盤散沙,不如我等團結同心,這就是我等優勢,只要有這根戰略性定位,咱們緩慢施策一定能穩住基本盤。”
宋銘遠先打了一劑定心針,轉說:
“無論種田、幫會,本為地球同鄉,理應榮辱與共、和和美美,偏生天津幫會貪慾過重,踩壞青苗不算,還敢劫分蔣申沅的家財,不僅干犯地球法律,還犯明律,更僭越玩遊戲的準則。
種田總會三番五次向天津幫會嚴申,他們的劫掠行為違背道德,給足道歉、認錯的機會。
他等不但不領情誼,反而打着‘遊戲’的旗號,說九州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孰為可惡。
先不管外界如何議論,我們內部要有一個共識:
不論任何緣由,天津幫會的行為,在道德、法律上都是站不住腳。
現在,蔣申沅人已瘋癲,若非生命體征正常,地球法會判斷他為植物人。
故而!
伸冤,是必須的!
手段,是合法的!
武昌分會會長秦象天去京請明廷主持公道也是合法的!
儘管明天派出老魔解決問題!
儘管老魔是異人之敵!
但他是代表明廷解決蔣申沅的冤屈,這件事合乎明律、合乎規矩的!
面對輿論的壓力,我們要利用好大明日報,讓廣大的同鄉了解天津幫會的惡性罪行。
但是,千萬記住,老魔是敵人,不可親近,明廷、老魔只是解決問題的手段、工具,並非同盟!”
“好!說的好!”
群雄紛紛歡呼。
鄧通忽從椅子站起來,振奮人心地說:
“道德、法律都為蔣申沅撐腰,種田總會勢力弱小,卻有必勝的根本,此戰意義非凡,無論花多少錢,都必須打贏!”
“對!”
“這一仗若輸,咱們休想在回來!”
“種田總會是弱勢群體!”
“利用明朝,利用老魔!”
……
十三位會長表態后,宋銘遠鏗鏘有力地說:
“打到如今地步,大家有偌大地方需要守護,外面有群狼環伺,難以親身協助,北直隸能理解。
但希望各位會長居中聯絡,多雇賞金散人,按照既定計劃,衝破幫會封鎖線,利用遊戲規矩,佔領83家幫會駐地。
假如功成,一任外界輿論如何聲討,我等皆有正當理由,也可鎮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幫會!”
“呱呱……”
“呱……”
眾人紛鼓掌。
翌日大早,詩經村村口出現一位五官板正,皮膚略黑的中年男子,只見他蓬頭垢面、風塵僕僕,上氣不接下氣的奔向君子館。
九曲迴廊,修竹流水。
無暇欣賞園林樂趣,徑奔賢人堂,尋了左側第三的位置,癱坐喘氣,瞥見桌上尚未撤走的涼茶,掀開茶蓋,使勁鯨吞。
賢人堂右側有一曲沼,內建一精美水榭,掛匾怡魚。
十四位分會長各穿綾羅華服,或站或立,或清談、或餵魚,或看景,或慮事,或觀棋,形態不一,各有所娛。
乍聽賢人堂傳來微弱喘息聲,料知有人,念着賢人堂非會長不可進的規矩,忙撇閑事,急轉迴廊,大步流星趕向賢人堂。
眾會長方至堂前,瞧見一位外罩羽衫、腳踢千層底的男子勾頭喝水,眉宇略皺,再見他衣衫破洞百千,臟污不堪,彷從荊棘鑽出,臉色一凝,又見蓮花寶冠,黯淡無光,歪斜不正,耷拉在頭頂,心沉谷底。
“李會長?”
“李會長!”
……
男子姓李名自宗,肩挑四川分會會長一職,負責西蜀懸賞任務,他那狼狽不堪、神色惶急之態,引的他人心焦氣燥。
山西分會會長姜文甫甚知分寸,新端來一杯茶水,遞給自宗,趁他牛飲,抓緊問話:
“李會長這是怎麼了?”
李自宗吃了兩口茶,略緩氣息,喘說:
“各位!情況有變!”
河南分會會長詹雲搶問:
“昨日個午後,四川招募來的那伙賞金異人,勢如破竹,順利突圍,衝到天津了嗎?莫非也和浙江一樣全軍覆沒了?”
李自宗趁着時間,再吃兩口清茶,緩足氣力:
“打進去了……沒覆沒!”
“原是喜事,李會長真幽默!”江西分會會長宋致虛撫掌大笑:“只要佔領駐地,穩穩守住,看那群賊子怎麼說!”
廣西分會會長蘇貞一身儒士打扮,點頭笑說:
“這回可算有主動權了,天津幫會假如不肯交還蔣申沅的家產,咱們拍賣幫會駐地,以資抵債。”
浙江分會潘仁面帶喜色,長吁:
“占的好!時局對我等原本不利,之前測算,最少需兩月,誰料個把月就贏了!哎……就算錢糧損耗千餘萬,後續能從駐地找補回來,咱們可算大勝!”
……
眾會長正在歡呼鼓舞、慶祝勝利時,李自宗如喪考妣道:
“各位,各位!我等大難臨頭了!”
話里話外,衰音瀰漫。
眾會長滿頭霧水,百思不解:
“大難臨頭?”
“都佔了天津衛的幫會駐地,怎麼會有大難?”
“對!我等有明律、地球法律背書,那會失敗?”
……
李自宗喟道:
“各位,不是佔據駐地,是把幫會駐地給炸了!”
說罷,黑眸暗轉,掃視十五位會長。
蘇貞驚訝:
“炸了?”
詹雲滿不在乎:
“炸了就炸了,天津幫會不會服軟,絕對不會交出資產,不如炸了解氣。”
潘仁擔心錢款迴流,臉色焦急,盤問:
“炸幾座啊?李會長今日個說話怎麼半半結結的?”
浙江會長方一說話,李自宗目不轉睛,死盯着他,格外注意潘仁的語氣、神態、話語。
姜文甫道:
“就算炸了三十座,咱們還有五十餘座,回本無礙。”
……
俟眾位會長說罷,李自宗喘了兩口氣力,解釋道:
“各位會長見諒,兄弟在三個時辰內連奔千里,實在累得慌,對不住!”
略呷一口,轉說:
“昨日黃昏,峨眉派大師姐李雁兒帶着三人轉至青縣,同兄弟說駐地被攻陷,兄弟欣喜若狂,盤問情由,才知是江秋生、石堅、林鳳嬌、千鶴四人扮做天津幫會的復活人員,摸至青光鎮,混入回城隊伍,盜取火器,連炸六十七座幫會大廳,惹的天津幫會馳援回防,這才讓城外賞金散人有機可乘。”
廣州分會會長石麟撫掌贊道:
“好事!這四人是人才!”
姜文甫一臉憤懣:
“好個幾把!統共83座幫會駐地,毀了67座,僅剩的15座再被賞金散人刮一遍,咱們血虧!”
蘇貞捋着下頜,皺眉細說:
“不對!攻佔駐地,乃是遊戲規矩,賣樓償債,天經地義,炸樓毀物,影響惡劣,會惹得天津幫會再度回攻的,這事有蹊蹺。”
詹雲名字極雅,模樣甚粗,獨因老婆叮囑,方取此名,用以中和相貌,詮釋中庸,乍聞文書生話語,癖性一發,豹眼圓瞪:
“炸就炸了,能有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