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離別前夕

傑克的話無疑像一顆重磅炸彈，在羅斯已經足夠混亂的腦海中，再次騰起一朵巨型的蘑菇雲。這不算是一則十分有用的信息，但是卻足夠讓他感到吃驚。

羅斯像是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而且某些時候，明顯帶有一種痛苦的神情。傑克聳了聳肩，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還是接著說下去，

“阿爾法作為規則下的第一個勝利者，成功從地下逃脫，這不是什麼秘密。至於為什麼是三十四場，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荒謬的解釋也很多。不過在所有關於阿爾法的傳說中，他有一個不算外號的外號，

——一個極端統一的叫法，殺戮機器。

阿爾法每一次的搏殺，都會極端享受之後，再給予對手致命一擊。這種方式的戰鬥，對於他的對手來說恐怕是十分絕望的，他不僅在戰鬥技巧上擊敗對手，同時也徹底擊垮了對手的信心。當然，反正都是死人，有沒有信心關係也不是多大。可……呵呵，

他極端的嗜血，xìng格反覆無常，簡直是個魔鬼，一個十足的魔鬼！你沒有聽到過他的傳聞，這也可以理解，畢竟提到阿爾法這個名字，都是一件十分忌諱的事。這在下面，也是一個不成文的習慣。我有的時候甚至在想，是不是那邊的人實在忍受不了他才把他個放出來的……”傑克說到這，就有些嘲諷的笑意出現臉上。血族的難堪，對於他這個狼人來說，再好不過。

“殺戮機器？就那糟老頭？！”好不容易，羅斯才從震撼中恢復過來，苦笑着說，“不過說真的，老頭那個外號，也太遜了點……”

“你是覺得遜，可地下的人可不會這麼想，”傑克表情明顯獃滯了一下，手指點了點茶几，隨即淡淡道，“這就是所有了。我知道，也就這麼多。”

羅斯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他敏銳地感覺到了傑克身上一絲不易覺察的不自然，顯然，傑克並沒有把所有的實情告訴他。不過傑克不願說，那他自然不會問，反正比起阿爾法來，這種感覺簡直是可以說是太好了，至少傑克不會什麼都不說，三緘其口。

“哦，糟了！”

羅斯心裏猛地想起一件事，嗖的一聲站了起來，就要往屋外跑去，可沒料一腳沒有踩穩，險些摔倒在地。

傑克正琢磨着怎麼和羅斯說下去，卻看到急急忙忙的羅斯，連忙在門口將他攔下。羅斯一整個晚上沒有休息，如今能去做什麼？於是他問，“你現在這個樣子，要去做什麼？”

羅斯忍着突然站起帶來的窒息感，眩暈幾乎讓他眼前一黑。他深深地喘了口氣，說，“這幾天，他們肯定要來，我得去茉莉那，他們可付不起那麼多的錢。”

“等等，你等等……”傑克似是在羅斯的話中捕捉到了什麼，衝著羅斯的背影連忙問，“他們大概是什麼樣子？”

“穿得……”羅斯回過身，盯着傑克看了一會，眼中一道奇異的光閃現而過。他的思維一時竟有些短路，讓人摸不着頭腦，猛地站在了原地，撓了撓頭頂，結結巴巴指着傑克，說，“和……和……你穿的……穿的差不……差不多？”

“哈哈……”傑克大笑不止，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被血洗過，皺在一起的衣服，說，“他們還真是不死心啊，不過，我可真沒想到是會他們。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這事交給我好就可以了。”

“怎麼？”

羅斯突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張什麼都沒有的白紙，所有的思維有頭無尾，都在最後下筆的那一刻猶豫。

傑克笑着，張開了口，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才伸出枯槁的手掌，向羅斯的肩膀拍去，說，“都忘了告訴你了，我啊，可是從你這個諾亞鎮外面來的，沒想到吧？總之，這件事就先交給我吧。你先休息着就行，有我坐鎮這裏，他們不會鬧出難堪事的。”

不由分說，傑克就走到了羅斯的前面，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跟來。可還沒走了兩步，傑克就停了下來，提醒仍愣在原地的羅斯，說，

“正好你的那位朋友來了，丟了那顆跟來的心吧。”聲音淡然，隱露欣然。

朋友？誰？羅斯東張西望，顯得有些茫然。直到傑克拐過最遠的那個轉角，他仍是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就在他準備想要追上傑克，以為是傑克的把戲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句淡淡的問候，清明而慵懶，

“老子在這呢，你別找了。”

那是若伊的聲音。

纏滿全身的布條，本是灰白的，此刻卻紅得驚人。臉上解開到一半的布條，只露出了雙眸的部分。布條上的落血，一點一點連成一片，宛如蝶舞殘血，像極了凝聚了畢生的jīng魂，長長划起一旋翩躚，是臨去時絢爛的美。

若伊的背後，是初生的太陽。他彷彿是站在地平線上，歪着頭笑着，極輕又極暗，卻亦如那抹鍍在他身上晨曦的顏sè。羅斯看不完全若伊的表情，但若伊那雙璀璨如寶石的眼睛，清楚地告訴他，他想得並沒有錯。

初次見面時的那身衣物，已是不知何處，想來也是最後來不及，不得已放棄。如羅斯所想，若伊的整個身軀，都是裹纏着這種說不清材質的繃帶布條。他胸前的布條幾乎被撕裂，殘留着一道觸目驚心的血sè。而一條長長的染滿殷紅的布帶，掛在右側，沒有纏上任何的東西，隨風揚起，任那一抹光華消失在陽光起始處。

羅斯清楚地看到了，若伊的整個右臂，都消失了！

“你……你的……手臂？！”羅斯臉sè微變，向若伊走了兩步，遲疑着問。

若伊微微沉默，嘆息了一聲，既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羅斯的話。他沒有立刻回答羅斯，而是認真地看着羅斯，盯得羅斯渾身的細胞都彷彿都燃燒了起來，躁動難安。

“我沒事……”若伊終於淡淡說道。

羅斯的眼中浮現複雜的神sè，指向若伊空蕩蕩的右臂的手指，都在稍稍顫抖，他略一猶豫，還是說，“可你的手……”

“只是一條手臂而已，已經很僥倖了……”若伊漫不經心的說，彷彿從沒有把斷臂的傷痛放在心上。但他的整個人都平靜異常，異常的平靜！這並不符合若伊的xìng格。

羅斯一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若伊擺出了無所謂冷淡的樣子，可他能感受到若伊聲音中的細微起伏，要感受出來如此明顯的情緒，這並不困難。除此之外，更讓羅斯在意的是，有種東西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有種柔軟入骨的錯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清晰可見的輪廓，猶如一把隱刃。

“你……為什麼要救我？你本可以全身而退，”羅斯想了想，又問。

若伊的左手手指順着胸前下墜，水晶十字上的線條劃過，眼角上揚，帶着桀驁不馴，他說，“原因很簡單，老子早看他不舒服了，所以就出來和他幹了一架。反正和你沒什麼關係，別自作多情了。再說，就算沒有你，我也會找他……”

雖然早就猜到若伊在地下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可被他親口證實，還羅斯還是半天回不過神來。既然所有的人都為他而來，為何若伊卻說不是？還是說，若伊他說謊了？

沉默了片刻，羅斯將心中抑悶的情緒斂去，接着問，“既然如此，那你現在找我，有什麼目的？為什麼……”

“為什麼地下那群骯髒的血族會對你念念不忘，甚至放你出來，對嗎？”若伊打斷羅斯的話，眼中閃出了凌厲的光芒。他接着羅斯的話繼續說道，“真不明白，我是真不明白！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他們這麼做，當然是希望你加入他們。”

“怎……”羅斯猛然想起那個人說過的話，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

若伊絲毫沒有打算將話停下來，給羅斯喘息細想的機會，繼續說道，“所以，如果你不想加入他們，就該早點動身離開這裏了。留在這裏，你不得不加入他們，因為這是遲早的事。”

光線的角度變化，已有陽光越過若伊的身形，灑在羅斯的身上。羅斯耳邊，若伊的聲音漸漸模糊，而陽光照在臉上的感覺，竟然是透骨的冰寒。他們要自己加入，他們是血族，是吸血鬼，是魔鬼，那自己又算是什麼？

羅斯努力平復自己內心的波濤洶湧，不願去深思其中的聯繫。深吸了口氣，將原本便紛雜的心情緩緩沉下去，低聲道，“能給我一個離開這裏的理由嗎？我是一個人類，並不是什麼吸血鬼，血族無法在陽光下生存的，不是嗎？！……可……是我能……”說到最後，羅斯越來越沒有底氣，事情似乎也變得明朗起來。

“或許你話里說的，是他們最大的理由吧，”若伊半合著眼思量了良久，再睜開眼睛，其中多了幾分瞭然的惋惜，輕嘆道，“阿爾法已經離開了。”他側過頭去，看了一眼晨陽，計算着時間。他的時間不多，所以不想再浪費，只能一開始就搬出最大的籌碼。

“他去哪了？”羅斯問。

“你得親自去問他，”若伊只是看着羅斯，微微搖了搖頭，又說，“現在我得走了。至於你，是離開還是留下，自己好好想想吧。你的選擇，沒有人會幹預的。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若伊沉吟一下，轉過身去，停頓，說，“忘了提醒你，如果你要想離開的話，只限於今天。這一天過去，就再等六十年吧！”

羅斯心裏鬱結，不想說話，只是靜靜看着遠處，若伊的背影漸漸消失的地方。

陽光將他一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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