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3)
二
趁着肖志明和王斌爬山之際,咱們來諞一諞他們要見的何方神聖,這藏在深山幽谷中的人,正是肖志明,肖志摩,肖桂林的父親……肖飛來。
肖飛來在上小學之前,不姓肖,也不叫肖飛來,他原來的名字叫邵余,他是國民黨一個上尉副官的遺腹子,她的母親在重慶解放的前夜,和他的父親,就是這個上尉副官在嘉陵江畔相愛了,那時他的母親還是個即將畢業的女子高中的學生,在一次學校組織的活動中,兩個巴杆子打不着人,一見鍾情,並且私定終身,上尉副官叫邵武一,二十二歲,一表人才,母親劉麗,十八歲,青春亮麗,兩個人在能看見江水的出租房裏,共築愛巢,沒想到三個月的一個早晨,邵武一走了再沒有回來,他是隨長官飛去了台灣,走的時候留下最後一句話是:等我回來,下午去琵琶山。
等了二天,母親劉麗找遍了全城,打聽了上百人,最後找到邵武一就職的師部,已經是人去樓空,一片狼藉。她只好每天盼啊等啊!等來的是自己懷孕的殘酷消息,她打開屋子裏邵武唯一留下的一個皮箱子,裏面有幾根金條,他是沒臉在上學,在回到在重慶供她上學的舅舅家,也不敢回漢中老家,獨自在街上擺攤,做個小買賣,1950年的春天,生下邵余,母子倆一直相依為命了六,七年,眼看着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越來越好,母親決定帶兒子邵余回一次老家,沒有曾想倒車倒糊塗了,坐過了,一下子翻過了南山,在肖家塬下下了車,當時,肖志明的姥爺肖科讓正在帶領肖家塬村民大搞水利建設,引清河水上塬,看着孤兒寡母,就她們拾上塬了。那時候肖科讓時任肖家塬村二隊的生產隊長,利用職務之便,將邵余母子倆安置在生產隊部的一間公房裏,他並不是看上了母親劉麗,而是一眼見了邵余,人就不挪步,眼睛不當家,肖科讓的老婆子一氣子給他生了四個丫頭,南山裏的老道給他算的是命中無兒,但是,可以要別人一個,將來這個人是可以給他養老送終,當劉麗告訴他,邵余的父親她的丈夫死了,他更堅信山裏的老道神算,邵余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那時候正大搞人民公社,吃大鍋飯,肖科讓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泥瓦匠,有威望,讓母子倆吃大鍋飯,沒有敢扭刺,本來母親劉麗的計劃在肖家塬先暫住一下,然後,再想辦法回老家,沒想到兒子把肖科讓焊住了,過了三個月,他託人給她們娘倆入了隊,而且,明目張胆的對孤兒寡母,噓寒問暖,老婆知道自己沒本事生兒子,也不敢去爭辯,他把家裏的好吃的都背着四個女兒,偷偷的拿給邵余吃,半年之後,母親劉麗打算帶兒子回漢中老家,肖科讓很藝術的留下邵余,讓劉麗先回去看看家裏還有什麼人,如果,站不住腳,就回來,肖家塬是風水寶地,風調雨順,吃穿不愁。也許是肖科讓對母子倆太好,她不知道為什麼聽了肖科讓的話,獨自一個人回漢中,結果長途車翻下十幾米的山澗,一車人無一生還,當時,母親身上沒有一個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人就沒了,肖科讓是一無所知,時間一長,他沒有等到邵余母親的一點消息,就直接把邵余當親生兒子養,上學給改名叫肖飛來。肖飛來當時是七歲,按理說應該記事了,只知道母親突然消失了,人走的無影無蹤,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就淡忘了,加上在肖家的寵愛,肖科讓的老婆和孩子,在老肖霸權主義的高壓下,肖飛來插入四個女兒的隊伍里,按年齡,
他排老二,上面一個姐,下面三個妹,他本來長的招人喜歡,在這個家裏是絕對的寶貝。都對肖飛來特別好,他幸福快樂的成長着。初中畢業,肖科讓為了子承父業,不讓學習一般的肖飛來再上學了,和他學泥瓦匠,他這一輩子就是靠着泥瓦匠的手藝,把人活成了,受人尊敬,在陝西這個地方,人掙下錢的首選,就是蓋房子,他認為,兒子肖飛來只要掌握這門手藝,一輩子吃不完。肖飛來對他來說又特別話,每天跟着他到處打胡基,上樑蓋房,能吃苦耐勞,到了結婚年齡,他絕對不會讓肖飛來飛出這個家,二女兒比肖飛來小二歲,兩人關係最好,順理成章的結了婚,老肖已經把他的泥瓦匠的手藝全部傳給了肖飛來,他最大的本領就是,他不需要圖紙可以蓋房子,當然,他不識字,也看不懂圖紙。
肖科讓是一個大度,善良,誠懇,厚道的人,他的一言一行影響了肖飛來的一生,他的身體力行給肖飛來樹立了做人的典範,一個人一定要知恩圖報,幹事情認真負責,尤其是蓋房子,乾的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不敢有絲毫馬虎,農民在地裏面刨食,掙錢不容易,好不容易攢點錢都蓋了房子了,咱即然應承下這檔子事,那就要負責任,一定要人靠得住,事情靠得住,不能幹完活,吃飽喝足嘴一抹就沒事了,最起馬房子要能住個幾十年不出問題,別人一離開,讓鄉親們戳脊梁骨,如果,不是改革開放,肖飛來完全複製肖科讓的一生,改革開放給肖飛來的人生機遇,也證明了山裏的老道說的,肖科讓晚年真是享了肖飛來的福,讓他無憾的有頭有臉的告別了世界。
三
肖飛來多少年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雪,看天看地都是白茫茫一片,這條上塬回家的路,他走了無數次,今天走的特別艱難,他雖然穿着棉大衣,還是渾身發冷,人的情緒決定人的身體狀況,他的心情跟着臘月里的氣溫一樣,一直在冰點徘徊。他的的眼淚伴隨着雪花一起下落。回到家裏端起面碗,眼淚還是止不住吧噠噠噠的掉到飯里,他根本看不清麵條上的調和,面上沾的干辣椒面,沒有潑油。三個孩子,只有女兒肖桂林在家,大兒子肖志明已經上技術了,馬上畢業,正在工廠實習,二兒子肖志超(肖志摩的原來的名字)初中,大雪不在獃著,不知道去哪了,肖飛來懶得問,老婆肖蘭一句話不說,炕是燒的熱,坐在上面吃面的肖飛來,覺得屁股下的這團火,是這個冬天唯一的希望。他背着老婆,把眼淚擦乾,回想五年前成立建築隊,帶領村子裏二十幾號人,下塬闖世界的豪情萬丈,不正像炕灶里的水嗎?肖飛來已經幹了5年包工頭,從來沒有今年這麼難和不順利,眼看到年底了,幹了一年的工程款,一分錢卻沒有結回來,他拿出這幾年掙的準備給自己蓋房子的錢,又借了一部分,把欠供貨方貨款和鄉黨的工錢先結了,結果孫老闆一拖再拖,最後直接人間蒸發了,他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眼看就要過年了,現在是一窮二白。放下筷子,冒着大雪,他到了肖科讓的家,這個有着雙重身份,又是父親又是丈人的人,臉上沒有一點愁容,他的三層大瓦房,在肖家塬早已經首屈一指,他也為肖飛來借遍了所有能借錢的人,就差去借高利貸,他坐在熱炕頭上,收音機里放着秦腔,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兒子來了他高興還來不及呢!肖飛來進屋裏上坑,肖科讓大嗓門吆喝上菜上酒,肖飛來說自己已經吃過了,給父母說,他就喝幾口酒,面就不要給他下了,父子倆喝了一瓶,過去的事之字未提,肖飛來看着肖科讓的泰山壓頂不彎腰的精氣神,在自己家路上,面對的大雪紛飛的天際,他發誓不放棄。命運總是在你熬不動的時候峰迴路轉,翻過年來一開春,肖飛來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跑路孫老闆的會計王春麗打來的,讓他去,有事。這個王會計肖飛來一直覺得不簡單,果然,她告訴他,孫老闆房子雖然爛尾了,幾年前在大肆擴張的時候,買了一塊地,孫老闆不知咋想的,寫的是她的名字,銀行沒有動,她覺得肖飛來厚道人實在,能扛事,而且,這一二年和肖飛來打交道,肖飛來的一言一行讓她信任,她決定和肖飛來合作開發這塊地,成立地產公司,她佔百分之八十的股份,肖飛來並不知道開發商賺錢的道道,他干包工實在是受苦受累,最後利潤大頭在開發商那裏,別說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就是沒有股份有工資拿他都高興,只是說一千道一萬,他根本身無分文,拿什麼去開發,王會計告訴他,只要他出面挑大樑,我給你出謀劃策,本來你現在一無所有,幹了也許一步登天。
果然,三年起了六棟磚混六層住宅商品房,讓肖飛來賺了人生第1桶金,蓋房子的錢是王會計把地皮抵押給銀行貸來的。正當他躊躇滿志開發才買的地的,剛挖了地基,王春麗告訴他,她要退出撤股分錢,肖飛來才放鬆的神經,又要繃緊了,一但分錢,後面在建的房子馬上資金鏈斷掉,他又一次財富歸零,他是騎虎難下,面對自己的貴人王會計不容商量的口氣,他徹夜難眠。正在這當口,城建局組織房地產企業負責人去東部沿海觀摩學習,在廣州,深圳他的眼界和思路一下子開了個天窗,重點是解放了思想,他可以回來打擦邊球,在沒有紅頭文件嚴令禁止的情況下,他挖地基的房子做為期房賣,先回籠資金。一下飛機,就告訴王會計,給他半年時間,他會讓她滿意。接下來他做了市裡第一家售樓部,有了裝潢精美樣板間,一下子火了,三家銀行上門幫助收款,他讓王會計自己看着辦,是否需要退出,肖飛來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王會計去意已決,誰也勸不動,半年後,肖志摩兌現了自己的承諾,買下了王會計所有的股份,又把分紅加了一倍,不舍的望着王會計嬌小的身影離去。從那以後,公司所有的福利,他都會派專人送去,逢年過節他一定去登門拜訪,只是他發覺王會計身體明顯削瘦,狀態一年不如一年,在政府當公務員的兒子,才忍不住告訴他,母親王春麗只所以退出,是因為查出乳腺癌,專家說:最多三年。
王會計堅持了5年,還是走了,肖飛來在南嶺公墓買了一塊最貴的墓地,後來逢清明,他只要沒去外地,他一定會去南嶺公墓去看看王會計,王會計比他大三歲,王會計活着的時候,他沒有叫過一聲姐,在花崗岩的墓碑前,他看着王會計微笑的鑲嵌照片,他會叫一聲,姐,彙報一下,公司近一年來的發展狀況。他也沒有忘記王會計的家裏人,家裏有個大事小情他也會伸一把手,王會計的愛人工作的企業不景氣,雖然家裏不缺錢,他還是主動邀請來自己的物業公司掛個閑職,王會計的兒子已經是副區長了,肖飛來已經是政協委員了,開兩會的時候會碰到,王會計的兒子會親切的喊他叔,肖飛來看着掛在胸前的代表證,和燙金的證書,心潮澎湃,他做夢都沒有想到,他一個農民會成為企業家,能參政議政,讓人尊重。如果不是趕上改革開放,發展經濟,他完全有可能還在塬上趕家逐戶的蓋房子,不會走出鄉村,為城裏人蓋房子,這是絕對的。
他開始無限制擴張,野心勃勃,他要做地產的龍頭老大,他高薪聘請管理團隊,要打造一流民營企業,他想進民企500強,他修了上塬的路,他逢年過節給村裡60歲以上的老人發錢,各種榮譽多的他都煩,他聽的全是現成的好話,他覺得這個世界上,他沒有做不了的事情,他喝茶已經品不出苦,喝酒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