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速之客
同一時刻，曲宅後花園中，小樓的門廊下掛着明晦不定的兩盞紗燈，光線有些昏黃。與同一時間城中別處的喧鬧不同，這園子裏有些別樣的寧靜，就連距此僅僅二百步開外的楊樓里飄出的絲竹曲樂聲，都似乎被隔絕在了那並不算高的院牆之外，甚至連蟬鳴都停了下來。
當三條黑影悄無聲息地躍過院牆，飄然落入院中背光的黑暗角落時，小樓門前的紗燈正兀自被微風吹地輕輕搖曳。
領頭的黑衣人在臉上矇著的黑巾下微不可察地挑了挑嘴角，彷彿在嘲笑這太過刻意的安靜，雖不會有任何人察覺到他的動作，但他的心情仍舊很好。
抬起左手做了個向前的手勢，隨即身子便如蹶張弩發出的箭矢一般直直射了出去。不用回頭查看他也知道，此時同行的兩人正緊隨在自己身後，三人呈品字形，彼此保持着七尺的距離，帶着一種令人愉悅的節奏感，互成犄角之勢，進可攻、退可守，任何一人需要援助時，同伴都能在第一時間出手，同時又不至於因相互距離太近而同時遭人暗算。
這樣的陣型是在多年千軍萬馬對壘的戰陣廝殺中總結出來的，嚴謹正肅，江湖中本不多見，可一旦配合江湖人特有的倏忽身法施展出來，卻在勃然殺氣之外，透出了奇詭之意，正應了《孫子兵法》之言：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
三人並沒有直接飛身從二層破窗而入，而是堂而皇之地從正門登堂入室。
一層前廳里倒是燈光明亮，架子上燃著兒臂粗的蠟燭，樑上左右各掛着三盞琉璃燈，只是這明亮的大廳中卻略顯冷清，只有正中座位上端坐着的姜蒓如，此外再無一人。
“嘖嘖，竟知道我們要來。”冷笑一聲，領頭的黑衣人卻沒有太過在乎，“可是準備再多，也得有實力才行啊。丫頭，還是乖乖跟我們走吧！”
“卻不知閣下何人？之前便突施偷襲，現下又尋到此處，也不知小女子究竟哪裏得罪了三位？”姜蒓如神態自若，端坐問道。
“呵，不愧是烈山城後人，倒是有幾分處變不驚的氣魄！”黑衣人贊了一聲，“不過黎大在何處？也別藏了，不如出來一併見一見吧，反正大家都那麼熟了……”
姜蒓如奇道：“閣下和黎大先生很熟嗎？”
“哈哈哈哈……豈止和黎大熟識，和大小姐你也很熟啊！”黑衣人肆無忌憚地大笑道，“十五年前咱們就見過的。”
“果然是你們！閣下究竟何人？”姜蒓如喝問。
“姜大小姐不覺得問這樣的問題很無趣嗎？若想讓你知道，我又何必矇著臉？”黑衣人也不着急，倒是頗有談興，“只不過，我有些好奇，你被我掌力所傷，當真就無礙嗎？”
“你覺得呢？”姜蒓如反問。
“若說無事，我可不信。”黑衣人搖頭，“依我看，怕是姜大小姐強自壓制着傷勢，拖延時間罷了。不過，即便如此，這其中的壓製法門，在下還是很有興趣知道的。不得不說，你們家確實有些本事，不過十幾年光景，就能琢磨出壓制息壤堙氣訣的方法，不愧是烈山姜氏，看來在岐黃一道確有不傳之秘。只是不知，能否不吝賜教？”
“你竟知道我烈山城的跟腳……罷了，左右也要做過一場，手底下見真章吧……”
姜蒓如覺得已經說得夠多了，便止住了話頭。而一直站在後面不曾言語的另兩個黑衣人倏然同時抽出了手中長劍，轉身面向屋門，做出提防狀；同一時間，
一條人影自小院的黑暗角落裏閃出身來，大喇喇地朝小樓正門走來。
“哎呀，各位是準備要開始了么？這樂子我可不能錯過。”一個憊懶的聲音響起。
領頭的黑衣人眉頭微不可察皺了一皺，但卻沒有回頭，仍舊帶着笑容緊盯着面前的姜蒓如，只是眼中閃過一抹危險的光芒，彷彿擇人而噬的猛獸。
“誒？沒人理我？這可不太禮貌……”依舊是那個憊懶的聲音，只不過由於不滿，調門升高的一些，此時聲音的主人已經邁步跨過門檻進入了小樓一層的正廳，正是尹湛。
通向二樓的樓梯咚咚咚一陣腳步聲響起，姜坼三步並作兩步便跳了下來，拉開架勢，正待發話，黎大鬼魅般的身影從一旁閃身而出，伸手拎起姜坼的脖領子，一把便將少年丟進了旁邊的小室，而後從容地關上了房門，這才轉身面朝黑衣人的方向。
一時間，屋內原本緊繃著的氣氛被這一連串的變故沖淡了些，顯得稍稍有些荒謬。
“有勞尹兄了！”姜蒓如對尹湛福了一福，又看了眼黎大，“麻煩黎大先生看顧好小坼。”
“黎大先生終於出來了……”黑衣人見到黎大，淡淡招呼了一聲。
黎大也不答話，只抖手抽出盤在腰間的一柄軟劍，也不管旁人，直取黑衣人首領。黑衣人首領負手而立，身後另一個黑衣人閃身上前，接下了黎大的劍招。
眼見黎大忽然發難，姜蒓如也不再等待，一抖雙袖，雙手中便各現出一柄尺長的短劍，蹂身上前，卻被黑衣人首領劈掌攔下：“姜大小姐莫急，之前切磋並不盡興，不如再過幾招！”
同一時間，一旁的尹湛也與剩下的那黑衣人交上了手。
姜坼方才被扔入一旁小室，此刻已經又推門而出，心中着實有些氣惱：“呦，這是不拿小爺我當盤菜啊？”看了看六個人打成了三對，覺得還是姜蒓如那邊更兇險一些，於是也沒打招呼，擰腰墊步，便加入了戰團。
姜坼畢竟底子紮實，又是系出名門，年齡雖小，但一身功夫並不是花架子。有他在旁策應，讓本已岌岌可危的姜蒓如略微緩了一口氣，原本左支右絀甚是吃力，頓時也稍稍有了還手的餘地。
此刻，場中的戰局有些紛亂：尹湛實力拔群，一出手就完全壓制住了對手，須臾間，黑衣人便有些招架不住，隨時有落敗受傷的危險。
而一旁的黎大這邊，這會兒已經和對手拆了四五十招。黎大是成名近三十多年的江湖大豪，雖後來投身烈山城門下，但手底下的功夫不但沒有丟下，反而博採眾家之長，更有精進。而對手的黑衣人，功力雖然較黎大稍遜半籌，但身法極其詭異，忽前就后，忽左就右，極是飄忽迅逸，倒也並非好相與之輩，兩人一時間難分伯仲，倒是戰了個旗鼓相當。
剩下的便是已經從屋內戰至院中的姜蒓如與黑衣人首領了。黑衣人首領功力本就較姜蒓如更加雄渾，甫一動手便佔盡先機，姜蒓如雖看起來並無大礙，但實則之前被息壤堙氣訣所傷，完全是依靠特殊法門強行壓制着傷勢，不讓其爆發，此刻與人交手，初時還尚能應變，但時間稍長，內力便有些不繼，勉力支撐了幾十招之後，敗勢就顯了出來，漸漸沒有了回擊的精力，只能憑藉靈動的身法閃避，哪怕加上姜坼在旁邊不時對黑衣人首領偷襲暗算，可仍然逐漸不支。
黑衣人首領哈哈一陣大笑：“姜大小姐，看來我這息壤堙氣訣還是有些用的啊！可是覺得內力運行阻滯了？名動江湖的烈山城女公子姜蒓如竟然也有今日，不知道傳出去要有多少江湖俠少傷心了……”
姜蒓如聽在耳中，也不答話，閃開黑衣人首領劈面一掌，右手中短劍直朝對手左肩劃去，待對方側身閃避，左手短劍自下而上便是一撩，取側肋，黑衣人首領旋身飛起一腳踢向姜蒓如手腕，待到逼得姜蒓如撤回左手劍，便直接邁上一步，同時雙臂橫揮，直奔姜蒓如雙肩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