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古大魔頭
熱鬧。所有人都在看熱鬧，看一個無法無天的少年和一個迷信的人吵架。
令狐輕摸了摸篩盅，輕輕嘆了口氣：“天命。”
華玉青笑道：“你認不認命？”
令狐輕沉吟道：“我——”
華玉青道：“你認不認？我問的是你，不是佛，也不是天，更不是什麼天命！”
令狐輕不說話了。
他也沒什麼可說的。
就好像在喝一壺熱酒，喝到開心處，竟然也會說不出話，只是傻傻地在笑。
白佳魚拍了拍自己的皮革袋，捻出一顆石子，反手一彈，正中華玉青的腦門。
華玉青罵道：“你做什麼？”
白佳魚道：“我不做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不是任何問題都有答案的，就像那顆石子。”
華玉青笑道：“可我清楚你打我的原因。”
白佳魚道：“是什麼？”
華玉青道：“你自己已經說過了，目的就是說服我。”
白佳魚沉默。
華玉青找到那顆石子，又一揮袖子，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回了皮革袋裏。
白佳魚嘆道：“好手！”
華玉青搖了搖手指頭：“不是好手，是好快的手！”
白佳魚道：“有的時候我還在想，我有什麼值得去換的。”
華玉青道：“你有兩根好指頭，這就足夠了。”
白佳魚真的不說話了，因為他連兩根指頭都不如別人。
熊瞎子終於開口：“狐狸兄弟，這的確是天命，但不一定就是差的。”
令狐輕苦笑道：“我又怎麼知道這是不是天命？”
他的臉色很差，已經差到慘白。
明亮的光照在昏沉的人身上，會將他所剩最後一絲體力和意志都蒸干。
熊瞎子道：“他能問出這個問題，又何嘗不是天命所致？”
令狐輕道：“如果真的是天命，又為什麼要問給我？難道我不夠誠？”
熊瞎子搖頭：“就因為你足夠誠，玉皇老子才會派人問你這些。有的人一輩子都活得自在，卻不見得有什麼造詣。”
令狐輕冷笑道：“熊瞎子，你要是真的不知道，就先不要說了。”
熊瞎子還未開口，華玉青卻先發話。
華玉青道：“他說的一點兒不錯。”
令狐輕問道：“我？”
華玉青搖頭：“熊瞎子。”
令狐輕道：“他說的有什麼對？玉皇又並非佛界之內。”
華玉青笑道：“可誰又在乎這個呢？叫什麼名字，對於見不到的人來說，有什麼區別？令狐兄，你真的信命？”他說“你”字時，加重了幾分。
令狐輕垂下目光，緩緩道：“我不知道。”
沒有人知道。
在場的人，或許有人知道怎樣扔飛刀最快，或許有人明白刀和劍的不同，或許還有人清楚蠶鯨功的威力。
但他們無一例外，都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們不是令狐輕，可就算是令狐輕，也不可能做出解答的。
華玉青道：“你要是真的信，他就一定存在。”
令狐輕問道：“可我就算信，也已經輸了。”
華玉青大笑道：“你輸了也一定是天命的，天命可不一定都是好事。”
令狐輕道：“既不是好事，我又為什麼去信？”
華玉青微笑，指着令狐輕的胸口：“這一點不要問我，因為信命的人，他們的信念也不一定相同。
”
令狐輕道：“你信嗎？”
華玉青搖頭。
令狐輕長嘆：“你都這樣清楚，又為什麼不信？”
華玉青道：“我知道命會安慰人，但也一定會害死一個人。”
令狐輕趴在木桌上，道：“比如我？”
華玉青點頭：“比如你，就輸在了這一局！”
歡呼，還有大笑。
人們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但總之都在笑。
幾十個人並成一排，手拉着手大笑，好像幾個三歲的孩子。
賭場本來就不是寺廟，不需要所謂虔誠禱告，只有運氣和實力，膽量和淡然才是最重要的！
賭樓濁酒飄香，笑聲熏天。
所有賭華玉青贏的人，無不放聲大笑，收走屬於他們的銀子。
而那些看好令狐輕的人，也並沒有就此扭頭離開，反倒催着再來。
華玉青又贏了一萬三千兩銀子，自己只留下一千，其餘散給了賭錢的人。
一個歡快的時候！
一個憂鬱的人——唐而黃。
他走出來的時候像是一朵烏雲。
唐而黃沉着臉，隔了好久好久，直到華玉青看向他。
唐而黃終於開口：“華玉青，你還沒有贏吧？”
華玉青扭頭：“這位是大名鼎鼎的唐而黃，綽號奪鏢的可是？”
唐而黃道：“不錯，正是在下。”
他的五指都戴上了軟金指套，食指和中指的長度竟完全一樣，手指尖上面連繭子都看不到。
他身穿一件暗紅色長衣，腳下一雙快靴，頭上插兩根金簪，上穿一根高高的羽毛。
華玉青的確很喜歡這個人的打扮，如同深藏在森林中的獵客，一旦出手，絕對一鳴驚人。
華玉青連忙起身，道：“您方才是說，我沒有贏？”
唐而黃點頭：“不錯，就是沒贏。”
華玉青道：“可是，我擲出來分明是十九點，令狐兄是十八點，誰大誰小已經明了。”
唐而黃冷笑：“你也不想一想，第四顆骰子是哪裏來的？”
華玉青一怔，突然雙眼一亮，拱手道：“多謝唐先生！”
唐而黃閉上嘴，死死咬牙，又只靠鼻子吐氣，待了不一會兒，才開口：“你倒是猜一猜，我在人群堆里，怎麼幫的了你？”
華玉青想了想，道：“想來是唐詩言唐大俠！”
唐而黃搖頭：“我們都沒有仔細去看，更沒有骰子去幫你。就算有，恐怕也不會出手的。”
華玉青道：“那——又會是誰？”
唐而黃一直在盯着看華玉青，彷彿沙漠裏的禿鷲，死盯着一輪酷日下沙海中顯眼的蛇。
於是華玉青道：“如果是我，又何必這樣做？”
唐而黃冷笑道：“因為你想要贏。”
華玉青道：“如果真的想贏，我完全可以先手。”
白佳魚忽道：“華小子，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一種人，專門看不慣別人。”
華玉青笑道：“我當然知道。”
白佳魚道：“有的人看不見...”
說到此處，熊瞎子打斷：“你說什麼？”
白佳魚苦笑道：“我還沒有說完。有些人看不清楚別人的暗器，還偏偏要鬧上一番。”
唐而黃道：“姓白的，有本事出去單練？看看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手快。”
白佳魚道：“這可是你說的？”
唐而黃大笑道：“我說的！我說為什麼找不到人，原來是站在最裏面的。”
白佳魚冷冷道：“少說廢話。”
說罷，他的人已像影子一般，“啪”一聲破開木門，抓起三個木桶，推向唐而黃的腦袋。
唐而黃出手，不過手掌一張，三發銀制旋鏢便已刺破木桶，炸成十幾條木板。
這一招的速度堪稱閃電，更可怕的是，這三枚旋鏢竟能穩穩地飛回，被唐而黃四指夾住。
華玉青忍不住拍手贊道：“好暗器！”
唐而黃冷笑道：“再好的暗器，也沒有你的手金貴。”
他說完這句，正欲飛到賭坊之外，卻突然渾身繃緊僵硬，靜立在原地。
華玉青見狀，乃知真正出手的人現在來了。
但環顧四周，都只有驚恐顏色，更沒人有這樣深厚的指力。
令狐輕自言自語道：“隔空打穴，少說也有二十年的功力。”
華玉青的臉色也已大變，厲聲道：“什麼人！”
本應該是嘈雜時刻，屋裏卻格外安靜。
只聽得賭坊之外，白佳魚大叫道：“唐而黃，你要是不出來，就不是唐門的——”
話音到此，又已中斷。
屋內幾個輕功高手率先衝出去，拍開門帘，緊接着是暗器和擒拿的高手。
他們來到屋外時，已經呆在原地了。
陽光明媚，清風拂窗欞。
屋檐上卧着一隻懶貓，仔細地舔舐着他的每一根爪子和毛髮，直到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屋檐上還有一樣東西。
白佳魚。
他就倒掛在屋檐之上，雙腳腳尖繃緊回勾，兩眼眼球已充足了血。
如果風乾肉長着一張臉，那麼一定和白佳魚很像。
等到唐門的唐詩言到時，只聽得“嗖”的兩聲，兩枚骰子已然飛向白佳魚的雙腳，將他打落下屋檐。
華玉青的人也已衝出，接住白佳魚的人，平放在地上。
他的右手食指探了很久很久的鼻息，可幾乎感受不到。
華玉青忽嘆道：“人已經死了。”
別情島的宮憐道：“解開他的衣服來。”
華玉青照做。
雪白的肌膚，上面沒有半點兒痕迹。
宮憫又道：“看來不是下毒，只可能是點穴！”
宮憐沉思片刻，斷言道：“天下武功，無出點穴之右者。而點穴手之中，風流十三指又最為恐怖，能在二十步之內，封人氣脈。”
華玉青倒抽一口冷氣，緩緩道：“風流——風流十三指？”
宮憐點頭：“不錯，正是莫放休。”
他沒有說下去，也不敢說下去。
因為莫放休，正是天底下第一大魔頭，江湖人稱“混世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