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禪香賭坊

第5章 禪香賭坊

長明賭坊。

一個酒氣飄香的溫暖的地方。

一個落寞傷心的悲涼地。

總有人想試一試自己的手氣,來到賭坊玩上一把,無論是輸是贏,都不再出手。

可也有人,盼着自己輸得徹底,一旦贏錢就勃然大怒。

華玉青愛賭,他就是第二種人。

但他永遠都是哭喪着臉走出賭坊,亦或者喝成大醉,又哭又笑着跑到後面的醉山,看一晚上的星星。

因為他從不輸錢,甚至給他一兩銀子,一天之內便能贏回一千兩。

長明燈掛在高牆上,下放三張榆木桌子,擺好幾個篩盅和一副骨牌,一壇香爐和一尊佛像。

溫一壺酒,泡一盆毛豆。

華玉青斜坐在木椅上,右手握着篩盅,只輕輕一抖,便是紅心向上,三個四點。

華玉青拱手笑道:“令狐兄,該你了。”

在他的正對面,一個狂發披肩的男人。不屑是他臉上唯一的表情。

他就是令狐輕,江湖上綽號“輕上蘭舟”,自詡是當今天下輕功第一人。

“輕”可不見得一定是好的。

他輕輕取過篩盅,往身前一抽,竟毫無聲息地將三顆骰子收入盅中。

華玉青問道:“你看清楚我的點數了?”

令狐輕點頭。

華玉青又道:“既然看清了,又為什麼還要再來一次?倘若開出來是大點,豈不白白浪費了手氣?”

令狐輕開口:“哦?”

華玉青道:“我是說,你壓根沒看清。”

令狐輕道:“哦!”

篩盅靜止,落在木桌子上。

周圍四十多人的眼睛全盯在這對篩盅上,彷彿這就是他們的命。

三個一點!

令狐輕嘆道:“這樣一來,下一次是不是可以我先?”

華玉青怔了良久,才笑道:“可以,可以!令狐兄不愧是江湖人,豪爽!”

令狐輕抬了抬眼,問道:“我豪爽什麼?”他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周圍一人罵道:“姓華的是胡說的,他他媽的都快忘了自己的點數!”

華玉青吐了吐舌頭:“白先生,這是不是也算一種賭法?”

那人正是白佳魚,使得一手好暗器,生得一副白凈臉,就是男人看過也迷三分。

白佳魚白了他一眼:“這的確是賭博,但畢竟賭的不是運氣。”

華玉青道:“難道擲骰子就賭的是運氣?”

白佳魚道:“不然是什麼?”

華玉青笑道:“自然是手,一個人手巧不巧,能不能掂出骰子的面來,才是制勝關鍵。”

令狐輕道:“只不過,少有人不用刀劍罷了。”

華玉青點頭:“要是用刀用劍,倒不是不行,只不過難了許多。”

白佳魚還是冷淡:“高手對決,看的是誰先誰后。倘若你是後手,看你如何笑得出來。”

華玉青笑了,道:“我一直都笑得出來,除非贏了十萬兩銀子!”

白佳魚道:“你要是敢,現在就後手?”

華玉青道:“我本就想讓他先人一次的。”

燒香,拜佛。

在如此滑稽的場合,如此熱鬧的氣氛下,還有人願意換一身白素袍,燒一支香,插在香爐中,讀讀佛經,聞一聞木香。

令狐輕就是這樣的人。

有病,而且是重病,治不好的病。

令狐輕拜過,悄悄落了座,開口道:“不過三千兩,

輸就輸了!”

華玉青頓首道:“騙你是我的不是。”

令狐輕冷笑:“你用不着說這些,再來一把?”

華玉青道:“再來,再來!”

這次是令狐輕先手。他的手法一直很驚人,能在半點兒聲音都不出的情況下,快到如同霹靂一般。

香仍在燒,佛仍在笑。它們彷彿眼睜睜看着這場賭博,眼睜睜看着人間煙火。是否想過:佛會羨慕還是痛恨?冥思苦想,轉眼已百來年;喝酒縱情,一日勝似一年。

篩盅不落,令狐輕卻停了下來。

鉤子抓在他的肩頭。

令狐輕還是上鉤了。

一個比熊還要高大的人,一雙比馬還要迅速的腿。

這人就站在人群當中,卻比所有人都高出兩頭,十分顯眼。

令狐輕眼也不睜,便道:“熊瞎子,你怎麼來了?”

那人綽號“熊瞎子”,可他非但不瞎,視力還要比平常人好幾倍。

熊瞎子道:“只許你來,不許我來?”

令狐輕道:“你來也可以,不過千萬別碰我就是。”

熊瞎子問道:“為什麼?”

令狐輕道:“因為我方才換了身衣裳,倘若沾上塵土,是大大不好。”

熊瞎子大笑:“狐狸,我們幾個月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令狐輕道:“心不動,萬物皆不動。”

熊瞎子嘆道:“心不動,你又怎麼活下去?”

華玉青也道:“這位瞎子兄說的不錯,市面上的雞心鴨心,都是撿着新鮮的吃,倘若放久了,咬着不覺得嫩,進肚中又有些腐爛。”

熊瞎子冷冷道:“我和他說話,與你何干?”

令狐輕擺擺手:“敵人才是恩人。熊瞎子,你要是真的想我贏,就將篩盅放下來。”

熊瞎子不再鉤着他,放下篩盅。

還未打開!

沒人知道這一次是幾點,就因為熊瞎子!

令狐輕也很緊張,他根本記不得剛才的手法,會是三個六還是三個一。

終於還是開了。

令狐輕知道,天註定的事情,再改也是來不及的。

更何況,我們所謂的“改”,又何嘗不是天命?

因而,一切的一切,其結果都不是人為的,而是天為。

令狐輕不想反抗,反抗是徒勞,更是不敬。

果然,是三個純黑色的六點。

令狐輕臉上才有了微笑:“該你了。”

華玉青深深吐了一口氣,奪過篩盅,又拎起酒壺灌一大口。

華玉青苦笑道:“令狐兄,你是不是太迷信了?”

令狐輕道:“倘若佛家是迷信,又怎麼會有很多人去相信?”

華玉青道:“你倒可以猜一猜,為什麼人都叫它迷信,而不是單單一個信字。”

令狐輕不解:“為什麼?”

華玉青悠悠道:“先讓人迷,再讓人信,這種信仰,不信也罷。”

令狐輕道:“學佛是為己,你本就是浪子一個,自然不懂,不信也就算了。”

華玉青忽笑道:“不過——我很想知道一件事。”

令狐輕問道:“什麼?”

華玉青道:“你究竟為什麼信?”

令狐輕不語。

華玉青又道:“一個人能活得自由自在,已經是件不錯的事了;你又偏偏給自己上了枷鎖,做事之前,都要問一問佛。”

熊瞎子嘆道:“他就是這樣的人,活得並不自在。”

華玉青道:“熊瞎子,他自己是覺得自在的,有這一點應該就夠了。”

熊瞎子道:“他雖自在了,可我並不自在。”

華玉青道:“你以為什麼才是自在?”

熊瞎子沉默了。

只剩下篩盅的聲音。

華玉青狂發已飄,繞了六十九圈,才放下篩盅。

令狐輕突然抬頭:“為什麼!”

華玉青道:“什麼為什麼?”

令狐輕道:“為什麼還不打開?”

華玉青笑了一聲,道:“難道非要現在開嗎?”

令狐輕厲聲道:“一定是現在!”

華玉青道:“如果我不呢?”

令狐輕道:“你一定會的,因為這三個骰子,已經定下來了。”

華玉青道:“既然定了,我什麼時候開,又有什麼關係?”

白佳魚忽開口:“天命。”

華玉青問道:“天命?”

白佳魚道:“他的意思就是天命。-”

令狐輕點頭:“不錯,你就算再來一次,結果也會是一樣的。”

華玉青笑道:“那我現在就開,好不好?”

他笑着,打開篩盅,亮出三顆骰子。

沒有任何一種方法,能比三個六還要大的。

除非四顆骰子!

榆木桌子上,赫然竟同時有四顆骰子!

第四顆分明是一個一點,總計一十九點。

令狐輕怔住了。

熊瞎子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華玉青道:“我也很想知道,但又能問誰去?”

白佳魚道:“姓華的,那一顆一點是不是你擲出來的?”

華玉青道:“當然不是。”

熊瞎子道:“白兄弟,這裏的人,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會打暗器?”

白佳魚冷笑:“你的意思是,這個人是我?”

熊瞎子搖頭:“至少你很有嫌疑。”

白佳魚指出來幾個人,冷着臉道:“唐門暗器高手唐詩言,長老唐而黃,那邊還有別情島的宮憐和宮憫,能在百里開外飛石殺人。”

熊瞎子淡淡地道:“你以為我不知道,百里之外飛葉殺人的,是你白佳魚?”

正在他們吵的厲害時,華玉青卻笑了。

這種笑很有震懾力,讓賭場的所有人都不敢放聲說話。

華玉青笑道:“令狐兄,現在怎麼樣?”

令狐輕輕聲道:“你是不是出老千?”

華玉青大笑道:“是你自己說的,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天命,天他媽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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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玉碎人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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