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醋點豆腐
回到家太陽已經下山了,院子裏黃鱔收購時間也到了尾聲,黃一諾找黃子恭聊了兩句,就去了灶房。
聽到母親說黃一諾要做豆腐,黃一舟黃玉蘭都不睡覺了,全都跑到了灶房,跟在他屁股後面轉。
黃一諾不慌不忙,臉上掛着笑,先是把大牛叔家的石磨給擦洗了一遍。
接下來,他開始跟母親合計。
“娘,我們先得把黃豆磨成豆漿,我推磨,你往磨眼裏放黃豆。”黃一諾道。
賴氏搖頭:“我力氣大,我來推磨,你放黃豆吧。”
“娘,二哥,你們都別爭了,我是男子漢,我也不能在邊上看着,也放黃豆,您倆換着推磨好了!”黃一諾拍着胸膛說道。
黃一諾哈哈大笑起來,捏了下黃一諾的腮幫子,“比我還要矮一截咧,就耍大男子主義了!”
黃一諾不服氣,“我比你矮,那是我年紀小,等我長大了,鐵定比你高。”
黃一諾連連點頭:“是是是!可你現在不是還沒長大么,不過,你等會放豆子可不能打瞌睡!”
“我肯定不會瞌睡的!”
“成!”
黃一舟照着黃一諾的的指示在旁邊放兩張凳子,因為身高原因,一張是給他墊腳的,一張是墊豆盆子。
黃一舟默契地在黃一諾轉幾圈后停下的空擋,拿勺子將浸泡得膨脹的黃豆放進石磨的孔眼裏。
黃一諾繼續推着石磨,繞着磨盤轉。
一圈接着一圈,感覺自己就跟驢子似的。
“一諾,你去歇會,娘來換把手!”賴氏過來,接過石磨旁邊的推把。
黃一諾讓到一旁,抬手抹了把汗,有些喘氣。
他這趟就浸泡了一斤的黃豆,工作量不大,不用多久就能磨掉。
原計劃是打算磨點豆腐自家吃的,不過回想起上次去集市和黑市,都沒看到一家賣豆腐的的商販,他就改主意了。
這一斤黃豆做成豆腐,明天帶去鎮上集市試試水,要是行情還不錯,回頭就大批量生產!
繼續做大做強,發展成一個豆製品工廠也說不定呢。
休息了一下,手臂恢復得差不多了,黃一諾走過去強行換下了賴氏。
“娘,多留點活給我干吧,我這手臂上的肥肉多,不多鍛煉鍛煉減不掉!”
賴氏和黃一舟都被他的話逗笑了。
賴氏嗔了大兒子一眼,“凈說瞎話,人要胖些才好看,你看村裡哪個不想着吃胖一點的?你倒好,瘦啦吧唧的誰家閨女願意嫁給你喲!”
白白胖胖才顯得有福氣,代表家裏吃喝不愁!
黃一諾抿嘴一笑,剛要出聲,站在旁邊放豆子的黃一舟卻不願意了,“娘,您別擔心,二哥就算當真娶不上媳婦,還有大姐三姐,我和小蘭呢,我們都可以給他養老,小蘭,你說是吧?”
黃玉蘭聽不懂黃一舟的話,一臉懵逼地跟着點頭,她就好奇那些白色的漿液能不能吃。
黃一諾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賴氏卻是哭笑不得,瞪了眼黃一舟:“你這說的啥混賬話?你二哥早訂下娃娃親了,被你欣雅姐聽到了,非訓你不可。”
黃一舟皺緊了眉頭,看了眼黃一諾,又看了眼母親,沒吭聲。
賴氏訓了一句后,也沒放在心上,全當是小孩子說的玩笑話。
黃一諾笑過後,心裏卻是暖乎乎的。雖是孩子話,卻讓他很受用,這才是家人啊!
他停下手裏的活,
騰出一隻手來,撫了下自己的側臉,廉不知恥道:“你二哥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娶不着媳婦的顧慮是完全沒必要有的,只要我放個話出去,說親的人指定是擠破門檻的!”
黃一舟滿頭黑線,老哥,不帶你這麼自賣自誇的,臉還要不要了?
黃一諾看他低落的小表情,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陸欣雅我已經把她給蹬了,所以你不用怕她會訓你,放心吧!”
黃一舟驚訝地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真的嗎?你說話算數?”
“你小子,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好啦,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黃一諾說道。
賴氏嗔道:“你們兄弟倆怎麼凈說混賬話呢,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黃一舟臉上剛剛升騰起的那份激動,又打了點折扣。
黃一諾卻笑着道:“娘,我是認真的,陸欣雅她並不喜歡我,她嫁給我也不會幸福的,咱就別耽誤人家了。”
賴氏無奈,權當這是孩子們不懂事的玩笑話,笑笑也就過去了。
黃一諾再次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黃一舟,眼中滿是暖意。
前世,他既沒得到過親情,也沒得到過愛情。這一世,黃一諾對此並不強求,可這不代表他心裏的標準就低了,恰恰相反,容貌、金錢、家境、傳宗接代等條件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他需要的是一個靈魂伴侶!
可是,他人並不知道!揉了揉黃一舟的腦袋,黃一諾什麼話都沒說!
至於陸欣雅,黃一諾不討厭也不喜歡,對他來說連朋友都算不上,至於娃娃親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眼看磨完了最後一勺黃豆,賴氏詢問黃一諾接下來怎麼做。
黃一諾收斂好自己的情緒,看了看磨盤底下的木盆,裏面裝的都是研磨出來的豆漿,還有一些淅淅瀝瀝殘留在石磨底座的滑槽里。
他拿井水小心的把殘存的豆漿沖洗進木盆里后,拿來一張乾淨的白色網布。
“一舟,去前院找五叔過來,該他上場啦!”
“嗯!”黃一諾轉身出了灶房。
不一會兒,黃懷信就擼起袖子進來了。
“哎呀,可算等到我上場啦,一諾,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五叔,你和我娘把這網布牽開,不用全部撐開,牽成一個漏斗狀就成!”黃一諾道。
黃懷信和賴氏便照着黃一諾交代的來做。
黃一諾往網布底下放着一隻乾淨的木盆,后又端起豆漿全倒進網布裏面,經過細小的網格滲透出來,滴進下面的木盆里。
然後,黃懷信和賴氏配合上下晃動網布,上面的豆漿過濾得差不多的時候,又將網布緊緊收攏起來,裹住剩下豆渣擱石磨上。
上面壓墊一塊木板,擱着一根扁擔用大力往下壓,將豆渣裏面殘存的水份擠壓出來!
直到再也壓榨不出一滴水來,才肯罷休。
黃一諾端起過濾后的豆漿晃動了幾下,然後打來井水進行攙兌稀釋后,倒入外面的那口小鍋里。
“娘,接下來就看你的啦,火力要猛一點!”黃一諾朝母親嘻嘻一笑道。
黃懷信抖開了網布,打量着裏面的豆渣,訝異得很。
“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看見黃豆磨成這樣的豆渣。這些豆渣能吃吧?”
“五叔,這些豆渣其實就是黃豆外面那層豆皮,當然能吃啦。跟鹹菜和豬肉碎一塊翻炒,做成餃子吃,味道好着呢!”
黃一諾拿了一隻敞口的土陶碗,將豆渣轉移到碗裏。
“要是豆渣渣多的話,完全可以當豬飼料使用,豬崽鐵定長得飛快!”
賴氏連連點頭:“跟你桂花嬸子那說好了,後日就去抓豬崽!”
聽到豆渣渣能吃,小吃貨黃玉蘭也圍了過來。,扯着黃一諾的袖子。
這讓他不知所以,還是旁邊的黃一舟看出來了,“二哥,下次的豆渣再餵豬崽,這碗豆渣我們明天炒着吃吧,小蘭都饞了。”
黃一諾俯身,手指下意識就想去捏黃玉蘭的鼻子。
想到她才被黃懷蓉差點打斷鼻樑骨,趕緊收回了手指。
在她臉蛋上輕捏了一把:“行,明天晚上讓娘給你捏豆渣餡餃子吃哈!”
“啊啊啊!”黃玉蘭歡喜得手舞足蹈。
黃一諾把豆渣放進了櫥櫃裏,又從隔壁屋搬來兩張長凳,又把灶房的門給拆了下來。
房屋簡陋也有簡陋的好處啊,這門拆下來一點都不費勁,要是擱在二十一世紀,全特么是防盜門。
娘希匹的,任他特工本領如何厲害,也不是說拆就能拆下來的。
門板架在長凳上,門面用清水擦洗乾淨后,黃一諾將一個大概半平米大小的簡易木架放在上面。
這木架看着像是做泥磚的模具,他是在老黃家的雜屋裏找到的。
黃一諾相中了木架的四面都有手掌寬的木板,大小用來給豆腐定型再合適不過了。
把網布鋪在木架里,小鍋里的豆漿開始沸騰了,咕嚕嚕地冒着泡泡,泡沫更是快要溢出來了。
“一諾,接下來怎麼弄呀?”賴氏問。
“接下來輪到我大顯身手啦,下一步叫點鹵,這是做豆腐的關鍵!”
黃一諾說著,轉身拿來一隻碗,將灶台上的油鹽醬醋一通鼓搗。
拿了鹽,取了醋,兌換了一點清水,還摻和了其他東西。
手腳利落,眨眼的功夫,一碗暗黃色散發出淡淡酸味的東西搗鼓出來了。
“二哥,這酸溜溜的是什麼啊?”黃一舟湊了過來,好奇地問道。
黃一諾笑着看了眼他,“你這還真是狗鼻子呢!”
黃一舟嘿嘿笑着,還是趴着灶台踮起腳尖想去看。
黃一諾便把碗端下來,讓他好好看個明白。
抬起頭對邊上同樣一臉訝異的母親和黃懷信解釋道:“豆漿想要凝結成豆腐,點鹵就是畫龍點睛的關鍵一步。好了,擦亮你們的雙眼,神奇的事兒要來啦!”
他一手端着碗,將碗裏調製好的醋酸滷水,緩緩的倒入沸騰的豆漿里。
另一隻手拿着鍋鏟,不停地攪動,讓滷水跟豆漿融合在一起。
黃豆分解出來的蛋白質溶液,在遇到滷水的作用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聚成膠狀。
一朵朵白色,如同雲朵的東西,在鍋里緩緩成型。
“呀,成了成了,你們快看!”黃一舟驚呼了一聲,大家都很激動。
黃一諾自己也是忍不住滿眼驚奇,感嘆這造物主的神奇。
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一諾,你這滷水裏都有什麼料呀?這也太神奇了!”賴氏嘖嘖着道。
黃懷信也是一臉的驚嘆,“我也是頭一次見,哎,先生不如后出世啊!”
一口的土話,不過黃一諾卻聽懂了。
五叔這是在誇他,意思大概就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一諾,你這滷水,都是用什麼做的呀?”賴氏忍不住又問。
黃一諾正要張口,黃一舟突然扯了他一下。
“娘,隔牆有耳,這滷水是二哥做豆腐的秘方,別問。”黃一舟壓低着聲線說道,一雙雞賊的眼睛,還看了眼灶房的門口。
賴氏恍然,立馬閉嘴。
黃一諾看着黃一舟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沒關係的,就算把這配方說出去,別人也做不出來!況且,這個配方並不是最好的。”
醋鹵的配方比例很關鍵,多一點或少一點,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而且,醋鹵,內脂,鹽滷三種豆腐配方,醋鹵是唯一被後世淘汰的!
因為這類醋酸和大豆蛋白混合后,容易出現蛋白質沉澱,出現混濁現象,吃了以後會對胃和腸道造成刺激,容易出現腹脹,對身體健康不利。
黃一諾雖然不怕被人偷聽,見弟弟這麼貼心,卻也不會違背他的意願。
“娘,回頭我私下裏再告訴你,趕緊拿來碗筷,喝豆腐腦啦!”
黃一諾給每隻碗都舀了滿滿當當的豆腐腦,又拿來白糖,往每個碗擱了一勺后,攪拌均勻。
“一舟,這碗給爹端去。”黃一諾吩咐。
“好嘞!”黃一舟端起就要走。
“一舟,等一下。”賴氏攔住了他,轉頭對黃一諾道:“這豆腐腦是稀罕玩意,頭一回要先供給灶神爺!”
黃一諾愣了下,這個時代的鄉下農戶,田地里的收成都是望天收,信奉各路神明,是農民的精神追求。
精神信仰,也是一種寄託,在艱辛的歲月中,它的力量是無窮的。
各路神佛中,最接地氣,又家喻戶曉的便是灶神爺了。
鄉下人家都認定灶神爺是玉皇大帝派到各家各戶的司命監察神。
逢年過節,有什麼好吃的,都是讓灶神爺嘗第一口。
每年的臘月二十三,家家戶戶祭送灶王爺上天去跟玉皇大帝稟告這戶人家的情況,也成了一種習俗,所以,灶神爺得罪不起!
入鄉就要隨俗嘛。
黃一諾抬手扶着自己的額頭,笑道:“看我這記性,忙起來就搞忘記了!”
黃一諾趕緊端起其中一碗,恭恭敬敬地擺到了灶台最裏面,煙囪側面神牌的前面。
雙手合攏拜了拜,“灶神爺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計較,熱騰騰的豆腐腦孝敬您,您吃滿意了,多多保佑我們一家老小啊!”
賴氏見狀,放心一笑。這才放黃一舟離開灶房。
不一會兒,黃一舟就回來了,黃一諾把碗遞給他:“溫度剛剛好,趁熱喝!”
“嗯!”黃一舟接了碗,攪拌了一下,垂下頭喝了起來。
“好喝不?”黃一諾問。
黃一舟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黃玉蘭一點回應都沒給他,專心致志的繼續乾飯。
賴氏端着碗,面露一絲猶豫之色。
“娘,你怎麼不喝了?”黃一諾問。
“一諾,這豆腐腦是稀罕東西,你說,要不要給你爺奶也送一碗去?”賴氏徵詢道。
黃一諾想也不想就搖頭拒絕了。
“算了吧娘,吃點什麼喝點什麼都要送過去,我們送不起呀!”
賴氏垂下目光,“雖說分了家,可他們終究是你爺奶,是你爹的爹娘啊。不送,旁人曉得了會說閑話,戳脊梁骨的啊!”
黃一諾輕哼了一聲,“旁人旁人?我們活着是為了自己痛快,礙着旁人什麼事了?”
“再說了,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公道自在人心,我們問心無愧,管旁人怎麼看呢?”
賴氏不出聲了,但看她那神情,顯然還在糾結。
黃一諾抹了把嘴角,“就衝著小姑打小蘭,爺奶那副包庇縱容的態度,這豆腐腦我寧可潑到大路上,倒進村口池塘里,也不會給他們喝一口的!”
提到這事,賴氏抬起頭來,看了眼身旁正舔着碗底的小女兒,婦人的眼眶就紅了,用力點頭道:“行,不送了,明天的豆腐,也不送了!”
黃一諾笑了:“這才對嘛!”
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
喝完豆腐腦,大夥臉上都露出滿足的表情,黃玉蘭肚子都撐了,坐在那不停打嗝。
弄得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娘,這碗筷你收拾一下,我要舀豆腐了!”黃一諾吩咐。
賴氏收拾碗筷去水井邊清洗,黃一諾讓五叔和弟弟把網布抖開,平鋪在門板上的模具里。
他把鍋里的豆腐腦,全部舀到了模具里,底下放着一隻木盆接豆腐水,網布四面歸攏到一起,打個結。
往上面壓一塊門板,最上面再放一塊大石頭增加重量,接下來就是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