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該省這4元啊!
劉民的住處離老楊的小區相隔6公里,開車十分鐘的路程,坐公交車中途需要換乘,一班二元共四元。如果步行的話,按正常人的腳力,大約一個半小時,沒有人會選擇耗費一個半小時走這6公里,除了劉民。
杜老爺子說生活是一場無處不在的修行,油鹽醬醋是,交友接物是,結婚生子是,吃飯走路也是。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花這四塊錢?
因為他捨不得。
江州之所以叫江州,那是因為全市被一條巨龍般的金灣大江環繞着百分之八十的土地,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四通八達的交通條件奠定了其至高無上的商業地位,真正的寸土寸金。
別看老楊那套巴掌大的二房一廳擁擠逼仄,普通的工薪階層集兩代人的奮鬥未必能買得起一套。老楊自己幹着守大門的工作,但並不妨礙他從心裏瞧不起同樣看大門的劉民和黑臉李升。
金灣江的另一邊,是工業為主的濱江區,雖然同屬江州市,因隔着一條江而被排除在繁榮之外。
一邊高樓林立,樓盤如同擎天巨柱,抬頭瞭望,頂層像一粒芝麻般大小。而另一邊,平樓和鐵皮廠房佔據着大半壁江山。
一座大橋連接盛榮與凋敞。
劉民很喜歡走濱江大橋,站在橋面上,風在耳畔嗚嗚作響,讓他有一種身在泥屋外草坪的熟悉感。
初夏,華燈初上,許多年輕的戀人在橋邊的行人路上吹風散步,擺姿拍照。
“靚仔,手機貼膜嗎?”
橋邊小攤,披一頭大波浪的圓臉女人向劉民拋媚眼,招攬生意。
劉民瞥了眼,趕緊低下頭匆匆而過,心道:同是一張圓臉,卻有天差地別的效果,人真的是神奇無比。
遠處突然傳來尖叫聲,劉民抬頭望去,一輛男裝摩托車衝上行人路,絲毫不顧路人的死活,一路橫衝直撞,距離越近,劉民愈發感覺得到它的慌張和瘋狂。
護欄外的機動車道上,來了一輛黑色豐田霸道,一溜煙靠過來,隔着護欄與行人路上的摩托車並排急馳。
迎面直射的車頭大燈使劉民幾乎睜不開眼,轟鳴的引擎聲讓他嗅到一股危險的氣息,而每當判斷有危險,他的大腦就轉得特別快。
1m5寬的行人路就那麼大,左側機動車道上有豐田霸道車輾壓一切,右側幾十米高的金灣江,接下來就要相遇了,要怎樣才能更安全的避開癲狂的摩托車?
路人紛紛雞飛狗跳,驚恐往兩邊躲閃,有攤主嚇得直接把堆滿貨物的桌子掀倒在路中,無意間為摩托車設置路障。
劉民舉起手掌半遮阻車光,強行睜開眼看去,只見前方几十米處,豐田霸道猛的撞翻護欄,長長的鐵柵砸中摩托車尾,摩托車嘭的一聲踉蹌倒地,地上爬起一道身影,棄了車一瘸一拐地向前跑,而身後的豐田車一個急剎,跳下兩人,不着急追,反而跑到車屁股打開後備,拉出兩支80厘米長的球棒,人手一根,這才不緊不慢的追上來。
劉民一直站着不動,這時卻悄然向邊緣靠攏,讓開一條道給三人玩兵捉賊或者說是貓捉老鼠的遊戲,不出意外的話,對他來說,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然而,老天似乎要給劉民尋點刺激,摩托車男終究是受了傷,突然不跑了,離着劉民三兩步的距離,抽出一把西瓜刀,轉身對着追他的兩人揮舞,喊道:“別過來,砍死你們啊!”
只是面對兩個手持球棒的彪悍大漢,身形有些單薄的男子明顯底氣不足,
受傷的腿在發抖。
這時,劉明才看清楚,眼前舉着西瓜刀的男子四十來歲,穿一件藍色的工衣,工衣左胸上綉着“鴻星製藥廠”五個字,因為就在跟前,劉民不但看的十分清楚,還嗅到一股藥味,不算濃烈,卻遇風不散。
劉民猜測藍色工衣男的身份是無疑的,一般的賊子就算披了件藥廠工衣,沒十年八年浸在葯缸里,身上也散不出這個味。
但這不關他的事,他只是個路人甲,趁着無人注意,悄悄往後退去。
兩個圍上來的彪悍男人表情輕鬆,其中一個平頭男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罵道:“他媽不跑了?害老子追了九條街,呸!一會有你好受的。”
這時,駛來一輛警車,很快停靠在路邊,下來一位穿制服的警察,工衣男看清楚來人的長相,臉色劇變,竟然掉頭就跑,腦子一抽,西瓜刀突然架在正在悄悄溜走的劉民脖子上,還把劉民推到前面,自己躲在後面顫着聲喊:“這事不關我的事,放我一馬啊!”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劉民愣住了,心想這叫什麼事啊,好好走個路都會被人劫持,不該省這四元啊!
感受到雙手在抖,劉民僵着脖子提醒他:“大哥,警察都來了,咱有話好好說昂,別激動。”
工衣男卻沒空理會他這個路人甲,幾乎用哀求的語氣喊道:“給黃總打個電話,讓他放我一馬,工資和工齡獎我也不要了,我馬上滾回老家,滾的遠遠的不再回來,好不好?”
趕到的警察是個高高大大的男子,三十來歲,國字臉,顴骨上有一道斜刀疤,他眼神銳利地掃了眼現場,手指着幾個愛看熱鬧不怕死的群眾示意他們別拍照,然後才道:“好,先把刀放下,跟我回警局做個簡單的筆錄,你就可以回家了,還沒造成嚴重的後果,小事。”
“我不跟你走,你們蛇鼠一窩,當我傻啊?……快給黃總打電話啊…要不然,我,我殺了他……”
那兩個站着看戲的彪悍男卻笑了。
工衣男似乎被激怒,顫抖的手加了幾分力度,但畢竟不是窮凶極惡之徒,尚存的理智讓他產生一絲猶豫,趁着這個空檔,劉民猛的抓住工衣男持刀的手碗,用力向外移,讓那把閃着寒光的西瓜刀離開自己的脖子,另外一隻手屈肘打中工衣男的腹部,速度之快,嚇了在場所有人一跳。
工衣男悶聲慘叫,西瓜刀哐當掉在地上,這還不算完,劉民弓下身貼近工衣男的身體,一個過肩摔將工衣男重重摔在水泥地上,然後跳出遠遠的,好像生怕在地上抱腹打滾痛苦不已的工衣男會跳起給他來一下似的。
刀疤臉警察衝過來按住工衣男,但很快他發現工衣男暈了過去,於是掏出手銬象徵性地銬上,站起來朝劉民生硬的笑了下,道:“小夥子身手不錯,夠狠,練過吧?”
劉民摸着脖子上細細的淤痕,道:“自然反應,被逼的。”
“需要到醫院檢查一下嗎?”
“沒事兒,就不浪費公家的資源了。”
“那好吧,有事再到濱江派出所找我,我姓葉。”刀疤臉再次生硬的笑了笑,把迷迷糊糊的工衣男丟上警車,一同離開的,還有那台黑色的豐田霸道。
劉民不經意地摸了下褲兜,低着頭鑽出人群,繼續沿着行人路朝濱江區走去。
等交警把報廢摩托車拉走,路政將撞倒的護攔重新裝好,對於看熱鬧的市民來說這小小的插曲就過去了。
劉民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