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紙條上的一句話
幾天之後,當周海洋在電話里提出要登門拜訪時,范麗莉試探性的問道:“到家裏坐坐,然後一塊兒出去吃飯吧?”
周海洋笑着說道:“吃飯就免了吧,只有我自己一個人來,坐坐就走。”
范麗莉嘴上表示歡迎,心裏卻感到不解和納悶:這三十多年來,周海洋從來沒有一個人來她家裏,每次都是和劉岩一起……
這天,周海洋確實是自己一個人開着車來的。
范麗莉領着他在每個房間轉悠一了番。
周海洋站在大陽台的落地玻璃窗前,眺望着前方的玄武湖公園,由衷地贊道:“視野真不錯,大氣磅礴,這才是名副其實的豪宅!”
“你得了吧!”范麗莉白了周海洋一眼:“住着你那紫金山大院,卻誇我這陋室是豪宅,怎麼覺得你說話越來越損了?”
當路過一個虛掩的房間時,周海洋輕輕推開房門,探頭一看,嚯!只見屋子裏擺着一台碩大的led顯示器,旁邊擺着xboxone和ps4,還有幾個無線手柄和耳機。
便指着那些東西,笑着說道:“這是你的遊戲室?裝備很專業嘛,真沒想到你還有這興趣愛好。”
范麗莉頓時露出了一抹尷尬的神情,旋即把臉扭向一邊:“這房間我從來不進去的,這些東西都是劉岩之前搬來的。”
“哦?”周海洋臉上立刻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怎麼?當時沒讓他把這些東西都搬走?你是不是還惦記着他哪天回來接着玩兒?”
范麗莉被周海洋這麼一說,氣的哭笑不得:“海洋,看來你今天是專程來找我的茬,給我添堵的吧!”
周海洋聞言,沒有回答。
他旋即走到客廳的沙發上一屁股坐下,誇張的挺直上身,雙手搭在膝頭。
范麗莉見狀,詫異道:“海洋,你這又是什麼意思?幹嘛這麼拘束?”
周海洋立刻解釋道:“不是,你家裏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我的手真不敢亂碰亂動,生怕破壞了這裏的整潔。”
范麗莉笑着說道:“沒事!反正你走了之後,我都會讓人打掃整理一遍的,所以,你盡可隨意。”
周海洋聽此言,不由得嘆了口氣:“我終於開始理解和同情劉岩了!瞧你范麗莉這張嘴,損起人來毫不留情面不吐骨頭的,跟你在一起,確實要承擔相當大的心理壓力。”
聽此言,范麗莉狐疑地盯着周海洋:“嗨!我怎麼感覺,你今天總是話裏有話?不會是劉岩讓你來的吧?”
周海洋連忙擺了擺手:“不是不是,但我確實想跟你聊聊有關劉岩的事。麗莉,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范麗莉不由得一愣,看了周海洋一眼:“什麼怎麼打算的?”
“你跟劉岩難道就一直這麼僵持下去嗎?”
沉默片刻,范麗莉幽幽地說道:“我發現,我和劉岩分開,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
“放屁!你這是氣話?”
“不是,海洋,我是認真的。”范麗莉一臉寫滿了平和:“這段時間,我經常回想過去的三十年。我發現劉岩的事業線和感情線,在兩個關鍵的轉折點上,是完全重合的。”
周海洋一臉寫滿了疑惑:“什麼?事業線?感情線?還,還重合?你這是在算命訝?”
“這不是算命,你聽我說海洋。”
“好,說說看,哪兩個關鍵的轉折點?”
范麗莉輕咳了兩聲:“一個是1999年,他的事業正是在我和他分手之後,開始快速起飛的。
還有一個就是去年,就在我跟他複合后,回寧城剛下飛機,天恆遊戲就出事了。
從那以後,每況愈下,直到今年春節前,他在比特幣上賠得一塌糊塗。
海洋,你告訴我,難道這是巧合嗎?
一分就好、一合就糟,我特么的簡直成了劉岩的紅顏禍水。
身為掃帚星的我,還是離他遠一點吧!我不能再給他帶去霉運了。希望他擺脫我之後,能迅速走出低谷。”
周海洋雙眉緊鎖,盯着范麗莉:“麗莉,你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你怎麼不說,當初大學畢業的那段時間,你跟他在一起,是怎樣讓他走出低谷的?
是怎樣讓他感覺到昨天和今天的不同,今天和明天的不同……
如果你范麗莉想甩掉劉岩,犯不上用這種低劣的借口吧?”
“海洋,你誤解我了,我是真心希望劉岩能好起來的。”
周海洋冷不丁的問道:“那好,我問你,你們兩人多久沒聯繫了?”
范麗莉想了想:“有兩個月了。”
“你覺得這兩個月劉岩他好起來了嗎?”
“當然不會這麼快,他這次可是元氣大傷。”
“那麼,你估計他需要多久才能重振旗鼓?你打算再等多久?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即便有一天劉岩的局面有了好轉,你也不會同他複合,對嗎?因為你擔心再次害他再倒霉,對嗎?”
范麗莉聞言,頓時無語了。
“你這是迷信,徹頭徹尾的迷信!”周海洋嚯地站起身子,在地毯上來回踱步,然後直勾勾盯着范麗莉:“你跟劉岩兩人同樣不可理喻!”
“你說什麼?難道劉岩也想到這一層了?”范麗莉驚恐地睜大雙眼看着周海洋,繼而喃喃道:“這一點也不奇怪,他向來最信這些了,不可能想不到,不可能不在乎。”
“麗莉,你錯了,大錯特錯!我跟劉岩談過不止一次,但他從來沒提過這套歪理,他一心想的就是要和你重新在一起。”
“那,那他為什麼不來找我?”聽周海洋這麼一說,范麗莉頓時顯得無比激動,大聲囔道:“難道我會不理他嗎?會將他拒之門外嗎?
是他突然不再跟我聯繫了,電話不接、微信不回,就像從人間蒸發似的。”
“你知道嗎?那是因為,他感覺沒臉見你。”
“可是天恆遊戲踩到紅線被下架的那次,他第一時間就想到我,第一時間找我,怎麼這次判若兩人了呢?”
“情況不一樣,那次只是打個趔趄。這次他是摔得爬不起來了,不想讓你看到他狼狽落魄的樣子。你應該知道,他是一個多麼要強的人。”周海洋說到這兒,直接將話題掉轉了矛頭,平靜的說到:“麗莉,劉岩他放不下面子,不來找你,你可以去找他呀。
你們兩人有着三十多年的感情基礎,不應該因此輕易放棄。”
范麗莉一聲嘆息:“我不是沒想過,但正如你所說,我何嘗不清楚他是一個要強的人?
就算我這次能把他找回來,你以為他就能待得住?難道他能心甘情願在我家當個家庭煮夫?
難道他能受得了從此只被人稱作‘范麗莉的老公’?
不會的!他早晚有一天會走的,因為他覺得在我這兒是寄人籬下。
如果他一旦下決心再次出走,我就徹底失去他了,就永遠找不回來了。”
“那麼,你為什麼不能寄他籬下?”
“什麼?寄他籬下?”
“是的,我是說換位思考,為什麼一定要把他拽回來,而你不能搬過去?男人需要的不是被接納,而是被依靠。
如果這個時候你去找他守在他身邊,更表明了你在他失意的時候,不僅沒有嫌棄他,反而堅信他一定能重振旗鼓,東山再起。
我想,這才是你在劉岩患難的時候應該做的。”
聽周海洋此言,范麗莉面露難色,苦笑着搖了搖頭:“他的那些房子,我連踏足都不願意,更甭提在裏面生活了,我嫌臟。”
周海洋淡淡地說道:“劉岩的幾處房產,包括珠江路的公寓和棲霞山的別墅都已經賣掉,他把錢全都投入公司充實資本金了。”
范麗莉驚訝的問道:“那他現在住哪兒?”
“他名下擁有的第一套房子還沒賣,也是他現在唯一的房子。”見范麗莉發愣,周海洋接著說到:“你不記得了嗎?那是你們倆一起買的,江濱花園。”
范麗莉這才恍然想起,心中的萬般滋味頓時洶湧起伏。
周海洋一邊觀察着范麗莉的神情,一邊說道:“他托我問你,如果不嫌棄的話,能否幫他把房子收拾一下?他說了,你想弄成什麼樣都行,就當作那是你的家。”
范麗莉頓時鼻子一酸,旋即仰起了臉,竭力把眼睛睜的大大的。
接着,周海洋從包里拿出一個小膠袋,取出一張磁卡和一把鑰匙,放到茶几上推到范麗莉面前:“這是小區的門禁卡和房門鑰匙,劉岩讓我交給你。”
范麗莉快速瞥了一眼,旋即把臉扭向一邊,默默低下頭。
周海洋又從膠袋裡掏出一張紙條,展開放在鑰匙旁邊:“他擔心你把那套房子的房號忘了,特意寫在這張紙上。”
范麗莉沒看,只是搖頭,苦笑了一下:“難道他不知道我的記憶力超強嗎?”
周海洋又接著說道:“關鍵是他在紙條背面寫了一句話,囑咐我一定讓你看看。”
范麗立刻把紙條翻過來,定睛看了半天,嘴唇不住翕動。
她忽然把紙條攥在手心裏,用另一隻手緊緊掩住口鼻,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任由眼淚汩汩而出。
……
黃海洋默默走出了院子,上了車。
思緒把他帶到了三十多年前,那是三個人寧城大學剛畢業時的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