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轉移 二
裝甲車開到了在營地另一側的停機坪。
錢白和鹿起打開裝甲車的車門跳了下去，接過肖儀下車時順便遞過來的筆記本電腦後，錢白率先向冒雨停機坪上的直升機跑去，鹿起則等到車上的廣源和抱着素喃的田中生也都下車后，和他們一同向直升機走去。
錢白走到直升機旁敲了敲駕駛室的玻璃，和飛行員交談幾句，並出示一副證件之後，廣源看到直升機的旋翼開始緩緩轉動了起來，尾部的艙門也隨之慢慢打開了。
發動機轉速提升的很快，還沒走到直升機跟前，旋翼攪出的風裹着雨水就開始扯着廣源的頭髮，把他往後推。廣源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素喃的長發被風吹起，和着雨水粘在田中生臉上，他們倆人都被風刮的睜不開眼睛，看到他倆的樣子，廣源連忙回身把素喃接了過來，在田中生的幫助下三個人這才一同登上了直升機。
和之前坐直升機時的感受不同，那時他們一行人如野狗般從城市裏逃跑，廣源還弄丟了司馬詩慧，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失去了珍貴的東西。難過和悲傷的心情瀰漫在人們的內心。
而這次不一樣，見所有人都相信了自己的話，這讓廣源心裏隱隱有些期待。顯然廣源的話也給了很多人希望，雖不多，但這裏的人都有了為之前行的目標。
隨着直升機起落架離地，機身略微前傾后，駕駛員加大了螺旋槳的轉速，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直升機起飛了。很快，廣源就看到了腳下營地中成片的白色帳篷，隨着直升機速度的提升，正快速的向後劃去。
“這些人會拖累的你們的士兵。”
下方營區中間的空地上還有許多卡車，人們在車輛間奔跑。一些士兵在其中穿行，幫婦女抱着孩子，幫男人一同提着行李，在士兵們的幫助下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地排隊登上卡車，而他們腳下盪起的灰塵遠遠地漂向了空中。
“什麼？”
耳邊突然傳來小希的話，讓廣源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這些人對阻擋菌絲沒有幫助，甚至會起到反作用。這些沒有武裝能力的平民會極大提升你們族群被感染的概率，那些感染的人們會在後方造成破壞，會讓你們的士兵疲於奔波。”
透過廣源的眼睛看着街道上忙碌的人們，小希搖了搖頭。
“應該拋棄他們，或者在他們被孢子感染之前摧毀他們。”
廣源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小希。
“你們都是這麼做的？”
“是的，”小希點點頭：“個體也應該克除對死亡的恐懼，如果知道自己對族群沒用，應該坦然接受死亡。”
聽到這裏，廣源打斷了小希的話。
“不不不，我不同意你的話。”
“你太天真了，不了解宇宙的殘酷，你們這種…人道精神，這個弱點很容易會被針對導致人類的徹底毀滅。”
“弱點？恰恰相反，你還沒理解，人類的力量源自於每個人類的個體。”
看着小希有些疑惑的淡藍色眼睛，廣源搖了搖頭。
“人類的行為準則和你們完全不同。瀏覽人類檔案的時候你應該注意過，有一些新聞也很好的證明了這點，比如為救一個落水兒童，兩名成人不幸遇難。一個人在山裏迷了路，有幾百人前去搜救，而且經常有那麼兩到三個救援者會遇難。”
看到小希點點頭，廣源才接着繼續說。
“但是，之後還會發生有人落水，有人迷路，隨之同樣會出現更多的志願者，
注意，這不是無腦的不計得失，那些事救援展開前會有人計劃好讓所有人都安全的方法，我說的是救援中，所有志願者都會奮勇向前。”
聽到這裏，小希搖了搖頭打斷了廣源的話。
“我說的是戰爭，不是和平時期你們的人道主義救援。”
“現在戰爭還沒開始。”
“你這是狡辯，到了戰爭時期你們還會這樣做么...”說到這裏，小希突然停下了，她想起了在自己休眠時，那些活死人最為活躍的時候，依然有很多士兵在冒死進入城市中維持秩序。想到這裏，小希決定換個話題，她想聊聊歷史上人類的戰爭。
“你不要說得這麼偉光正，你們的人道主義也不過出現了幾百年而已，在中世紀之前的人類即便沒有戰爭也是血腥殘酷的，即便是近代，你們也做出過很多暴行。”
說著，小希搖了搖頭：“我應該早些過來，你們最近這些年社會發展過於幸福了，你們是在自斷經脈，如今人類這樣的伊甸園，在宇宙中就是脆弱的玻璃球。”
“你這又扯遠了，我那是個類比，”廣源突然發現小希思維僵化的厲害：“我知道你們的歷史很長，我也不知道你和你的神們在宇宙中到底經歷了什麼，但你不能把那些人類正在致力於摒棄的東西在撿回來重新塞給我們。”
“沒錯，在你看來現如今人類是個脆弱的玻璃球，人類這幾百年也的確是在建立這個玻璃球，但人類最終的目的是將這個玻璃球變得發光發熱，讓她變得如恆星般耀眼。”
“你說的戰爭，那些暴行，那些血腥和殘酷，都是來源於人類發展道路上一直以來都孱弱的能力罷了，而人道主義就是為了讓人類從根本上變強。還有你一直說人類在進化上浪費了幾百萬年的時間，我同樣不這麼認為，在我看來這幾百萬年是人類文明的厚積薄發，這幾百萬年地球讓人類進化出了一種力量，是好奇心，是求知慾，是人類出生起就是擁有的理想。”
“為了理想，還有為了求知慾，為了好奇心，為了突破人類自身可能性極限的自由，歷史上很多人需要舉大事，需要發動戰爭，需要艱苦卓絕的奮鬥，需要伏屍百萬流血千里，而這一切苦難的源頭都是源於人類孱弱的生產力，而人道精神正是為了初步解放人類的生產力。”
“一個人被壓抑着，被迫從事維持成為一個人的工作，那他的力量永遠無法超出一這個範圍之外，人類中有智者看出了這點，並留下了自己的思想，在我們所處的這個地方繼承了他的思想。當然，我們在做的不只有人道精神，我們正在嘗試把人們從緊固他們的那個數字“一”中解脫出來，地球的環境使我們進化出了與生俱來的理想，現在我們正在用自己的力量實現這一切，直到人們最終能從那個“一”中解脫出來，那麼一個人的力量將會讓那個數字“一”變得無窮大。”
廣源看着小希天藍色的眸子，搖了搖頭。
她明明有着天使般可愛的面龐，卻對生命如此漠視，思想還如中世紀時的人類般血腥殘酷。
“你認為人道精神是弱點，但我覺得它可能是一種獨有的力量，最終能幫助人類傲然星辰間。”
聽完廣源的話，小希心裏是震驚的。她自星雲踏入群星，一直跟隨着神們在星辰間行走，跟隨神們一同經歷戰爭與毀滅。在聽到廣源這些話之前，生命對於她和她的神們來說，都只代表了一個可供消耗的數字一，沒有人想過這個數字一是否發生變化，比如從一變為二，變成十，變成一百，從未有人想過嘗試着去變化他們。
如果自己的計算能力能恢復就好了，或許能建立模型分析一下。小希感覺自己變成了初次遇到神們時的自己，單純如嬰兒的自己。
“說到這裏，我很好奇你的神們，你說過他們為了天堂發起戰爭，那他們建設天堂的目的是什麼？”
看着默不作聲思考着廣源話語的小希，廣源突然有個問題很好奇。
“為了散播我的神們，他們的神的榮光。”
廣源很詫異，原以為她會說為了生存為了建設或諸如此類的，沒想到是這個回答。
“你們社會進步的意義只是為了散播神的榮光？”
“是的，神們播種文明，教化文明，為他們帶去神的旨意。”
“不要說得那麼好聽，什麼播種和教化，是奴役和壓迫才對吧？”
“冷血，殘酷，這就是你們的神，如果不是菌絲，估計現在的人類也已經被你的神們逼迫着去送死了。”廣源冷笑道，“你一直在說你的看法，我也說說我的：沒有人道，在我看來你們的文明進步的毫無意義。”
聽到廣源的話，小希還是沒有回答，她只是低着頭默不作聲。
“我再問你個問題，你的神們是怎麼踏入星辰的...不對，你的神們，他們的科技是怎麼研發的？”
小希的神們都教給她一些什麼玩意兒，沒有情感，豪無人性，極端神權是怎麼踏入銀河之中的？想到這裏，廣源覺得自己需要好好了解一下了。
“神的神們賜予他們的。”
聽到小希的話，廣源突然覺得很不可理喻，但他稍微思考過後，也覺得正常。
如果人類發展的過程中沒有經歷過需求就得到了結果，就好比沒有經歷過天花就得到了天花疫苗，沒有對星辰大海的好奇，卻已經佇立在群星之間，那麼大概率也會變得和這些神棍一樣，喪失文明進步的動力和文明獲取凝聚力的方向，這應該也是小希的神們漠視生命，毫無人道的原因吧。
神權確實能夠得以很輕鬆的控制這種迷茫且毫無進步意願的社會。
但小希的神的神給予小希的神以科技，讓他們為自己發起戰爭，去掠奪，而小希的神們也在向下創造自己的信徒這點…人類不就是這麼來的么？
那這樣與菌群有什麼區別？
“你真的相信你的神么？”廣源問道。
小希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
“我感激神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