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暗流
當我們在禮堂里的長桌邊坐下后,在教工桌子中間落座的、活像個癩蛤|蟆的女人讓我忍不住對着天花板猛翻白眼。
“你怎麼了?”達芙妮湊上來和我咬耳朵,“難道是因為某人剛剛從我們面前走過去嗎?”
我有些忍俊不禁,搖了搖頭說:“沒關係,你可以在我面前提他的。”
達芙妮安撫性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對着她笑了笑,並不打算去解開這個莫名其妙的誤會。我轉過頭,只見在我斜前方坐下的德拉科正轉過身子和布雷斯說話。當我看向他的時候,他像是感覺到什麼一樣,飛速地朝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和布雷斯竊竊私語。沒過一會兒,他重新抬起頭,狀似無意地又瞟了我一眼,只不過這回他的眼角眉梢上顯露出了一些難以察覺的笑意。
我只得低下頭,藉著整理長袍袖子的機會掩飾自己微微翹起的嘴角。
今年的分院儀式格外漫長,倒不是新生突然變多了,而是因為分院帽破例唱了一首相當長的、滿含警示意味的歌曲。
“今年有點奇怪,是不是?”在讓人眼花繚亂的食物們終於出現在長桌上后,取了塊麵包的達芙妮一邊慢條斯理地撕着麵包邊,一邊和我說道。
“你是指分院帽嗎?”我喝下一口南瓜汁,回答道,“它的確很少發出警告。”
“海格也不在這裏,”坐在我們對面的布雷斯加入了對話,他的頭衝著教工桌子偏了偏,“說實話,他那樣的大塊頭,我們很難不注意到他的缺席。”
“要我說,他離開了也是件好事——”
德拉科傲慢的聲音一響起,我就連忙端起手邊的南瓜汁,仰起頭喝了起來,一副八百年沒喝水的樣子,生怕自己一和他對上眼神就會漏餡。
“咳咳、咳……”而這麼做的後果也很明顯,我非常不幸地因為那見鬼的南瓜汁而嗆住了,發出了一連串很不體面的咳嗽聲。達芙妮連忙奪下我手裏的杯子,伸手拍着我的後背。我紅着臉側過頭,一邊咳嗽一邊在自己的長袍口袋裏尋摸,希望能找到一張紙巾。
“這裏,”這時,一隻蒼白的手越過桌子朝我伸來。西奧多拿着一沓紙巾,語氣平緩地說道,“你難道是用眼睛喝的南瓜汁嗎?紙巾明明就在桌子上。”
此時我也無暇顧及其他,匆忙地發出一聲模糊的“多謝”后就拿走了它們。我捂着嘴咳了好一會兒后,才終於平復下來。隨後,我尷尬地看了眼布雷斯和達芙妮,小聲問:“剛剛我是不是很丟人?”
“沒關係,”布雷斯微笑着說道,“禮堂里這麼吵,沒人能聽見。”
我勉強點點頭,謹慎地取了份烤土豆,決定用此生最慢的速度咀嚼它。而在我不遠處的德拉科(我是在拿食物的時候偷看他的),他的手裏捏着一張被攥到變形的紙巾,一副氣鼓鼓的模樣。每當他傾過身子要拿什麼東西的時候,他都會越過布雷斯,惡狠狠地瞥一眼西奧多。只不過西奧多仍舊一副關我屁事的模樣,低着頭專心致志地吃着盤子裏的蘋果餡餅。
當我們終於用食物填滿了自己空虛的胃以後,鄧布利多站起身來,打算照例發表他對大家的新學期問候。可就在他介紹完今年的新教授(烏姆里奇和回來代課的格拉普蘭),正要說到學院魁地奇選拔的事宜時,幾聲尖銳的“咳、咳”打斷了他的話。鄧布利多機敏地坐了下來,專註地看向從教工桌子上站起來的烏姆里奇,似乎正迫不及待地要聽她說話。
我絕望地朝着禮堂前方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嗯,我必須說,能回到霍格沃茨真是太好了!”她咧嘴微笑着,聲音又細又尖,像是在拙劣地模仿着小姑娘說話一樣,“看到這些愉快的小臉蛋朝上望着我,太好了!”
達芙妮輕聲抱怨道:“愉快的小臉蛋?她指定有點毛病。”
我頗有同感地對着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隨後,烏姆里奇便開始了她的長篇大論,她那乾巴巴的聲音於我而言就像一隻煩人的蒼蠅,我只得按耐着找個蒼蠅拍的焦躁心情坐在椅子上聽她說話。禮堂里也漸漸嘈雜起來,同學們都在交頭接耳,咯咯發笑。而我們幾個不是在盯着餐具發獃,就是皺着眉發出不耐煩的“嘖”聲,布雷斯倒是側着身子聽得很仔細。可即便禮堂里亂成這樣,烏姆里奇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撐着下巴雙眼發直地盯着她那身粉紅色的開襟毛衣,暗暗想着如果現在往禮堂里扔幾個糞彈,能不能成功阻止烏姆里奇講話?
過了一會兒,我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神已經從烏姆里奇身上轉移到了德拉科那顆金燦燦的腦袋上。他的一隻胳膊撐着桌子,另一隻則是隨意地盪在身邊,燭火顯得他的淡金色頭髮毛茸茸的,看上去像一種很好揉的小動物。
直到德拉科轉過頭來的時候,我才驚覺烏姆里奇的講話已經結束了。我連忙收回眼神,卻仍舊被德拉科捉了個正着,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被我發現了吧”的笑容。
我只好低下頭,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指搓着長袍邊。達芙妮好奇地看了我幾眼,隨後低聲問道:“瑞亞,你的臉怎麼突然變得那麼紅?”
我欲蓋彌彰地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頰,用無精打採的聲音說道:“可能是烏姆里奇的講話讓我上不來氣了吧。”
所幸鄧布利多的講話十分簡短,當他宣佈全校師生解散的時候,我長舒一口氣,和達芙妮一起站了起來,往禮堂外走去。
“烏姆里奇的講話很有意思。”布雷斯在禮堂門口追上我們后,認真地說道。
“有意思?”達芙妮高高地抬起了眉毛。
“我不是指她說得有趣,”布雷斯斟詞酌句地說,“那段話里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他戲劇性地壓低了嗓音,表情嚴肅,“魔法部在干預霍格沃茨。”
達芙妮抿了抿嘴唇,說道:“我倒是不覺得意外,畢竟鄧布利多在上學期期末說了那樣一段話——魔法部要是坐視不管才會讓我覺得奇怪。”
“你們相信鄧布利多的話?”我突然問道。
布雷斯和達芙妮對視一眼,隨後他聳了聳肩膀,說道:“我相信與否並不重要,因為我也無法改變什麼。相比起來,我更關心的是她打算怎麼上黑魔法防禦術這門課……”
達芙妮輕笑一聲,譏諷道:“看看這學期的教材吧,布雷斯,你還猜不到她的上課方式嗎?”
一想到那本《魔法防禦理論》,我就噁心得像是看見烏姆里奇本人正在沖我甜美地微笑。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感慨道:“我很懷念西里斯。”
“還有盧平教授。”達芙妮補充道。
我們同時扭頭看向布雷斯,他臉上掛着十分禮貌的笑容,什麼也沒說,但我覺得他現在一定很懷念他的同盟德拉科。
第二天早上,被達芙妮強行叫醒的我像個行屍走肉一般來到禮堂里吃早飯。我神情恍惚地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只覺得自己的靈魂還停留在宿舍里那張舒適的軟床上。
達芙妮早就習慣了我這副模樣,她把一盤麵包拖到我們面前,好心地取出一片放在我的盤子裏。我嘟囔了一句“謝謝”,便低下頭慢吞吞地往那上面塗著果醬。
直到斯內普教授順着桌子挨個兒分發課程表的時候,我才終於清醒過來:“上午先是兩節變形課,又接着兩節魔葯課……這真的是最糟糕的周一課表了。”
“沒那麼誇張吧,”達芙妮匆匆掃完課程表,說道,“最起碼我們今天沒有烏姆里奇的課。”
“打起精神來,瑞亞,”布雷斯笑眯眯地說,“今年可是O.W.L.年,我聽其他人說我們今年得應付很多考試呢。”
儘管布雷斯說得如此雲淡風輕,而我卻忍不住悲從中來。我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理解我不想學習的心情,這讓我更難過了。
與我預想的一樣,變形課一開始,麥格教授就用十五分鐘強調起了O.W.L.考試的重要性,隨後我們就開始用兩節課的時間學習消失咒。正如麥格教授所說的那樣,這個咒語難得要命,直到下課,我那隻用來練習的蝸牛都沒有成功消失。
而魔葯課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當斯內普教授說到他只挑選最優秀的學生進入他的N.E.W.T.魔葯班的時候,我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畢竟我在魔葯課上的表現一點兒都不優秀。我甚至覺得在他看向哈利的那一刻,他還順便用不滿的眼神掃了我一眼。
在這堂課上,斯內普讓我們在一個半小時內配製完緩和劑,我一邊看着黑板上的配製步驟,一邊在心裏叫苦不迭。以前我總是和德拉科坐在一起,托他的福,我才能在實踐環節矇混過關。如今,儘管他仍舊與我坐在同一排,但我們中間隔開了一條狹窄的走道,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像之前那樣提醒我了。我看着桌上的配料,視死如歸地拿起小刀,對達芙妮說:“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兒。”
達芙妮不解地抬起了頭。
“我擔心過會兒我的坩鍋會爆炸。”
達芙妮神情複雜地拍拍我以示鼓勵,隨後,她小心翼翼地挪開了自己的坩鍋。
“你們的藥劑現在應該冒出一股淡淡的、銀白色的蒸氣。”斯內普在還剩十分鐘的時候這麼說道。
我擦了把額頭的汗,絕望地發現我的藥劑怎麼看都不是斯內普所說的“緩和劑”,現在它們正在我的坩鍋里冒着歡快的氣泡,而從坩鍋里蒸騰出來的氣體是可怕的淺棕色。
此時,斯內普充滿譏諷的聲音從教室後方傳來:“波特,這是什麼東西?”
我周圍的斯萊特林們都非常感興趣地轉過頭向後看去,緊接着我聽到哈利回答道:“緩和劑。”
我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哈利。
“波特,告訴我,”斯內普輕聲細語地說,“你識字嗎?”
斯萊特林們同時發出了鬨笑聲,而其中,德拉科的笑聲格外明顯。他一邊笑一邊微微地側過臉,眼角餘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轉了轉眼睛,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看去,在瀰漫著蒸氣的教室上空,我們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那個瞬間,就像是有人捂住了我的耳朵,我聽不見斯內普與哈利的對話,也聽不見其他人在笑些什麼。越過那些五顏六色的氣體,我只能看到那雙屬於德拉科的、帶着笑意的淺灰色眼睛。見我看向他,德拉科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了,但我十分確定那與斯內普挖苦哈利的內容無關。
我努力繃住嘴角,掩飾性地低下頭看着在坩鍋里沸騰的藥劑,心情突然輕鬆了不少。
當然,這種輕鬆在我將裝滿緩和劑的短頸瓶交給斯內普的時候消失不見。他接過瓶子,發出了一聲不滿意的“哼”,而我根本不敢看他一眼,硬着頭皮說了一句“教授再見”后便率先拿着包衝出了地下教室。
“我會被斯內普教授丟出斯萊特林的。”我對着在我身邊坐下的布雷斯和達芙妮這麼說道。他們走得晚了些,當他們到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吃午飯了。
“不可能,”達芙妮擺了擺手,“你是不是沒看到克拉布的藥劑?我從沒見過那麼糟糕的東西。”
我稍感安慰地點了點頭,隨後狀似無意地掃了眼長桌,發現德拉科並不在。我困惑地皺了皺眉,直起身子看向禮堂門口,然而我並沒有在那些人群里找到德拉科。
我迅速地吃完了盤子裏剩下的一點土豆泥肉餡餅,與達芙妮他們說了聲“我先去上占卜課”后便離開了禮堂。
然而,我一走出禮堂,就看見德拉科正與兩個七年級的男生一邊說著什麼一邊向這裏走來,我遲疑着停下了腳步。除非我現在轉頭走回禮堂,否則我們中途是一定會迎面遇上的。就在我停下的那幾秒里,他們也看到了我,那兩個七年級的斯萊特林——我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他們的名字,反正總歸是那幾個純血家族的姓氏——露出了輕蔑的笑容,其中一個用胳膊肘捅了捅德拉科,咧着嘴和他說了些什麼,另外一個則是立馬大笑起來。德拉科瞥了我一眼后,雙手插進長袍口袋裏,轉過頭對着他們敷衍地笑了笑。
我挑挑眉毛,挺直腰板,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就在我們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走在最外側的德拉科突然往我的方向跨出幾步,在我反應過來前,他的半邊身子突然重重地撞上了我的。同一時刻,在我們寬大的長袍袖子底下,他飛快地抓住了我的右手,並往我虛握的手心裏塞了一團羊皮紙。我下意識地收攏手指,而他也不着痕迹地撤回手,但在最後,他輕輕地捏了捏我的指尖。
這一切都發生得很快,因此在外人看來,我只是被德拉科撞得倒退了幾步。我必須得承認,德拉科的動作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粗魯,他甚至在我們即將撞上的時候,悄悄地繃緊了身體控制住了自己的力量,但我還是頗為誇張地往後退了幾步,做出一副被他激怒的模樣說道:“你有什麼毛病,馬爾福?”
德拉科抬起下巴,擺出一副熟悉的傲慢姿態:“有眼睛的都能看到是你自己撞上來的,瓦倫丁。”
他那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簡直讓我敬佩,但我還是繃住了表情,譏諷道:“說實在的,我勸你把眼睛捐給別人——既然你不需要它們的話。”
“好了好了,德拉科,”稍高一點的七年級男生拉住了德拉科,虛情假意地說,“別和女生計較了,更何況你們之前——”他用曖昧的語氣停頓了一下,留出了一段令人遐想連篇的空白,接著說道,“互相理解一下吧,好嗎?”
這段話像是給德拉科了什麼提示一般,他眯起眼睛,微微勾起嘴角,語氣里充滿了挖苦:“那你最好還是不要挖空心思地往我身上撞了,”說著他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像是在宣告什麼一樣,“畢竟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那兩個男生互相看了眼對方,隨即就轉過臉笑了起來。
我一邊把手裏的紙團放進自己的長袍口袋,一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只覺得十分無語。就在我想找借口離開的時候,哈利怒氣沖沖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滾遠一點兒,馬爾福。”
“這有你什麼事兒,波特?”德拉科抱起手臂,拖腔拖調地說,“注意禮貌,難道你想讓我給格蘭芬多扣分嗎?”
哈利的出現讓我有些慌了,畢竟我和德拉科是扮演不和,而他們兩個卻是真的不和。於是我連忙息事寧人地說:“別管他,哈利,別管他——我們一起去北塔樓吧,好嗎?”
但哈利明顯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他瞪着德拉科,惡狠狠地說:“除了欺負瑞亞和給我扣分以外,你還有別的能耐嗎?”
我詫異地看了眼哈利,他今天怎麼像吃了火|葯似的?
“你儘管可以試試。”德拉科眯起眼睛,挑釁道。
哈利快速地反擊道:“噢,看來你的食死徒老爸教了你不少東西——”
“哈利!”我連忙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後拉了拉,打斷了他的話。
德拉科的臉瞬時變得十分蒼白,而他身邊那兩個本在看熱鬧的男生則是露出一副玩味的神情來。德拉科緊緊地抿着唇,咬牙切齒地說:“格蘭芬多扣十分,波特。如果下回再讓我聽見你在瞎嚷嚷,我就關你禁閉。”說完后,他便抬腳離開,沒有再看我一眼。
在他們走後,哈利才動作極大地把自己的胳膊從我手裏抽出來,他沉默着整理了下自己的長袍,低着頭沒有說話。而我則是悠悠地嘆了口氣,主動說道:“走吧,我們去北塔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