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後悔
直到我們在北塔樓頂上的活板門下坐下,哈利和我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垂着腦袋,心煩氣躁地擺弄着他的魔杖。我小心地覷着他的神色,想着他到底在為什麼而生氣——畢竟他和德拉科針鋒相對慣了,剛剛那樣的事情並不會讓他大動肝火,可我皺着眉想了好一會兒都回憶不起來這時的哈利是在為什麼而心煩。我只記得五年級對哈利而言非常難熬,各種流言蜚語讓他變得比以前暴躁不少——這我當然能理解。我又看了看哈利,忍不住沒話找話起來:“韋斯萊呢?我記得你們是一起上占卜課的呀。”
哈利的臉色頓時變得尷尬起來,他撇過頭,從嗓子眼裏不自在地憋出一句話:“他還在吃午飯。”
我盯着他,恍然大悟道:“你們吵架了?”
“沒有,”哈利惱火地反駁我道,“我只是覺得他和赫敏——”說到一半,哈利像是有些底氣不足似的,聲音逐漸輕了下去,“每天都爭爭吵吵的,換了誰都會被逼瘋的……”
我像是哄小孩兒那樣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慰道:“他們也不是故意的,別和自己的朋友生氣了。”
哈利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很明顯,他把我的話當作耳旁風了。但我也不想費神開導他——他們三個之間的事情,還是由他們自己解決比較好。於是我也沒再說什麼,從書包里拿出魔葯課課本,趁着哈利不注意的時候,我偷偷地把藏在長袍口袋裏的羊皮紙拿了出來,把它攤平夾在課本中間,假模假式地捧着課本看了起來。
德拉科的字跡有些潦草,看上去像是匆匆寫出來的:“你得逆時針攪拌三次(逆時針這個單詞底下劃了幾條線),不是順時針。不過不用太擔心,你那份藥劑的問題沒有那麼嚴重。”
我沒想到德拉科竟然觀察得如此細緻,這讓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溫柔和愛透過羊皮紙,浸潤着我的心臟。那些柔和的感情碰撞在一起,發出的聲音像是一首好聽的歌謠。我小心地瞥了眼哈利,發現他並沒有在看我后,我便將羊皮紙翻過來,想看看德拉科有沒有寫些別的內容。
“我想你。”
與剛剛那段字跡不同,這是三個端端正正的大寫單詞,我甚至都能想像出德拉科認真地寫下它們的樣子來。這麼看來,或許那段關於緩和劑的內容是他在魔葯課上臨時加上去的,但不管如何,我都從這張皺皺巴巴的羊皮紙上直白地感受到了德拉科的關切和想念。
“《魔法藥劑與藥水》這麼有趣嗎?”當哈利困惑的聲音突然響起的時候,我“啪”地一聲合上了手中的書本。
“噢,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我連忙止住自己的笑容,心虛地把《魔法藥劑與藥水》塞回書包里,扭頭看向哈利,“你感覺好一些了?”
哈利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對了,你們今天上過黑魔法防禦術了嗎?”我岔開話題道。
“還沒有,”哈利抬頭望了望活板門,語氣懨懨地說,“占卜課之後才是黑魔法防禦術。”
我的目光落在了哈利尚且完好無損的右手手背上,一想到之後他得被烏姆里奇關好幾次禁閉,我就忍不住提醒他道:“你知道的,烏姆里奇來學校的目的根本不是教書,她更像是福吉的耳目——”
“這和黑魔法防禦術有什麼關係?”
“想想那本教材吧,哈利,你肯定不能指望她像西里斯或者盧平那樣給我們上課了。”我心平氣和地說道,“而且,她對你的態度不會很友好,到時候你可千萬要留神。”
“留神?”哈利緊緊地皺起眉毛,反問道。
“你瞧,哈利,她是與魔法部站在一起的。”我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魔法部對三強爭霸賽上發生的事情是什麼態度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她現在最不想聽見的就是關於那件事的真相,你可千萬別當著她的面說這些事情——那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這些年我的麻煩還少嗎?”此時上課鈴正好響了,哈利“嚯”地一下站了起來,把書包甩到肩上,固執地說,“多謝你的提醒,瑞亞,但如果烏姆里奇提起,我想我還是會選擇說實話。”
說完,哈利便頭也不回地、率先爬上了通往西比爾·特里勞尼教室的銀色梯|子。
我在他身後嘆了口氣,最後只好沉默着背起包,跟在哈利身後進入了占卜課的教室。
特里勞尼的教室里還是秉持着她一貫的風格:雜亂無章地擺放着的小桌子、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坐墊、昏暗的光線和正冒着難聞氣味的爐火。我小心翼翼地繞開那些扶手椅和桌子,在哈利身後的圓桌邊坐下。這上面擺放着一本破破爛爛的《解夢指南》,我隨手翻開幾頁,只覺得這本書像是隨時都會散架了一樣。很快,班裏的同學們陸陸續續地進來了。羅恩到得比較早,他在找到哈利后,便直接向他的方向走來,在坐下前,羅恩用詫異的眼神看了眼獨自坐在他們身後的我。我對着他露出了一個無辜的笑容,朝他打了個招呼。羅恩僵硬地點點頭后,便在哈利身邊坐下,低下頭與他說起什麼來。德拉科是踩着點出現在活板門后的,他進入教室以後,便直直地向我走來。儘管我知道他不可能與我坐在一起,但當我用餘光看着他越走越近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
德拉科繞過我身邊的小桌子,咒罵了一句絆腳的坐墊,隨後,他在我的桌子前轉了個方向,朝我的右後方走去。在經過我身後的時候,他的長袍袖子有意無意地掠過了我的肩膀,藏在底下的冰涼指尖微妙地蹭了下我的臉頰。緊接着,他便像個沒事人一樣快步走向了高爾,並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此刻,我只得慶幸自己坐在了教室里的陰影區,昏暗的光線和特里勞尼適時響起的如夢似幻的聲音都不會讓人注意到他的動作和我的笑容。
“同學們好,歡迎你們回到占卜課上。”特里勞尼說道,“當然啦,整個暑假我一直十分用心地關注着你們的命運,看到你們全都安然無恙地返回霍格沃茨,我非常高興——因為,當然啦,我知道你們都會回來的。”
緊接着,她便開始介紹起了解夢,當她說到讓我們分成兩人一組給對方解夢后,我便當機立斷地拿起桌上的《解夢指南》,彎着腰往前走去,悄悄地坐到了哈利和羅恩中間。
“在這個教室里,除了你們,應該沒人願意和我呆在一組啦。”當羅恩困惑地看向我的時候,我十分厚臉皮地解釋道,“三個人也可以互相解夢的,對吧?”
“噢,”羅恩轉過頭看了眼在我們身後的德拉科,十分大方地說道,“那就這樣吧——哈利,你介意嗎?”
“當然不。”哈利飛快地搖了搖頭。
我在道過謝后,便心安理得地翻看起了《解夢指南》的導論。當全班同學都讀完后,我們就只有十分鐘的時間來解釋夢境了。在一片熱烈的討論環境裏,我們三個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隨後羅恩愁眉苦臉地說:“我做夢從來都不記得,你們先說吧。”
哈利則是踢皮球似的把問題推給了我:“你先來吧,瑞亞。”
“你們真是不懂得珍惜機會,現在坐在你們面前的可是我——有弗利家一半血統的我,”我半真半假地說道,“說不定我的解夢比那本愚蠢的書準確多了。”
“是嗎?”羅恩突然來了興緻,他直起身子,回憶了好一會兒后說道,“我曾經夢到自己在打魁地奇,你認為那意味着什麼?”
哈利剛想翻閱《解夢指南》,我就迅速地回答道:“那意味着你會入選你們院的魁地奇球隊。”
“噢!”羅恩突然漲紅了臉,發出了一聲奇怪的叫聲,哈利則是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瞪大了眼睛看看羅恩,又回過頭看了看我。我故作神秘地搖了搖手指,說:“等着瞧吧。”
在特里勞尼佈置完作業后(記錄下一個月裏每天做的夢),下課鈴便響了,哈利和羅恩領頭朝活板門走去。我則是含糊地說了句“我有問題想問問教授”后便磨磨蹭蹭地收拾着東西,中間我偷偷地看過德拉科,只見他一副在找什麼東西的模樣,一邊讓高爾他們先走,一邊慢吞吞地翻找着周圍的小坐墊。
看來德拉科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當我們倆終於都收拾完東西站起來的時候,昏暗的占卜課教室里已經沒有別人了。德拉科沒有說話,只是率先走下了梯|子。片刻后,我也背起包,走到活板門處,轉過身開始往下爬。當我距離地面只有幾級的時候,從我身後突然伸出一雙手攬住了我的腰。在我的驚呼聲中,德拉科笑着把我抱了下來,說道:“你好像瘦了點兒,親愛的。”
“你嚇到我了。”我轉過身,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胸膛,抱怨道。
德拉科順勢抓住我的手,抬腳向樓梯口走去。他無辜地眨了眨那雙淺灰色眼睛,說道:“我以為你知道我在下面。”
我輕笑一聲,故意晃了晃我們交握的雙手,調侃道:“馬爾福先生,你剛剛才說了你早就不喜歡我了,怎麼現在還特意留下來等我呢?”
“胡說八道,”德拉科特意用深情的語氣說,“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呢?”
我們對視一眼,同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後德拉科問道:“你看了那張紙條了?”
“嗯,多謝你,那對我的緩和劑來說很有幫助。”
德拉科的腳步一頓,奇怪地問道:“你只看到了那些?”
我故作茫然地看向他,說:“是啊,你還寫了別的東西嗎?”
德拉科露出了一副複雜的神色,他掙扎了一番,最後還是垮下臉,妥協道:“沒有,就只有那些。”緊接着,他像是急着岔開話題道,“我本來想在占卜課上給你的,但沒想到後來在禮堂外面遇到了你——那一下沒撞疼你吧?”
“沒事。”我搖搖頭,說道,“別說這些啦,你的級長生活怎麼樣?還順利嗎?”
接下來的路程里,我們小聲而親密地交談着,儘管話題無外乎就是作業、課程和同學,但我們都默契地放慢了腳步,像是想把這段短短的路途走得更久一點。直到我們在一處樓梯平台上聽見底下模糊的人聲的時候,我才鬆開手,側過身對德拉科說:“看來我們得在這裏分開了。”
“我很後悔,”德拉科悠悠地嘆了口氣,他看着我,認真地說:“以前的我怎麼沒有更加珍惜能和你走在一起的日子呢?”
“別這麼說。”我觀察了一下四周,最後還是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德拉科的雙手則是緊緊地摟着我的肩背。我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德拉科發出了一聲輕飄飄的應答聲。
“好了,我們真的得趕緊去溫室了。”我向後退開一點兒,雙手捧住他的臉,抬起頭輕輕地吻了吻他的嘴唇,笑着說道,“我也想你。”
德拉科一愣,抱着我的雙手也稍稍卸下了一些力道,趁着這個機會,我連忙離開他的懷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底下跑去。
我一步兩級地在大理石樓梯上飛奔,哪怕已經來到一樓我也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彷彿我只要一直奔跑下去,我就能把那些遺憾和愁緒都拋在身後,我也不必承認自己比德拉科還要想念過往那些被我們認為是稀鬆平常、現在卻十分罕見的日子一樣。
與其他課程相比起來,我倒是覺得時間在草藥課上過得飛快,也許這與我們只需要不斷地往植物上放龍糞有關吧。當我們拖着疲憊的身軀走進禮堂時,幾個剛剛上完黑魔法防禦術的學生們與我們擦肩而過,他們交談的聲音清楚地落在了我的耳中。
“他以為自己跟神秘人搏鬥了呢……”
“饒了我吧。”
“他還提到了那個死去的傲羅——”
“那個傲羅不是突發疾病才去世的嘛,怎麼可能和神秘人有關……”
“他還說神秘人回來了呢……”
“我認為他真的得去聖芒戈檢查一下……”
他們口中的“他”肯定是哈利無疑了,我有些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額頭,想着自己果然無法用簡單的兩三句話說服哈利。而他與烏姆里奇大吵大嚷的消息不脛而走,這件事情在霍格沃茨傳播的速度快得出奇,當我們在斯萊特林長桌邊坐下的時候,我們已經從周圍人的討論中得知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我不得不敬佩格蘭芬多的勇氣,”布雷斯不無譏諷地說,“在明知道烏姆里奇是帶着什麼樣的目的來到霍格沃茨后,波特難道還妄想說服她嗎?”
“或許他只是想讓更多人知道真相……”我底氣不足地為哈利爭辯道。
“那也不該當著烏姆里奇的面這麼說。”達芙妮一錘定音道,“對了,明天上午我們有她的課,你得打起精神來——”她轉向我,說,“瑞亞,我相信她不喜歡看到有人在她的課上睡覺。”
我嘆了口氣,一邊喃喃着“知道了”,一邊有氣無力地扒拉了幾口盤子裏的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