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白鼬
新學期的第一堂課，就是令人昏昏欲睡的魔法史課，我在賓斯教授說到妖精叛亂的時候就與夢裏的妖精見面了。好不容易捱過魔法史，我們便匆匆穿過場地，去海格的小屋旁和格蘭芬多們一起上保護神奇動物課。在這節課上，海格非常驕傲地向我們展示了炸尾螺，它們看上去像是變了形、去了殼的大龍蝦，白灰灰黏糊糊的，看不見腦袋在哪裏。當我往那個箱子裏看第一眼的時候就頭皮發麻，恨不得要把我早上吃的麵包吐了出來。
而事實上，我也的確飛奔到一棵樹邊乾嘔了起來。
“瑞亞，你還好嗎？”海格大聲地問我。
“你讓我們養這種噁心的東西，”德拉科一邊拍着我的後背，一邊不滿地回答道，“她當然好不了了！”
“我沒事。”我虛弱地回答道，可當我再次看到箱子裏那些層層疊疊纏繞在一起的生物的時候，我又忍不住把頭撇開，對着草地吐出了一些膽汁。
“梅林，你的腸胃比較脆弱，是不是？”海格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杯濃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這節課你先休息一下吧。”
於是，我僥倖地躲過一劫，整堂課都坐在離德拉科他們不遠的草地上，看着他們愁眉苦臉地拿起滑膩膩的青蛙肝去引誘炸尾螺。
一小時后，保護神奇動物課終於結束了，除了布雷斯被蟄了一下以外，我們其他人都沒有受什麼傷。我們一邊往禮堂走去吃午飯，一邊討論那些可怕的炸尾螺。“你已經算幸運的了，”達芙妮看了眼布雷斯手背上紅紅的一片，說道，“諾特才叫倒霉呢，他的手被燒傷了。”
“那一定很疼。”德拉科回頭看了眼落在人群最後面的西奧多。
“所以我們永遠都無法體面地上這門課了嗎？”布雷斯看着他的手背，惱火地說。
“或許你可以像瑞亞那樣，”達芙妮笑着看向我，“一上課就去旁邊吐一會兒。”
布雷斯看向我，搖了搖頭，嘆口氣道：“那也不是很體面。”
“喂！”我不滿地叫起來，“你以為我想這樣的嗎？”
吃過午飯以後，布雷斯和達芙妮去上算數占卜，而我和德拉科得去北塔樓上占卜課，一回到那個充滿了熟悉的甜香味的房間，那種熟悉的暈眩感就佔據了我的身體。我沒精打采地坐在我們常坐的扶手椅上，只是光盯着面前的爐火就讓我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親愛的，這學期我們得來研究星星了。行星的運動及其所顯示的神秘徵兆……”特里勞尼那模糊的聲音在我耳朵里彷彿催眠曲一樣，聽到這裏我就開始打起了瞌睡。過了好一會兒，德拉科推了推我的肩膀，遞給我一張複雜的圓形圖表，說：“醒醒，特里勞尼都瞪了你好幾眼了。我們得在上面填寫自己出生時的行星位置。”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我半睜着眼睛研究了一會兒后，絕望地說，“噢，我討厭這個。”
這節課實在上得太艱難了，而和我一樣沒有好好聽講的哈利和羅恩則是讓特里勞尼非常生氣，於是她給我們佈置了很多家庭作業——分析下個月將對我們產生影響的行星運行方式。我絕望地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也許是我在這堂課上打了太久的瞌睡的緣故，當我起身的時候，我便覺得自己雙腿發軟。還沒等我來得及抓住什麼東西站穩身子前，我便臉朝下狠狠地摔在了教室里厚厚的地毯上。德拉科一邊大聲地嘲笑我一邊把我扶了起來，我剛想說什麼，便對上了特里勞尼大大的、充滿怒火的眼睛——原來是被我扔出去的書包正好砸中了不遠處存放水晶球的柜子，一時之間，所有水晶球都叮叮哐哐地掉落在地板上，往四處散去。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笑得臉都紅了的德拉科，轉過頭低聲下氣地對特里勞尼說道：“抱歉，教授，我會把它們收拾好的。”隨後我推了推德拉科的胳膊，讓他去底下等我。
當我好不容易收拾完，匆匆沿着樓梯往下跑的時候，只覺得四周安靜得有些詭異。沒一會兒，我就知道原因了——德拉科的聲音從寂靜的門廳傳來：“……你居然管這叫房子！韋斯萊，你媽媽要是能減點肥，模樣還算湊合，是吧？”
“滾開，馬爾福。”哈利生氣地說。
我突然想起過會兒會發生什麼，便有些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加快了自己的腳步，恨不得這些該死的樓梯立馬從我眼前消失。而此時，德拉科接著說道：“對了，波特，你今年夏天跟他們住在一起的，是吧？那麼請你告訴我，他媽媽是不是真有那麼胖，還是照片照得有些失真？”
羅恩憤怒地喊了一聲“馬爾福”。
“那麼你媽媽呢？”哈利針鋒相對道，“瞧她臉上的那副表情，就好像她鼻子底下有大糞似的！她總是那副表情嗎，還是因為跟你在一起才那樣？”
“你竟敢侮辱我的媽媽，波特。”德拉科憤怒地說道。
我終於跑完了這段見鬼的樓梯，上氣不接下氣地衝著門廳喊了聲德拉科的名字，可一個“砰”聲蓋住了我的聲音，我看見德拉科掏出魔杖發射了一個咒語。緊接着又是一聲“砰”，有個人大聲吼道：“不許這樣，小子！”我絕望地發現穆迪正舉着魔杖從對面樓梯走下來，而剛剛德拉科站着的地方上卻出現了一隻瑟瑟發抖的白鼬，我知道自己還是來遲了一步。
我慌亂地撥開人群，就在白鼬那雙委屈的、黑亮的眼睛對上我的那一瞬間，他便“嗖”地一下躥了過來，非常迅速地抱住了我的腳踝。儘管我知道此時這種想法非常不合時宜，但是——天啊，假如是人形的德拉科·馬爾福在大庭廣眾之下瑟瑟發抖地摟住了我的小腿——我連忙把這幅詭異的畫面從腦子裏扔出去，在白鼬形態的德拉科快要把我的小腿撓出血前把他抱了起來。可是，正在和哈利說話的穆迪卻突然大喊一聲：“別碰它！”
哈利感到十分莫名其妙：“別碰——什麼？”
“我在說她！”穆迪背對着我吼道，豎起拇指，越過肩膀指了指我。
如果說之前的我還因為穆迪的真實身份而有些顧忌他，可現在在我胸前顫抖着的白鼬則讓我把那些顧慮全都扔到了黑湖裏。我努力用心平氣和的語氣說道：“教授，霍格沃茨從來不會用變形來懲罰學生。”
穆迪轉過身來，那隻假眼瘋狂亂轉，他嗤笑一聲，說：“你知道他剛剛做了什麼事情嗎？背後攻擊——這是最卑鄙的行為——”
我把白鼬往懷裏摟得更緊了一些，他小小的身子還在發抖，爪子牢牢地抓着我胸前的襯衫布料。我輕笑一聲，打斷了穆迪的話：“這麼說的話，您也是在背後攻擊他呀。況且您是位教授，而他只是個未成年的學生。”
“那是因為我得讓他長長記性。”穆迪的臉上出現一絲詭異的笑容，他一揮魔杖，白鼬尖叫着從我懷裏飛了出去，升到十英尺高的半空，他的假眼睛猛地轉向我，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容。白鼬從半空中“啪”地一聲摔到地上，隨即又迅速地升了上去。我看着白鼬，憤怒和心疼兩種情緒在我的胸腔里瘋狂蔓延。我伸出雙手，徒勞地想要抓住四肢顫抖着的他。
“穆迪教授……”一旁的赫敏猶豫地開了口，可並沒有人理她。當我幾次都沒抓住白鼬后，我徹底惱了——什麼食死徒，都讓他見鬼去吧——於是我惡狠狠地把書包扔在地上，掏出我長袍里的魔杖，說道：“把他給我放下來——我警告你——”
“瑞亞，別——”哈利擔憂地喊了一聲。
穆迪則是一邊發出難聽的笑聲，一邊用魔杖讓白鼬不受控制地在半空中重複摔落又升起的動作，我忍無可忍，對着穆迪喊道：“昏昏倒地！”
也許是沒想到我真的會對他念咒語，所以穆迪有些驚訝地用魔杖擋掉了我的攻擊。我趁機抓住正要摔落的白鼬，一隻手抱住他，把他護在我的胸前，另一隻手舉着魔杖，戒備地看着穆迪。
他對我笑了起來，露出一口難看的牙齒，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卻還是倔強地不肯放下魔杖。穆迪慢慢轉動了魔杖的方向，把它對着我，說：“這位小姐，你也想體驗一下這種感受嗎？”他的話音剛落，赫敏緊張的聲音就出現了：“您不能這樣做，穆迪教授！”
我把白鼬抱得更緊了些，板著臉說：“如果你能做到的話，就儘管來吧。”穆迪舉着魔杖向我走近了一步。見狀，哈利連忙走上前來，擋在我們中間，伸出手說：“教授，我想這樣就夠了。”
“走開，波特。”穆迪輕聲說道。
“穆迪教授！”一個吃驚的聲音說道。
我們抬頭望去，只見麥格教授正捧着一摞書，從樓梯上走下來。她銳利的目光看向舉着魔杖面對彼此的我和穆迪，驚訝地說道：“你在做什麼？”
“教訓教訓。”穆迪平靜地說道。
“不光如此，麥格教授。”我盯着穆迪的臉，冷冰冰地說道，“這位新來的教授不僅會把學生變成動物，還打算對其他無辜的學生施咒呢。”
“怎麼？那難道是個學生？”麥格教授瞪大了眼睛，打量了一下我懷裏的白鼬，驚叫道，“天哪，穆迪，我們從來不使用變形作為懲罰！而且，你要攻擊別的學生是怎麼回事？”
“這個小姑娘滿嘴謊言——”
“但那也是不允許的！”麥格教授走過來，嚴厲地說道，“鄧布利多教授肯定告訴過你吧？”
“也許有吧。”穆迪漫不經心地撓了撓下巴，不情願地收起了魔杖。
麥格教授看了眼周圍的人群，揮了揮手：“行了，你們都快點進去吃飯吧。”隨後她看向穆迪，認真地說道：“如果學生犯了錯，我們可以關禁閉，或者報告當事人所在學院的院長！”
“知道了，我以後會那麼做的。”說完，穆迪警告性地瞪了我一眼后，便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等到人群都從門廳中散去后，麥格教授才讓我放下一直都被我牢牢地抱在懷裏的白鼬。她揮了揮魔杖，隨着噼啪一聲巨響，頭髮凌亂的德拉科復原了。他那雙淺灰色的眼睛裏仍舊因為屈辱和痛苦而汪着淚水，我着急地看了看他，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德拉科沉默着搖了搖頭。
“馬爾福先生，”麥格教授有氣無力地說道，“以後少惹點麻煩，好嗎？”德拉科緊繃著下巴，從緊閉的嘴唇里發出一聲“嗯”。隨後麥格教授看向我，說：“還有你，瓦倫丁小姐，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能攻擊教授——”我不滿地咕噥了一句“哪怕他在使壞嗎”，麥格教授嚴厲地提高了聲音，“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知道嗎？”我連忙點點頭。
在麥格教授離開以後，我收起魔杖，重新背起被我扔在地上的書包，只見德拉科仍舊站在原先的地方，臉上紅紅的，一動不動。
“怎麼了，德拉科？”我看向開始變得熱鬧起來的禮堂，說，“你不想去吃晚飯嗎？”
德拉科搖了搖頭。
我倒是也能理解，如果是我在眾目睽睽底下被變成白鼬，我應該也不會想去人這麼多的地方獃著的。於是我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說道：“不然這樣吧，你先回休息室，我去拿點吃的，然後回來找你，好嗎？”
德拉科盯着我看了一會兒，隨後轉過頭去，微微點了點頭。
“那你想吃什麼？”我耐心地問道。
德拉科終於說出了這麼長時間以來的第一句話：“什麼都可以，你看着拿吧。”
當我經過格蘭芬多的長桌的時候，赫敏有些擔憂地望向了我，我對着她露出了一個無力的笑容。在她剛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我便揮了揮手，示意她以後再說。
說實話，我知道這件事完全不怪他們，先挑釁的也是德拉科。只是剛剛的事情實在讓我心煩意亂，我並不覺得自己現在有心情好好說話。
我在斯萊特林的長桌邊上沒有看到布雷斯和達芙妮，倒是西奧多一個人坐在不遠處把玩着他手裏的勺子。我開始往盤子裏盛一些德拉科愛吃的東西，西奧多突然說道：“馬爾福呢？”
我淡淡地回答：“他先回去了。”
西奧多動了動裹着繃帶的左手：“說實話，你剛剛有點衝動。”
我重重地把勺子扔進碗裏，沒好氣地說：“德拉科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不管他。況且穆迪本來就做得不對。”
西奧多聳了聳肩膀：“或許吧。”
我瞥了他一眼，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來：“那你會怎麼做呢？看着你的朋友被欺負嗎？”
西奧多嗤笑一聲：“我沒有朋友，瓦倫丁。”說完，他就低下頭去，重新吃起他那份土豆泥了。
西奧多·諾特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我怒氣沖沖地盯着他，第一次產生了想把他的腦袋摁進他面前那份土豆泥里的想法。
當我回到休息室里的時候，我並沒有在我們常坐的桌子邊找到德拉科，於是我抬腳走向了男生宿舍。德拉科的寢室門並沒有鎖，我在外面輕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直到聽見他說“請進”后我才推開了門。此時德拉科已經脫下了長袍，襯衫袖子被挽到了他的胳膊肘上，露出了一小截線條流暢的前臂。他側過頭看着窗外陰沉的黑湖湖水，只給我留出了一個蒼白的側臉。
我輕手輕腳地在他腳邊的地毯上坐下，把裝滿了食物的盤子放到他身邊，說道：“我拿了不少你愛吃的東西。”
德拉科並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頭來看着我，昏黃的燭火給那雙淺灰色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汽：“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迅速地搖了搖頭。
他垂下頭，握緊了自己的雙手，語帶怨恨地說：“從我出生起，從來都沒有人敢這麼對待我——”
“這是穆迪的問題。”我拍了拍他的手，“別說這些了，吃飯吧。”說著我就叉起一塊小牛肉，送到德拉科的嘴邊。他接過那個叉子，接着抱怨道：“該死的波特，害我在這麼多人面前被變成白鼬，看我下回怎麼咒他。”
“其實——”我一張嘴就後悔了，於是我強行咳嗽了一聲，假裝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看向窗外的湖水。德拉科斜睨了我一眼，冷冷地說：“我真討厭你每次都幫波特說話的樣子。”
“你想跟我吵架嗎？”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你自己心裏清楚這件事不怪哈利他們吧？”
德拉科瞪了我一會兒后，挫敗地抓了把自己的頭髮，轉過頭去不理我了。
“好孩子是不會嘲笑別人的父母的，對不對？”我用哄小孩的語氣慢吞吞地說道。
德拉科把手裏的叉子扔回盤子裏，盛氣凌人地看了我一眼，但那眼神里並沒有怒火。
我見好就收，對着他笑了笑，抓住他的幾根手指晃了一下：“好啦，我不是把你救下來了嘛。”德拉科又看了我一眼，這回的眼神里卻帶上了一些奇怪的羞赧。
我看着他那雙淺灰色的眼睛，不知怎麼的卻想到了白鼬滿是委屈的黑眼珠，脫口而出道：“說實話，白鼬也挺可愛的。”
德拉科滿臉緋紅地大叫起來：“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哎，變成白鼬是什麼感覺？”我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厚着臉皮問道。
德拉科看着我張了張嘴，臉上的紅暈更深了。他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哼了一聲，從窗台上跳了下來，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你不吃飯啦？”我看着他的背影叫道。
“我想先洗個澡。”他的聲音從盥洗室里傳來，沒過一會兒，他突然從盥洗室門邊探出頭來，不懷好意地說，“我不記得變成白鼬是什麼感覺，但我覺得你挺軟的。”說完，盥洗室的門就被“砰”一聲關上了。
我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突然明白過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於是我惱羞成怒地捂住了自己的胸部，對着盥洗室的方向惡狠狠地喊道：“你以後別指望我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