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萬仙歸心修羅現
李逍遙坐在地上,段譽站在他身前護佑,見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心中不免惴惴。李逍遙從他身後看去,見段譽雙腿打顫,笑道:“三弟,咱們打架之時,首重膽氣,若是怯了,十成武功也只能用出七成了。”
段譽臉色蒼白,強笑了一聲,說道:“二哥莫要小看我,小弟絕不害怕,只是這腿自己有些想法。”
李逍遙聽了,哈哈大笑。眾人見他席地而坐,群敵環伺之下,卻旁若無人,談笑自若。紛紛想起烏老大被騙,無人再敢上前。
一旁卓不凡呆立良久,終於被這陣笑聲喚過神來,他面色凄苦,看着李逍遙。緩緩說道:“李公子,不知你若是全力出手,能與那天山童姥走上幾招?”
李逍遙正色道:“卓老師,你無名師指導,卻將劍術練至如此地步,實在令人欽佩。但若想與童姥她老人家爭鋒,依在下看,實非明智之舉。”
卓不凡聽了,見李逍遙面色鄭重,不由的心中一痛,只覺得全身無力,手中長劍跌落,他慘然道:“二十多年前,老夫師門被天山童姥所滅,當時我不在家中,得以倖免,流落江湖時偶然間得了一本前輩高人遺留的劍譜,老夫二十年苦功,本以為劍術大成,便想來天山報仇,可誰知……嘿嘿,二十年苦功,到老卻是一場空。”
段譽見他頃刻間鬚髮蒼白,好似老了十歲,聲音悲痛莫名,心中不免同情,對李逍遙說道:“二哥,你師門中的這位長輩也忒霸道了些。”
李逍遙不便開口評論,打了個哈哈,長身而起,他“九陽神功”神妙無比,這說話的功夫,自身內力竟已恢復了五六成。他握劍在手,說道:“二哥還是那句話,習武之人,江湖爭鋒,那便要買定離手,願賭服輸。師門恩怨,在下一力承擔,還有誰想要報仇雪恨的,便一起來吧!”
卓不凡看着李逍遙持劍而起,睥睨天下的神采,心中猛的一驚,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俯身撿起長劍,雙手橫捧,喃喃說道:“這便是你與我的差別么?”
李逍遙點點頭,笑道:“恭喜卓老師。終於撥開雲霧,見性明心。咱們還打么?”
卓不凡收劍歸鞘,將長劍緊緊抱在懷中,慘聲說道:“不打了,老夫前二十年在師門中渾渾噩噩的練劍,后二十年在關外為了仇恨練劍,練了一輩子,卻從未將劍放在心中。”
說道此處,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頓感渾身輕鬆,接著說道“老夫未來時日已然不多,往後歲月,只想一探劍道巔峰的風景。這便告辭了,日後李公子若是有暇,便請來武夷山喝杯茶水。”說完,他不待李逍遙答話,便自顧自去了。
烏老大見卓不凡頭也不回的走了,大聲呼喊,卓不凡不再理他。他見李逍遙氣定神閑,顯然內力已然恢復大半,絕望回頭,看着慕容復道:“慕容公子,還請施以援手,我等生生世世,永感大恩。”
慕容復見眾人已被李逍遙殺的破膽,此刻李逍遙也受了內傷,正是自己收拾殘局,納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於麾下的天賜良機,便越眾而出,對李逍遙說道:“李公子,你我無冤無仇,但貴派尊長殘暴不仁,凌虐下屬,在下實在看不過去,我也不想傷你性命,便請你留下,待烏先生他們大事一成,便放你離去,我以性命擔保,絕不傷你一根汗毛,如何?”
風波惡見了,忍不住便想說話。鄧百川一把將他拉住,說道:“四弟,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公子爺自有計較,
你怎可任性而為,壞了公子爺大事?”風波惡默然無語。鄧百川四人站定四方,將李逍遙與段譽團團圍住。
段譽見了,對慕容復說道:“慕容公子,你與我二哥齊名,若要對上,也該公平較技,怎能行此車輪戰之事?”
慕容復表情凝滯,一旁公冶乾說道:“此乃‘南慕容’與‘鎮西戎’之事,與你何干?你要單打獨鬥么?那便接招吧!”他沉肘落肩,右掌拍向段譽肩頭,左掌自右肘下忽的擊出,拍向段譽小腹。
段譽尚不及應對,掌風已然及體,段譽只覺得掌風凌冽,臉龐被吹的生痛,他本想以中指中沖劍逼退對方右掌,以拇指少商劍應對對方左掌,再配合小指少沖劍反擊敵人。可惜他少有對敵經驗,這一下要他數劍齊發,配合應敵,卻是難為了他,待發到第二劍時,便手指打結,亂成一團。
公冶乾左掌一偏,錯開段譽這有失準頭的一劍,順勢向段譽腰側擊來,段譽見了,只得以“凌波微步”閃開,李逍遙故技重施,也以“凌波微步”與他移形換影,玄鐵劍直直點向公冶乾掌心。公冶乾大驚,撤掌後退,一旁慕容復大喊一聲:“好,那咱們便二對二罷!”接着拔劍,以一招“蒼松迎客”直刺李逍遙耳根。
段譽見了,連忙將剛剛心中準備許久的少沖劍發了出來,這一下迅捷異常,擊在慕容復劍身上,慕容復只覺一股大力湧來,手腕一軟,差點長劍離手,不過這把劍乃是他專門從家中寶庫尋來的一柄神兵利刃。硬接了段譽一招“六脈神劍”,劍身毫無損傷。
但他長劍被段譽阻了一阻,這招“蒼松迎客”便使不下去了,李逍遙逼退了公冶乾,向前一步,公冶乾連忙立掌護住胸前,卻不曾想,李逍遙這一步踏出,人卻閃到慕容復右側,玄鐵劍挑向慕容復右肩,慕容復變招“蘇秦背劍”,長劍迴轉,格擋玄鐵劍,李逍遙不待長劍相交,劍尖轉了一轉,指向慕容復腰眼,慕容復知他玄鐵劍無鋒,強扭過身子,出左掌,以泰山碧霞宮的“太平掌”拍向玄鐵劍劍身。
慕容復一掌拍出,只聽王語嫣急切喊道:“表哥,不要!”他心知王語嫣熟悉李逍遙劍術,此刻出言示警,必是自己的應對有大大的不妥,但李逍遙出劍極快,王語嫣卻是不敢細說。慕容復連忙停招撤步,俯下身子向後使了一招地躺拳的功夫,脫出了李逍遙長劍範圍。
他這一下雖然不像烏老大那般用“賴驢打滾”直白。但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了。慕容復站起身子,滿臉通紅,惡狠狠的看向王語嫣,沉聲說道:“我與人比武,卻要你來多嘴!”王語嫣淚花在眼眶裏打轉,嚅囁不語,委屈至極。
慕容復不去管她,看着李逍遙,說道:“這便是那傳說中的‘無招勝有招’么?單以劍法論,真是難以破解。”
李逍遙點頭道:“不然,若是對方也能達到這等境界,兩人最後比拼的,還是誰的劍法精深,誰的武學高明。”
慕容復嘆道:“我多年來,學遍天下武學,仍然不得其門而入,還以為這不過是先父與我講故事時的一個江湖傳說呢。”他沉默良久,嘆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李公子,在下並無必勝把握,只好依多為勝了。”他一揮手,四大家將皆舉步上前,便要圍攻。
李逍遙點點頭,說道:“虱多不癢,債多不愁,李逍遙本就該有此待遇。”他話剛剛說完,卻聽到一聲嬌喝:“既然如此,我等便也要依多為勝了!九天九部何在!”接着四面八方皆想起女子應諾之聲。
四大家將顧不得李逍遙,連忙將慕容復與王語嫣團團護住,卻見四面山頭都站出人來,全是靈鷲宮九天九部的眾多女子。又看到一道身影急奔而來,旁若無人的穿過一眾洞主島主,來到李逍遙身前,噗通跪倒,伏地不起,大聲說道:“鈞天部程青霜見過少主,屬下等救駕來遲,累得少主受傷,實在罪該萬死!”
李逍遙右掌虛虛一脫,一股內力隔空而發,將她脫起,程青霜不敢發力相抗,順勢起來,垂手站立。李逍遙說道:“程姐姐言重了,不知符姐姐可還安好?”程青霜說道:“敏儀累脫了力,昏了過去,屬下等給她吃了丹藥,睡上一覺,便可無事。”
她又回頭看向一眾洞主島主,只見這幫妖魔鬼怪此刻如喪考妣,各個癱坐在地,面如死灰。程青霜對李逍遙說道:“尊主片刻即到,還請少主隨屬下來。”李逍遙一手拉着段譽,跟着程青霜上南面山頭,靜等了片刻。卻見梅蘭菊竹開道,擁着兩輛馬車而來。
李逍遙定睛一看,其中一輛正是無崖子所乘,蘇星河與函谷八友,以及那幫“靈劍派”的孝子賢孫垂頭喪氣的跟在後面,卻不見丁春秋身影。
梅劍大聲喊道:“尊主駕到,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眾人跪迎!”
烏老大等人此刻眼見事敗,生死已不在己手,只盼着死前能少受點罪,紛紛跪倒,恨不得將頭埋進泥中。
慕容復等人站在一旁,李逍遙也不去管他,連忙跑到馬車前,不管不顧的一把掀開帘子,見天山童姥好端端與無崖子坐在車中,終於長出一口氣,一屁股坐了下來,喊道:“竹劍,快,拿壺酒來,我快渴死了,再給我拿兩斤‘九轉熊蛇丸’,我今日受了內傷,需得好好補補!”
天山童姥,見他如此着緊自己安危,心中也是一暖,可惜她強硬一生,說不出一句關心的話,“呸”了一聲,說道:“兩斤?你當那‘九轉熊蛇丸’是哄小孩的糖豆不成?”她見李逍遙狼狽不堪,嘴角還有血漬,終究還是心軟了一分,伸出手來,按住李逍遙胸口膻中穴,將內力傳入李逍遙體內。
李逍遙只覺得一股灼熱之氣自胸口湧入,自身“九陽神功”的內力與之相合,竟有歡呼雀躍之態,幾個呼吸間,這股熱氣游遍了自身奇經八脈,先前的內傷本已被“九陽神功”治了個七七八八,現下卻是全然復原,再無一絲隱患。
竹劍還不放心,仍然在李逍遙嘴裏塞了一顆“九轉熊蛇丸”才算了事。這時程青霜在馬車外說道:“稟尊主,現下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及姑蘇慕容氏眾人皆在下面,屬下等如何處置,還請尊主示下。”
李逍遙連忙說道:“大師伯,這一架,弟子打的冤枉,求師伯讓弟子代為處理罷。”天山童姥看了一眼無崖子,說道:“你倒是個心善的,好吧,這幫妖魔鬼怪本就是要交給你的,你便拿去罷,我不管了。”
她略略提氣開口,說道:“你們這幫妖魔鬼怪,以後便聽小李的安排吧。”烏老大等人聽了,想到今夜將李逍遙得罪的夠嗆,各個嚇得渾身發抖,川西碧磷洞的桑土公,面色絕望,便想舉掌自盡,但手掌在自家天靈蓋處比劃了半天,始終下不去手。李逍遙見了,說道:“那個矮冬瓜,先別急着去死。”
烏老大慘笑道:“李公子,今日卻是小人看走了眼,本是欺你年輕,想要讓大傢伙納個投名狀,令眾人歸心,誰知卻不識真佛,惹到了你的頭上。小人自知難活,只求你發發慈悲,讓我等速死。”
一時間一眾洞主島主,紛紛磕頭哀求不止。段譽聽到眾人所求,竟是死前莫受折磨,心中不忍。看向李逍遙,輕聲說道:“二哥…”李逍遙對他擺擺手,微微一笑,眨了一下眼睛。段譽想起與他相識的情景,心中一松,便不再說話。
李逍遙咳嗽了一聲。程青霜在一旁大聲說道:“肅靜!”眾人便不敢說話了。李逍遙心中暗爽,想道:老子今日才知,有秘書的快樂,吊絲想像不到啊。
他先看向慕容復,拱拱手說道:“慕容公子,今日蒙你招待,感激不盡,少林大會之時,在下必來拜訪,咱們再續今日之緣!請吧!”慕容復見事不可為,多說無益,拱拱手,便帶着王語嫣等人離去。段譽見王語嫣走了,正想跟上,卻被李逍遙一把抓住。李逍遙道:“三弟莫急,這裏有兩個人,你必須得見見,二哥今日不得不做個惡人了。”
段譽好奇道:“卻不知是何人?”李逍遙笑道:“你等會便知。先看二哥嚇嚇這幫妖魔鬼怪。”段譽見他要戲弄人,頑心大起,躍躍欲試。
李逍遙看向烏老大,不平道人等人,緩緩說道:“老烏,現下我為座上客,君為階下囚,你還想要投名狀么?”
烏老大戰戰兢兢,汗出如漿,顫聲道:“小人不敢。”
李逍遙看向其餘眾人,說道:“各位呢?”眾人只管磕頭求饒,不敢答話。
段譽見了,心中不忍,目視李逍遙,李逍遙說道:“老烏,我今夜現身,本是想問問你靈鷲宮有何異變,本來你我好好聊聊,便可太平無事。誰知你見我未與童姥一路,又欺我年輕,便起了惡念,欲要拿我祭旗立威,這場架,我可打得冤枉至極,你說,你該如何賠償?”
烏老大聞言一呆,他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誰知李逍遙居然話鋒一轉,說起了“賠償”事宜,他在江湖行走多年,心思細膩,一下子便見到了生路。連忙大喊:“少主神功蓋世,劍法如神,小人佩服的五體投地,這賠償二字,還請少主莫要自污了名聲,少主但有所願,還請示下,我等便是傾黃河之水,決東海之波,赴湯蹈火也要為少主辦成!”
他這般大聲喊叫,一眾洞主島主皆是走老了江湖的,哪裏還品不過滋味來,便是有那麼幾個榆木疙瘩,一旁總也有幾個至交好友。解釋得兩句,大家也都明白了。一時間馬屁如潮。
那幫“靈劍派”的孝子賢孫,見了這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粗淺至極的馬屁聲,紛紛嗤之以鼻,各個挺胸抬頭,斜視過去。
段譽見李逍遙公然碰瓷,幾乎笑斷了腸子,他只得背過身去,苦苦忍住。李逍遙一擺手,說道:“停。”眾人連忙噤聲。他揉揉太陽穴,說道:“那好吧,本來若是你們好好將靈鷲宮之事告知於我,我便打算去求童姥,解了你們的生死符,不過現在你們得罪了我,我便不去求了。”
一眾洞主島主聽了,紛紛對烏老大怒目而視。若不是現在場合不對,只怕烏老大便要被眾人剁成肉醬,與他的“綠波香露刀”一起埋入糞坑之中。
李逍遙接著說道:“現下童姥將你們交予我處置,我便與你等說上幾條如何?”眾人已被李逍遙殺破了膽,又見活路便在眼前,自然絲毫生不起反抗之心,只管滿口答應。
李逍遙說道:“這第一件事,便是今日過後,你們每年供養給靈鷲宮的吃穿用度不可減免,但那些奇珍異寶嘛,便減去三成。”
烏老大垂頭喪氣,說道:“三成便三成吧,總歸還有賤命一……嗯?減去三成?”他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見李逍遙惡狠狠盯着他,說道:“怎的,不服?”烏老大正要說話,一旁安洞主一把按住他的腦袋,將他按在地上,連聲說道:“服,服,服。”也不知此刻這是說了三個“服”字,還是他在那裏結巴了三次。
李逍遙對着安洞主點點頭,滿意道:“這第二件事嘛,今日不少人不幸身亡,還有的重傷殘疾,我看了,心中不忍的很。”
眾人心中亂翻白眼,心道:這不都是李大少爺的傑作么。接着聽到李逍遙說道:“老烏啊,這都是你們幾個帶頭的造的孽啊,你們需得將這些人及其家人好好安置,妥善照顧。你們做得到嗎?”
烏老大瞪大了眼睛,他已做好了受盡凌虐的準備,沒想接到卻是這等要求。饒是見慣了江湖中腥風血雨的漢子,此刻也咽哽了。李逍遙也不管他,接著說道:“你們不反對,便是同意了。我這第三件事嘛,卻是有些難了,你等心裏要有個準備。”
不平道人說道:“少主胸懷寬廣,以德報怨,貧道服了,這第三件事,再是千難萬難,貧道拼了性命,也定要為少主辦妥。”
李逍遙面沉似水,大家見他臉色,心中皆是想到,前面給足了大傢伙恩惠,現在只怕是要大家拿命來還了。正在眾人緊張之時,卻聽李逍遙說道:“這生死符嘛,這裏便給每人發上十年份的解藥,大家排隊來領,如有遺失,概不負責,若有人敢搶奪他人解藥,嘿嘿,老烏你們幾個不論天涯海角,也要將他追殺至死。這件事,可是千難萬難,老烏,老安,不平道人,你們可做得到么?”
他這第三件事說完,全場為之一靜,片刻后,不待烏老大等人說話,便聽到人群中有人大喊:“少主萬歲!”接着眾人便是山呼海嘯般大吼起來。
待眾人心情平復,李逍遙正色道:“童姥既然將大家安排在我的手下,那我也有幾句醜話得說在前面。”這回倒是不用程青霜了,不平道人運足內力,大喊一聲:“靜了,且聽少主令旨!”他內力本就高強,此刻毫無保留,直震得山崖上砂石脫落。如此威勢,自然無人再敢說話。
馬車內,無崖子對天山童姥說道:“大師姐還真是喜歡這小李,這等屬下也送與了他。”天山童姥嘆道:“總歸是小妹命好,收到了合意可心的徒弟。”無崖子想起自家的徒子徒孫,相顧無言。
馬車外李逍遙說道:“我平生最是不喜那些條條框框,所以也不想給大傢伙定那些繁瑣規矩,但有一條,我最是看不得江湖人依仗武功,欺凌平民百姓,日後諸位不管是佔山為王,還是海上嘯聚,還請看在我面上,多給普通百姓一條活路。”
他話一說完,烏老大便站起身來,大聲呼喊道:“少主有令: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一干人等,需得愛護普通百姓,違令者,格殺勿論!”眾人齊齊躬身,大聲應諾。聲震四野。
李逍遙見了目瞪口呆,說道:“老烏,剛剛我到底說了什麼?”烏老大靦腆一笑,說道:“少主你想是什麼,就是什麼。”李逍遙此刻只覺得烏老大身形偉岸,魏忠賢,劉瑾,李蓮英等歷代先賢的身影穿透時光長河,映照在他的身上,更顯光彩照人。
李逍遙讓程青霜給眾人發放解藥,烏老大與安洞主,不平道人維持秩序,帶着大家排隊,第一人領了解藥,便走到李逍遙面前,猛然跪在地上磕頭,段譽與李逍遙站在一起,連忙用出‘凌波微步’避開,李逍遙不願受人如此大禮,便拉着段譽躲進馬車,後面的洞主島主拿了解藥,便對着馬車磕頭。程青霜覺得天經地義,也不去管。
無崖子在馬車裏,見李逍遙收盡人心。笑着道:“小李,你這番處置,卻是無心插柳,這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眾人,有生之年便不再反了。”
李逍遙苦笑道:“師伯說笑了,弟子無意統領群豪,只是這幫人良莠不齊,若是盡數放了,只怕有人為禍一方。人,總還是要常懷敬畏之心,否則禍福難料。”
段譽聽了,點點頭,說道:“二哥所說,與我家大伯所教,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旁無崖子看着段譽,眼神怪異,他緩緩開口,問道:“小段,不知你卻是從哪裏學來的‘凌波微步’?”段譽想起剛剛在馬車外用出這‘凌波微步’,撓頭道:“在下是從大理無量山下一個山洞裏無意中學來的。”
他此言一出,卻聽到馬車外一聲輕呼,天山童姥面色一黑,喝道:“來便來了,偷偷摸摸躲在外面做甚?”
只見一隻玉手,輕輕掀開帘子,李秋水閃身進了馬車,虧得這馬車乃是天山童姥自己的座駕,足夠寬大,否則也擠不進這許多人來。
李秋水進了馬車,看着無崖子,輕聲喚了一聲“師兄”。無崖子臉色發紅,天山童姥怒氣勃發,李秋水只顧盯着無崖子看。場面一時尷尬不已。段譽就真是一塊木頭,也自覺難受,便想溜之大吉。李逍遙一把將他拉住,指着李秋水與無崖子說道:“三弟,還不叫師父?”
段譽愣在當場。無崖子喃喃念道:“洞中無日月,人間至樂也。”段譽聽了,驚道:“你,你怎的…”李秋水輕聲嘆道:“我便是那‘秋水妹’了。”
段譽連連搖頭道:“不對不對,那洞中石壁上,明明刻的,是‘逍遙子為秋水妹書。洞中無日月,人間至樂也’,這位前輩卻是喚做無崖子。”
無崖子微微一笑,說道:“我在師門中,自小便喚做無崖子,後來我接位掌門了,我逍遙派掌門,都是自稱逍遙子的。”
段譽道:“逍遙派,逍遙派,那秘籍上為何要我殺盡逍遙派門人?”
李秋水聽了,神情緊張,無崖子搖頭嘆息道:“秋水,當年事,其實是我錯了,你心有怨氣,也是應該的,現在你若還沒消氣,便打我幾下出出氣吧。”李秋水垂頭不語,他又看向天山童姥,說道:“師姐,當年我不辭而別,將你一生鎖在了靈鷲宮中,我實在是對你不住了。”
天山童姥聽了他這句軟話,眼睛發紅,見李逍遙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三人,雙眼一瞪,對李逍遙吼道:“看什麼?”李逍遙連忙閉眼,狠狠搖頭。
李秋水看着無崖子,柔聲說道:“師哥,當年事咱們都別再提了,現下咱們都沒幾年好活了,你跟我回去,咱們安安靜靜過完一生,可好?”
天山童姥嗤笑一聲,說道:“跟你去哪裏?去那西夏皇宮,給你當太後面首嗎?”她轉過頭,對無崖子說道:“師弟,靈鷲宮是我逍遙派祖地,你身為掌門自是要坐鎮靈鷲宮的不是?”
李秋水輕輕“哼”了一聲,說道:“去靈鷲宮倒是不錯,可以日日對着你這侏儒。”
天山童姥怒目而視,李秋水不甘示弱,她倆劍拔弩張,四目相對,都要噴出火來。段譽嚇得渾身發抖,緊緊縮成一團,躲在李逍遙一旁,李逍遙見了,撇撇嘴,說道:“三弟,你躲什麼?”段譽說道:“二哥,我怕,我爹與我娘吵架時,總鬧得天崩地裂,可比起現在,真算得上是和氣生財了。”
李逍遙對李秋水說道:“三師伯,且息怒,掌門師伯,心中還是有你的,你瞧,這是掌門師伯為你所畫的畫像。”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捲軸,這捲軸年深日久,頗具古意。天山童姥離李逍遙近些,左掌突然拍向李秋水,右手使出“天山折梅手”中的擒拿功夫,去奪李逍遙手中捲軸,李逍遙本就是要將這畫像亮出來,故意大叫一聲:“哎呀,大師伯好厲害的擒拿手。”將捲軸暗中使力,推進了天山童姥手中。
天山童姥察覺到勁力不對,覺得李逍遙向著自己,心中自是高興。李秋水與天山童姥換了一招,見捲軸已然落入天山童姥手中,但她聽李逍遙所言,心想:師哥心裏有我,一個畫像,丟了也沒甚打緊。連忙握住無崖子左手。
天山童姥打開捲軸,仔細一看,頓時怒氣填膺,雙手用力,想撕掉畫像,又怕在無崖子心中掉分,便將畫像丟還給李秋水,怒氣沖沖的說道:“哼,真丑,有什麼了不起。”
李秋水拿起畫像,對着天山童姥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這才慢條斯理的打開捲軸,說道:“我已經多少年沒看過年輕時的樣子了。也不知道師哥有沒有將我畫丑了。”
她打開捲軸,細細觀看,突然面色一變,又湊上前去,細細看了幾遍,厲聲說道:“師哥,怎的,怎的不是我?”無崖子本對着李逍遙怒目而視,此刻聽到李秋水質問,嘆了口氣,閉目不語。
天山童姥聽見事情有變,連忙看向李秋水,說道:“怎的?這畫上畫的不就是你這個醜八怪么?”
李秋水咬牙切齒,看着無崖子說道:“師哥,你……”她拿着捲軸的手,分外用力,骨節發白,手臂微微發抖,顯然是激動到了極致。
李逍遙連忙補刀,說道:“三師伯,你是不是看錯了,這不就是你么,天下間難道還有人和你一模一…”他說道這裏,連忙住口,同時運足內力,讓自己面色大變。
天山童姥聽了,頓時呆住。
李秋水慘笑道:“原來,那玉像,竟然是小妹。師哥,這麼多年來,你瞞得我好苦啊。”
無崖子嘆道:“秋水,我本意是為你雕像,為你做畫,可不知怎的,雕着雕着,畫著畫著,便成了這個樣子。”李秋水淚水紛紛落下,天山童姥心中一片茫然,自己與李秋水爭了一輩子,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結果,她頹然道:“怪不得小妹她終身隱居海外小島,不入中原一步,想必她早已看出隱情了。”
李秋水點頭道:“是了,小妹她最是聰明,心中又最看重逍遙派,寧願自己在荒島上孤獨終老,也不想我們幾人反目成仇,逍遙派毀於一旦。”
李逍遙說道:“大師伯,三師伯,那現下如何安置掌門?還請兩位師伯拿個章程。”
無崖子惡狠狠盯着李逍遙,可惜他不知李逍遙已然抱緊了天下間最是粗大的兩條大腿,你無某人不過萍水相逢,大家江湖路遠,祝你好運罷。
天山童姥說道:“既然如此,師弟還是住到靈鷲宮來罷。這裏總算是你的家。”
李秋水怒道:“就算如此,師哥還是跟我走罷,咱們回無量山去,好好看看那尊玉像。”她此刻咬牙切齒,一副要吃人肉的模樣,無崖子看着李逍遙,狠狠說道:“小李,真真是好算計。”
李逍遙茫然抬頭,說道:“蛤?掌門師伯,您說什麼?弟子不太明白。”無崖子冷冷一笑,說道:“師姐,師妹,我有一事,還請你們做個見證。”天山童姥與李秋水未及細想,點頭應下。李逍遙心中頓感不妙,卻聽到無崖子說道:“現在我身體殘疾,不足以執掌門戶,此刻我以逍遙派掌門身份,將逍遙派掌門指環與‘北冥神功’交予三代弟子李逍遙,命他暫代掌門之位,待將來尋得合適弟子,再將掌門之位,傳將下去。李逍遙,上前領命!”
李逍遙聽的目瞪口呆,天山童姥與李秋水齊齊出手,一左一右,各自施展“天山折梅手”,將他緊緊扣住,一把扯了過來,李逍遙只覺得兩股內力順着經脈直衝而下,自己膝蓋處伏兔,血海,足三里等穴位一麻,便跪倒在無崖子面前。
無崖子身體輕輕一抖,手指上七寶指環突然跳起,落入李逍遙懷中。李逍遙被天山童姥與李秋水聯手制住,分毫難以動彈,只得眼睜睜看着指環落在懷裏。接着天山童姥與李秋水鬆開四隻手。無崖子不等李逍遙答話,便說道:“逍遙派長老無崖子見過代掌門,如何安置老夫,還請代掌門示下。”
此言一出,四隻眼睛死死盯住了李逍遙,李逍遙咽了一口吐沫,艱難開口道:“二師伯,你來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