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驟雨洗劍心

二十.驟雨洗劍心

屋頂有人一聲冷哼,然後朗聲說道:“好,你現在可以開始磕頭了,我盡量快點笑出來。”

段譽所識之人中,唯有李逍遙說話如此古怪。此刻聽到,猶如得聞仙樂,大喜過望,大聲喊道:“二哥,你來了!”

西夏武士抬頭看去,李逍遙穿窗而入,落在一樓,擋在西夏武士面前,抱劍而立。西夏武士於段譽並不如何在意,但這李逍遙自成名來,與人交手次數不多,然未聞一敗。雖然他自度家學淵源,不弱與人,但也不敢輕視。

他啞聲說道:“你便是李逍遙,我正想瞧瞧,你有何不凡,能鎮我這西戎否?”

李逍遙似笑非笑,看着這名西夏武士,說道:“你論武功不如我,論見識不及這位王姑娘,卻在此地夜郎自大,大吹法螺。這論臉皮嘛,我只得甘拜下風。”

西夏武士“哼”的一聲,說道:“你我武功,誰高誰低,尤未可知。但你說我見識不如這王姑娘,真是好笑至極,莫不是你見她貌美,起了好逑之心?也對,在杏子林中,你便想教她劍法,可惜你那劍法,這王姑娘卻看不上。”

李逍遙搖頭道:“你這心思如此齷齪,哪裏懂得我們高人雅士的詩唱應和。我於武學上,有一個大難題,若是王姑娘願意學我劍法,倒是能與我有所助力。自然,她若不願,我也不會強求,將來我總歸是要找徒弟,收傳人的。”

他說到此處,突然惡狠狠地低聲嘟囔道:“老子大不了非收個叫獨孤求敗的徒弟不可。”王語嫣見他突發瘋病,怕他咬人,不敢說話。西夏武士見慣了沒頭腦與不高興,熟視無睹。只有段譽,將他這話記在心裏。心中好奇:這“獨孤求敗”到底何許人也?

李逍遙轉過頭來,問道:“王姑娘,剛剛我三弟那‘繞圈閉眼劍法’,若是換你,該當如何?”王語嫣想到段譽此前狼狽,噗呲一樂,段譽也是呵呵傻笑。她閉目思忖了片刻,說道:“段公子毫無臨敵經驗,他‘凌波微步’雖然妙用無窮,但他只是照着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去走,精通易經的高手見了,卻是破之不難。”

她雙眼含光,一個羞怯怯的小姑娘此刻侃侃而談,言語之堅定,隱隱不容置喙。段譽見了她這等英姿勃發的樣子,只覺得目眩神迷。

王語嫣看向西夏武士,接著說道:“你剛剛第二招,卻是弄險,以長刀轉了半圈,去拍段公子肩膀,他若是以右手小指點你腋下,你便立時敗了。我初時以為,你是故作瀟洒。現在想來,你是一時間想不到用泰山派的“朗月無雲”,不得不欺段公子六脈神劍不靈,強自以這招‘慈悲刀’代替。”

她見西夏武士默不作聲,心知自己所言不虛,一時間,信心更足。接著說道:“你雖制住了段公子,卻不是因為你武功足夠高明,而是當時段公子運氣不佳,正趕上他‘六脈神劍’不聽話的關節。若是他能出指發劍,雖然還是難以勝你,但也未必會敗得這般容易。”

她並無與人一較高低的心思,但剛剛感覺西夏武士高深莫測,難以抵擋,心中不免氣餒。此刻來了靠山,心情放鬆之下,又讓她發現了對方的破綻,原來並非難以望其項背。小女孩心思,自然高興,要向旁人炫耀一番。

她先看向段譽,見段書呆目不轉睛得盯着自己,心中一羞。又轉過頭去,看向李逍遙,問道:“李二哥,你可有什麼好法子?”

李逍遙看着段譽,笑道:“三弟,你不曾習武,又少與高手交鋒,

臨敵機變一道,豪無章法。你這個笨法子,遇到些二三流的貨色,倒可以出其不意。若是遇到我嘛,我也不理你,只管閉上眼睛,凝聚全身功力,隨意找個方向,緩緩刺出一劍。你自己便會撞到我劍鋒上來。”

段譽聽了,渾身冷汗,連連后怕。王語嫣在旁,目光灼灼,顯然大受啟發。

西夏武士聽他二人論武,嘴上不說,心中卻是暗暗吃驚。李逍遙劍術名震天下也還罷了。那王語嫣在他心中一直毫無威脅,誰知於武學一道有如此見識。自己種種思索,言無不中。

他緩緩說道:“紙上談兵,終是不值一哂。”

李逍遙點點頭,持劍在手,長劍平舉,劍尖遙指西夏武士眉心,說道:“此言正合我意,你在我三弟屁股上踢了一腳,又要他磕頭求饒。這等羞辱,想必我與你談上三天三夜,也談不出個公道來。”

西夏武士見他長劍平舉,不丁不八的站着,可謂渾身破綻,但倉促之下,又不知該往何處出招。不由得一愣。

李逍遙氣度森然,往前又邁了一步,西夏武士額頭冒汗,手握刀把,卻是不敢拔刀,又退了一步。李逍遙閉上雙眼,氣勢陡升,西夏武士知道對方正在蓄勢,片刻間便要有雷霆加身。他退無可退,低吼一聲,拔刀而出。

只聽“滄朗”一聲,接着就看到西夏武士手中寒光急閃,好似憑空一道閃電,自李逍遙右腰向上往左肩斬去。刀光閃閃,難以目視。李逍遙手腕一轉,玄鐵劍平壓下來,貼在長刀上,順勢一抹。

西夏武士大驚失色,眼看尚未傷敵,自己的手腕卻要先撞上對方劍鋒,連忙變招,手腕上挑,想挑開對方長劍,卻感到手腕上所受之力,重逾千鈞,對方長劍紋絲不動,手上再想變招,已是不及。

西夏武士連忙使出一招“降魔踢斗式”,雙腿在地上連連蹬去,借反衝之力後退,右手果斷棄刀,後退三步后,一招“靈鼠竊果”,在地上翻滾一圈,順勢撿起一把鋼刀,站起身來。施展開一路“八卦刀”,繞着李逍遙遊斗。

李逍遙站立不動,任由西夏武士施展。只是不時揮劍格擋。那西夏武士越轉越快,長刀入潑水般向李逍遙砍去,初時,還能聽到“叮叮噹噹”刀劍相交的聲音,待到後來,聲音連成一片,成了一聲長長的“當…”。

王語嫣眉頭皺起,滿臉異色。段譽見了,連忙問道:“王姑娘,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適么?”

王語嫣皺眉答道:“李二哥的劍法路子,乃是‘料敵機先,后發先至’,他若窺破對方招式,直接長劍直擊,尋隙而進,對方招式便即刻破了。”段譽不知其所云何然,但他堅定點頭道:“王姑娘所言極是。”

隨後好似想起什麼,急道:“莫非現在我二哥有何不妥?哎喲,這可乖乖不妙,王姑娘,你先逃走罷,我要留下來助我二哥。”

王語嫣搖頭嘆氣,說道:“段公子莫急,先不說我渾身無力,不能走遠,便是李二哥也佔盡優勢,何來逃走之說?”

段譽鬧了個烏龍,他也不在乎,反而高興道:“啊,我見你面色凝重,還以為事有不諧呢。還好,還好。”

王語嫣說道:“李二哥這用劍的法子,最是講究以實擊虛,這是他劍法的根本,是以與人交手時,當忌諱兵器相交。但此刻對方不得不耗費力氣與他游斗,他明明佔盡上風,卻不斷以兵器格擋,這…”

這時卻聽到李逍遙淡淡的說道:“三弟,你看清楚了,若是不懂,便去問王姑娘。”他身陷激斗之中,聲音卻是平靜異常,內力鼓盪之下,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將兵器相交的聲音穩穩壓住。

段譽聽二哥喚自己,不敢分神,凝神觀看。聽到李逍遙繼續說道:“我這路劍法,非誠心於劍者不可學,非天資卓絕者不可學,非遊走於生死之間者不可學。三弟,我若勉強教你,便是害了你。王姑娘向你解釋我用劍的法子,你聽聽便是,萬萬不可隨意模仿。”

西夏武士見李逍遙在自己疾攻之下,還能分心說話,心中大怒。他‘八卦刀’的招式早已使完,已換了兩門名家刀法,此刻刀尖一遞,竟持刀用出一門劍法來。一時間,攻勢更急。

李逍遙氣定神閑,原地不動,繼續說道:“三弟,你的六脈神劍,乃是無形氣劍,需以深厚內力為基,若是苦苦追求招式變化,便猶如買櫝而還珠,棄千金於地而不顧一般。”

說道此處,李逍遙手中玄鐵劍劍鳴聲起,猶如春日悶雷。西夏武士連攻三招被玄鐵劍格擋,只感到手腕酸麻無比,招式為之一窒。

李逍遙又說道:“以氣御劍者,當以堂堂之陣,陣陣之師,摧枯拉朽,風捲殘雲。你的劍法路子,應該走‘剛猛凌厲,無堅不摧’的法門。”

他說到“剛猛凌厲,無堅不摧”時,每說一字,便出一劍,每一劍都是中宮直進,無甚變化,但是劍勢剛猛無儔,如怒海狂濤,一浪接着一浪,向西夏武士拍去,那西夏武士不斷變換招式,一瞬間換了六七門武功,但不管如何變換,就是招架不住這巨浪奔涌般的劍招。

待到李逍遙說到“摧”字時,西夏武士手中鋼刀碎裂,他手持刀柄,原地站立,萬念俱灰,閉目等死。

等了片刻,睜眼看去,卻是玄鐵劍停在胸前一寸處。他茫然道:“你不殺我?”李逍遙搖頭道:“你剛剛饒了我三弟一次,我也饒你一次,公平合理,童叟無欺。你走吧。”

西夏武士盯着李逍遙看了許久,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丟給段譽,轉身離去。

段譽接過瓷瓶,見瓶上寫着八個篆字:“悲酥清風,嗅之即解”

說道:“悲酥清風,便是這毒藥的解藥么?”

李逍遙點點頭,說道:“不錯,你讓王姑娘嗅嗅,便可解毒,就是味道奇臭,王姑娘需得忍忍。”

段譽急忙忙給王語嫣解毒,轉身過來,對李逍遙道:“多謝二哥解圍。不過…不過…”李逍遙看他扭扭捏捏,大感難受,說道:“三弟,你有話就說。你我兄弟,不必有所顧忌。”

段譽低頭不敢看他,嚅囁道:“二哥剛剛大展神威,小弟看得目眩神迷,就是剛剛二哥指點小弟的幾句話,小弟沒有想明白。”

李逍遙哈哈大笑,說道:“三弟,那些話二哥是跟王姑娘說的,她定是聽懂了,你去問她,求她慢慢教你罷!”他將“慢慢”兩字咬得極重,段譽、王語嫣均是臉上一紅。

段譽心想:王姑娘若是願意教我,哪怕只有三個月?不,做人不可太貪心,王姑娘這般神仙人物,能教我一個月,那也是人間第一幸事了。

王語嫣擔心包不同等人,但剛剛李逍遙隱隱撮合她與段譽,她心中屬意表哥,不好去問。

段譽見她面色糾結,便知她心意,又問李逍遙,道:“二哥,丐幫諸位和阿朱、阿碧、包不同、風波惡他們可還好?”

李逍遙一拍額頭,說道:“糟糕!丐幫諸位和包不同風波惡等人還在杏子林淋雨,阿朱阿碧被抓走,我是來找她們的。”

王語嫣“啊”的一聲,也顧不得許多,急急問道:“李二哥,阿朱她們怎麼了?”

李逍遙說道:“我被四大惡狗與西夏武士圍攻,那赫連鐵樹見阿朱阿碧與你一路,就叫人綁了她倆去尋你。待我打發了敵人,只有丐幫眾人和包三風四還在左近,他們中毒較深,雖然解毒,但一時半刻還不得自如,我出來尋找,但雨實在太大了,路上全無蹤跡,我信馬由韁四處亂撞,卻是遇到了你們。”

段譽聞言大喜,說道:“二哥你把四大惡人都打發了?”

李逍遙怒氣沖沖的說道:“哼,他們以為練了幾種克制長劍的死狗爪,爛魚剪,便能與我一斗,真是想瞎了心。雲中鶴,葉二娘已然伏誅。我見岳老三現下是你徒弟,便暴打一頓,捆在那裏,請丐幫眾人看押,至於那‘惡貫滿盈’,不愧是第一惡狗,這幾年武功精進了不少,被我打得吐血居然都還能跑掉。”

段譽想到四大惡人在大理時鬧得天翻地覆,追得自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現在聽聞他們“死走逃傷”,不由唏噓不已。

李逍遙說道:“三弟,現下雨快停了,你賠王姑娘去杏子林與他們會合,我去尋阿朱阿碧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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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劍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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