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之夜(一)
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
早已人去樓空的白日報社裏,還有兩個身影在裏面。
“時晝,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薛輝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
“明白了,我得把這一塊再修改一下,兩分鐘就好。”我着急地敲鍵盤,並解釋道。
薛輝聽完,站在我的身後看着我的晚報。
“我說你啊。”他指指晚報上的幾個字,“有必要寫得跟偵探小說一樣嗎?而且這種晚報不是很吸金哦。”
“誰像你呀,”我不耐煩地答道,“只會寫什麼八卦新聞,我反正只想寫我喜歡的東西。那個……我先前讓你看的小說看沒看?”
“啊,那個啊……”他撓撓後腦勺,“沒。還有啊,什麼八卦新聞,那可是搖錢樹。誒,這裏標題的[悲愴之事的夜晚]改成[夜愴]會不會好點啊?”
“的確是!”我將標題改了過來,“你文采明明不錯,為什麼非要當寫八卦新聞的記者呢?還不如當個小說家。”
“也許吧。”
“也許?想必你也有自己的想法吧。我要是有你這樣的文采就好了......僅僅是奢望而已。”
幾秒鐘后。
“完成了,”我伸了個懶腰,“可算是完成了,回去吧。”
走在離開報社的路上,看見了從樓上走下來的一位上着黑色西裝裏面襯着白色襯衫,下着黑色過膝襪的長發女子,肩膀處掛着一個黑色公文包。她名叫林汐,平時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端莊、高雅的姿態叫人不敢隨意喧鬧。此時的她正在用手撩起頭髮至耳朵處。
“林小姐,還沒回去呢?”薛輝打招呼道。
我也做了一個手刀的動作,示意你好。
“嗯,文章有幾處不好的地方,多花了些時間斟酌。”她說,“你們也是?”
“我可沒有,都是我旁邊這個人愛加班,”說著,薛輝用胳膊摟住我。
“啊,喂!很疼啊!”我甩下他的膀子。
“是嗎。我先走了。”她說完,朝門口走去。
“我們也要走了,”薛輝熱情地說著,跑了過去,“一起吧,我們不是順路嗎?”
我也跟上去了。
彳亍在晚間的小路上,行人寥寥無幾,路邊昏黃的路燈不停地眨着眼睛。高大聳立的寫字樓將我的身影不斷貶低,我開始慢慢低下頭。
“時晝。”林汐對着我說。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寫得那篇文章,我看了一下,環境描寫過多,我建議你還是直接把看點寫的更加詳細一點吧。”
林汐是我的編輯,並且也是一名記者,雖然年齡和我一樣,但是是我工作上的前輩。
“啊,哦。那個,我覺得環境描寫更能體現出人物的內心世界,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我解釋道。
“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她嚴肅的對着我說,“這又不是寫小說,是晚報,這樣可是吸引不到讀者的......雖然看到結尾挺震撼的......”
“是吧是吧。”我欣喜地說道。
“有點。”林汐轉過頭,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我的呢?我的文章呢?”薛輝問道。
“我又不是你編輯,我怎麼知道你寫的怎麼樣?”林汐答道。
“我指的是我發表的文章。”薛輝期待地問着。
“哦……沒怎麼注意過,其實吧......我對八卦新聞不怎麼感興趣啦。
”林汐冷淡地回道。
“怎麼這樣,嗚嗚嗚……”薛輝做了個假裝很傷心的表情。
“反正你拿錢拿到手軟啦……我可羨慕死你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謝謝你,時晝。你不虧是我的好兄弟,不枉我等你20分鐘。”
“哈……哈哈……”
到了十字路口處,薛輝就要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了。那裏猶如黑洞一般,好像再多看一眼就會被吸進去。
“我最近聽說在十字路口處會有妖怪出沒哦,專挑那種落單的人。”我向薛輝做了個鬼臉。
“真的假的?別嚇我了,這麼黑的夜裏,就算是我也會有點害怕的啦。”
“那麼再見了,你們兩個。”薛輝轉過身體,並招招手,向另一邊走去。
“嗯,明天見。”我大喊道,接着轉過身向後走去。
“你們感情真好呢。”林汐感慨道。
“是啊,這傢伙真的好單純啊,從不會被一些流言蜚語所困擾,我挺喜歡這樣的人。也許是因為我不是太單純吧……”我想起先前發生的點點滴滴----
“時晝,你拿這個串!可香了!”
“真的假的?看起來不怎麼樣啊。”
“你相信我,這個也就是賣相不好,其實特別好吃。”
“是嗎......哦!真的欸!”
“是吧!我說的沒錯吧!”
“......”
“喜歡單純的人啊……”林汐手抵着腦袋,好像正在思考着什麼。
“怎麼了嗎?”
“沒事,挺好的。”
手機信息來電的聲音響了,不是我的,是林汐的。
“啊,有人給我發信息。”她舉起手機,“這個人這麼晚還給我發信息,我覺得好麻煩。”
“哈......是嗎......”我小聲附和。
據說,林汐有好多追求者,而且好像還有許多人家境優越,不過我也並不感到奇怪,因為她長得的確很好看。
“不想回,不回了!”她將手機放回公文包里。
我把手伸進衣服口袋裏,原本想保暖,卻摸出一隻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筆。
“這支筆是薛輝的,這可是他的摯愛啊!我得趕緊給他送過去!我先回頭了,您就先回去吧!”我轉過身,正準備跑起來。
“我也去吧,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有個人說話還是挺有意思的,主要是夜晚我有點怕黑。”林汐面無表情地說道。
也不知為何,從她的表情我感受不到一絲恐懼。
“行啊。”我答。
我們向後快速跑了大約兩百米,凜冽的風肆意地刺入臉龐,耳邊風發出“呼,呼”的聲響,臉蛋變得紅彤彤。
我大聲喊道:“薛輝!薛輝!”
“呼!呼!”林汐手撐着大腿,大口喘着氣。
不應該啊,也沒過多長時間,他大概率就在這一塊的啊。
“別玩捉迷藏了!薛輝!人呢?”我再次大喊道。
“他是不是去什麼店裏了啊?”林汐提議道。
“也許吧,會不會是那個小店呢?他可喜歡吃裏面的烤雞腿了......啊,他......記得前幾天他還……”
“不,他在那裏……”林汐指向旁邊陰暗的小巷裏。
“別說了……我知道……”
薛輝的身體面朝天空靜靜地躺在地上,周圍的液體不斷向外蔓延,脖子上插着一把刀。通過衣着以及面部,我確認這絕對是他。
“報警吧。”林汐拿出手機。
一會兒,幾輛警車來了,好像是為了不打擾周圍的居民,連紅藍燈都沒開。隨後,一些身着藍白色制服的人下了車。
我癱坐在地上,張開的手擋住眼睛,只敢從手指縫隙里看着他。
他還笑着。
無數的疑問湧現:他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會死?難道十字路口真的有妖怪嗎?......
現在的我沒有掌握任何信息,任何推理都是假設的。
“女士,這裏交給我們吧。另外,你們兩個得跟我們回去做一下筆錄。”一名看起來很強壯,皮膚黝黑的警察告訴我們,胸前工作證上寫着“高峰”。
“我沒事,只是……”
我用餘光看見林汐邊說邊望着我,然後我馬上站起來了。
“我沒事,上車吧。”
其實,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看見屍體了。
在高峰的指引下,我們兩人上了警車,坐在後面。不過,我坐警車還是第一次,怎麼有種讓班主任檢查作業的不安感?
“時晝,你沒事吧。”林汐擔心地問道,臉上還是毫無波瀾。
“沒事,沒事......我一定要搞懂這個事件的真相。”我勉強地提拉了嘴邊的縫,看起來似笑非笑。
“那就是沒事啊,那就好。”她倚靠在後座上,眼睛閉了起來,應該在休息。
從窗戶那邊看見,幾名警察已經拉起警戒線,還有幾名正在對現場進行勘察。不遠處,兩位警察走向車裏,一位是高峰,另一位是稍微瘦弱一點,長着錐子臉的警察,工作證暫時還看不見。
“啪塔!”高峰坐在駕駛座上,另一位則坐在副駕駛座上。車輛緩緩駛動,窗外的景物慢慢倒退。
“請問,您就是時晝先生嗎?”那名消瘦的警察問道。
“嗯,是的。”我答。
“那個人是你們的同事是吧?”
“嗯。”
“哦,”他停頓了幾秒,“我想起來了,您就是白日報社的記者吧。”
“是的。”
“我可是您的粉絲呢!您發表的作品我大多數都看完了。”他興奮地說,“能稍微向我透露一下接下來那個事件的發展嗎?”
原來我也會這樣的粉絲啊......真是沒想到,只是現處地位有點尷尬了。
坐在一旁休息的林汐好像突然不困了,嚴肅地說:“我是時晝的編輯,他所寫的內容都是白日報社所有的,即便你是警察也不方便透露。”
我張着嘴巴,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樣啊,雖然現在時間不太好,還是請時晝先生給我簽個名吧。”說著,他從副駕駛座前方的柜子裏拿出一隻筆還有一張白日報社的報刊遞到我面前,隨後指向一空白處,“就這裏吧,麻煩您了。”
我接過筆,接着看見這張報刊上的創作者正是我的名字,不過日期卻是半年前的,可能是正好只有這一期的放在車裏,還有可能......審訊已經開始了。一旁的林汐皺起眉,但也沒多說什麼。
“我的作品很出名嗎?”我邊問邊簽上名字,當然這有些試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