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之夜(二)
他與我對視了一下,然後緊盯着我簽名的手,是在確認我的慣用手嗎?不清楚,但毫無疑問的是,“審訊”的確開始了。
“怎麼說呢?”他擺出思考的樣子,停頓了兩秒,“很小眾,明明是報刊卻十分細節,詳細得跟小說一樣,讓人感覺該記者一定當過刑警吧,在我們警察圈子裏還是挺受歡迎的。對吧,高峰。”
工作證上名稱一欄寫着“止水”的那名警察視線移向旁邊的高峰。
“啊?啊,嗯......”他很慌張,“是的。”
演技太過拙劣。
“那些都是我在偵探小說里學會的......給。”我遞給他報刊。
“您的那隻筆看起來價值不菲呢。可以給我看看嗎?”他用犀利的眼神盯着我。
“當然。”我坦然地遞過去。
他拿過來將筆蓋打開來又向四周看了看,接着蓋上筆蓋還給了我。應該是在懷疑我吧,不過兇手如果這樣就被抓到了,他可太愚笨了。
止水的眼神在我這兒又停留了幾秒便轉向林汐。
“小姐,您的公文包可以給我看一下嗎?”他語氣溫和地說道。
林汐一句話沒說,沒有絲毫猶豫,無聲地把黑色公文包遞了過去。連止水可能都驚了,這位女子不在意自己私隱的嗎?她也太過於冷靜了。
“謝謝。”止水打開來到處翻看了一下便還給了林汐。坐在一旁的我什麼也看不見,不過就結果來看應該是沒什麼吧。
隨後,高峰與止水相互對視了一下,或許是覺得我們通過了第一關考驗吧,態度稍微平和了一點。
“我們剛才嚇到你們了嗎?這些都是因為警察查案時一絲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不能放過。在這種時期你們一定心情很低落,如果侵犯到你們私隱的話,我們抱歉。”高峰邊開着車邊說著。
“怎麼會呢?協助警察是我們公民的職責。”我答。
頓時,止水像被針給戳了一樣,眯起眼睛看着我,沒一小會便頭轉了回去。
“那就好。”
車內陷入一陣沉默,只充斥着我們各自的呼吸聲。這時我發現,他們時而通過車內中央小鏡子查看我們的表情。
“快要到了,你們不用太過緊張,只是簡單地做個筆錄而已。”高峰說著,腦袋稍微向我們這轉了轉。
這句話卻讓我有所警覺,明明我們是目擊者,有必要在前往警局的路上突擊檢查我們的物品嗎?有必要帶着我們前往警局嗎?原地不行嗎?雖然我並沒有過這樣的經歷,或許有些不正確的想法。難道說......
“嗯。”說完,我看向林汐,僅僅是一瞬與她的眼神相撞。隨後,她便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的一點。她真是令人琢磨不透,這是我的結論。
“要抽嗎?”止水把懷裏的紅色的煙盒遞到我面前。
“喂!止水。”高峰訓斥道。
“要......”我下意識地伸手,察覺過來后,用餘光瞄向林汐。
“不用在意我。”冰冷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周圍的空氣好似結霜了。
“不好意思,還是不用了。”說完,我輕輕推開煙盒,擺出一副抱歉的表情。
“真可惜啊。”他打開車窗,點上一根,朝着窗外吐了口煙。淡藍色的煙霧隨風飄散,散發出又香又臭的味道。
不知不覺中,一棟奪目的白藍色大樓矗立在前方,明明是黑夜卻散發著耀眼的光芒。那裏應該就是目的地。
車行雲流水地停入白色線條畫的車位上。隨着鑰匙地拔出,車子熄火了。
“兩位請下車。”說著,我們打開了車門。
小時候總聽說班裏一些小混混周末幹壞事被逮住了,都會被送到警察局裏面,那時的我一點畫面都沒有,而現在它就在我面前。高大聳立的建築物宛若巨人一般俯視這世間的一切罪惡,在下面仰視的我不禁生有一絲激動之情。林汐當然仍是一臉冷漠,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們走入警局,內部的設施簡約大方,地面上簡直一塵不染,頭頂上的LED燈發出強烈的白光,面前還有用金邊製造的文字掛在高處。應該是因為現在太晚了,所以局內幾乎沒什麼人。
“請跟着我們走。”高峰在前方帶着路,我們則跟着他。
到了一條滿是房間的走廊,房間裏面估計便是做筆錄的地方。不遠處還有兩名警察在竊竊私語着什麼,一個戴着圓框眼睛,另一個的臉比這裏所有人都胖一圈。
他們看見我們絲毫不驚訝,但是眼神在對準林汐時卻低了低頭,抿了抿嘴唇,這是掩飾尷尬的動作,臉上的困意頓時全無。不過,我也能理解,畢竟大家都是男人。如果面對林汐,沒什麼反應才不是正常人。
“喲!喲!上夜班真是幸苦大家了。”止水打趣似的說。
“沒什麼,我們大家可都很熱愛工作的。是吧......”
“啊......當然。”
他們兩人的眼神還在偷瞄林汐,而林汐卻將頭偏向別處。
“事不宜遲,我們趕緊開始吧。”高峰推開其中一扇門,“我和止水,你們兩個,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
就這樣,我進了這個房間裏,林汐則進了另一間。這裏只有一張黑色的桌子還有幾把椅子,牆上還裝有一個電子鐘。此外隔音效果非常好,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
止水從桌子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還有一支筆,高峰則將旁邊的黑色機器打開了,發出一點紅光,應該是錄音設備。“請坐”一聲,我們幾個都坐了下來。
接下來高峰開始了常規的詢問,止水就拿着筆記錄。
“你是叫什麼......時晝,對吧?”
“嗯。”
“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死者的?”
我思索了一下,看向了電子鐘,說:“現在是1:04,我估計我們是在12:50到1:00之間發現的吧。”
他點了點頭,“那請你講述一下整個事件的經過。”
“好的。該從哪裏講起呢?那就從......”後面我將來時的經歷詳細的告訴了他們,用了一點時間。
“止水,你睡著了嗎?”
“沒......沒......啊!這是什麼?”
“是你的口水啦!還說沒睡。”
“真的欸。”
“什麼真不真的,筆錄做沒做好?”
“沒......沒事,反正錄音了。”
他們兩個好像在我的描述中昏昏欲睡,沒想到我還有這種能力。
“總之就是這樣了。”我總結道。
“行了行了,你可以走了。需要我們送嗎?”止水說著把門打開。
“不用了,我家離這裏不遠。正好心情很差,讓我走走散散心吧。”我站了起來。
“還有一件事。”高峰坐在那裏,一臉嚴肅地說。
看來這就是他們不遠萬里把我送到這來的原因啊。
“怎麼了呢?”我不解地問。
“我們看過你的報刊----[悲愴之事的夜晚]了,很精彩,原型就是兩年前的那起天衣無縫的殺人案吧。”
我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說道:“是的。”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在刑警之前收集到這些情報的?你在文中寫道:[漆黑的夜裏,他曾在城南公園裏踱步,望着埋藏在土裏的屍體,笑了。],結果我們真的在城南公園裏找到了第二具屍體。”
“這不是挺好的嘛?還能幫到刑警,這就說明我的報刊是有價值的。”我整理了一下大衣下擺,“你真要問的話,那就是----請別低估一名記者的情報網。”
高峰將一旁的錄音設備關掉了,說:“你很可疑,你渾身都是秘密,你的線人是誰?我們知道你還有更多秘密。我們發現你的銀行賬戶里,總有許多來自不同賬戶的人來給你轉錢,然後你又會分好幾批把錢轉到其他不同賬戶里......”
警察都已經查到這個地步了嗎?還是他的個人見解?
“行啦行啦。”止水緩解了現場的氣氛,“下次有問題還會再來找你的。”
“沒問題。”我走出門,“我很樂意分享我的發現。順帶一提,-那些只不過工作上的必需品而已。”
門關上了,現在是1:20,看來說得的確有點多。旁邊房間的燈已經關上了,估計林汐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吧。
走出警局,天空依然是那樣深不見底的黑,不知何時我也會感到一種恐懼,再怎麼皎潔的月光也無法照亮這世間的一切黑暗。沒有了正義亮光的照耀,眼下的黑暗便是殺手。
腦內又浮現了薛輝的一舉一動,怎麼樣我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死,要探究嗎?還是探究吧,他畢竟也是我的朋友。才怪。
寒風下的我把脖子縮進大衣里,手插進口袋裏,眼睛閉着。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時晝,你終於結束了。”
原來是林汐啊,旁邊還站着一個男子。他上着黃色的夾克,下着棕灰色的褲子,留着烏黑的頭髮,盯着眼睛看了會兒,這才認出是我的同桌,不過沒怎麼說過話,名字也忘了。
“哦!你是......”我問。
“您是時晝前輩吧,我是成織,您也可以叫我橙汁。”他笑着說。
“對!”我作出拳頭擊掌的動作,“成織。橙汁是你的綽號對不。”
“是的。真巧啊,我沒事夜間出來散步,剛剛在這裏看到林汐前輩,就看見了時晝前輩了......難道說,你們原來是情侶嗎?”他手捂着嘴擺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林汐臉上閃過紅暈,我急忙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事情有些複雜,你一定聽我解釋!”
“這樣啊。”他好像鬆了口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