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死亡的復活者
兩人回到公寓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為他們開門的阿波羅看到墨丘利衣物上沾染的夾雜着苔蘚的泥土,皺了皺眉。讓進兩人之後,在門口觀望了一陣才關上門。
“你們怎麼搞成這個樣子?被福利院裏的老頭圍毆了?”手上端着空烤盤的阿瑞斯從飯廳里走了出來,看到正在脫外套的墨丘利,下意識地損了一句。
拉斐爾有些無奈地搶先回答:“我們在福利院那邊進展的還算順利,至少查出來甘迺迪的名字是喬伊,這意味着什麼你大概能明白吧。之後又出現了一些別的情況,總之最後我們去了趟教會,結果在墓園裏被霧人襲擊了。”
沒有理會阿瑞斯投來的幽怨目光,拉斐爾現在實在沒精力解釋不是自己出賣了情報,他有氣無力地問到:“什麼時候可以開飯,有問題的話,可以邊吃邊說。”
阿瑞斯看到拉斐爾正準備提起放在門口的他自己的行李箱,指了指脫下外套後走向衛生間的墨丘利,回答到:“飯菜倒是已經準備好了,不過我建議你和那個傢伙學學,洗個手就好。畢竟不出意外的話,咱們晚上還得出趟遠門,你可能會白換套衣服。”
“哦,該死!”咒罵了一句的拉斐爾放下了行李箱,氣沖沖地走向了衛生間。
沒多久,坐在擺滿豐盛佳肴餐桌前的六人,舉起了手中的餐具,準備大快朵頤。
“你們不需要餐前祈禱嗎?”知道同為非教徒神秘學者的另外兩人絕無信仰的墨丘利對着另外三名門外漢問到。
“你好我好大家好,主說再不吃菜就涼了,阿門。”胡亂地說完兩句,坐在飯廳最里側的拉斐爾伸出叉子紮起一塊炸雞,大快朵頤起來。
坐在他右側的阿瑞斯為自己盛了一碗蛤蜊濃湯,慢條斯理地回答:“我不認為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之後,還有什麼正常人會保佑虔誠之心,地宮裏被綠火包圍的時候,我可沒見到萬能的主拿着水槍出現。”
“哈~啊~哈~”阿瑞斯旁邊的哈迪斯打了個哈欠,心不在焉地戳着自己盤子裏的沙拉,開口到,“除了賭錢的時候,我從不祈禱。比起這個,你們今天收穫怎麼樣,我和阿瑞斯可是有大發現。”
看着對面哈迪斯欲言又止的樣子,墨丘利配合的詢問了一句。哈迪斯接下來長篇大論的內容基本上和剛剛阿波羅告訴自己的沒什麼區別,兩代傳教士和教會之間的關係似乎和自己一開始的猜測有很大出入。
隨後墨丘利同樣說出了自己和拉斐爾今天的收穫,同時提出了自己的猜測:“我有理由懷疑喬伊·甘迺迪還活着,留在福利院的只不過是他用來監視的傀儡。不過,院長辦公室里的佈置的確讓人在意,不管是那扇神秘門還是那把暗示椅,都不太像是甘迺迪的手筆,我更懷疑那是甘迺迪監視的東西。”
戴安娜放下手中的空碗,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在注意到餐桌上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後,她有些尷尬的握住叉子,選了一塊炸雞后,她邊吃邊含糊地說:“關於那些霧人的構造我倒是已經研究的差不多了,和之前猜測的差不多,那些霧人並非是刻意製造的工具,而是臨時用來承載技藝的載體。”邊吃邊說出了自己在解剖時想到的那些猜測。
看着左手邊一臉茫然的阿瑞斯和哈迪斯,以及在注意到“二次改造”這點后就陷入沉思的墨丘利。戴安娜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叉子在空中比劃着,眼睛卻在盛放食物的盤子間掃過。
“從技藝原理上來說,那些會留下黑石的霧人和之前襲擊咱們的影人,有着相似的地方。但是差異還是挺明顯的,霧人更貼近於血肉系,本質是對肉體的改造。影人更像是秘術系,物質轉化來源於技藝而不是特性。這兩個種產物應該是出自同一個源頭,只是走的路不一樣。”
似乎理清了一些的哈迪斯不確定地開口說:“你的意思是,霧人能變成霧是他們的身體已經被改造成了能變成霧的樣子,而你說的那個影人則是通過法術效果臨時變成影子?”
戴安娜點了點頭,這三名旅者只是學識水平低,而非愚笨,這點讓她十分滿意。注意到哈迪斯話語中的細節,戴安娜簡單的說了一下之前被影人襲擊的事情,只是並沒有提及交手細節和墨丘利的幫助。
“所以這兩邊究竟哪一邊才是魅影教派的餘孽?”吃得差不多的拉斐爾放下了餐具,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還是說那些魅影教派的遺老遺少最終分化成了兩個派系?就像戴安娜你剛才說的,一邊走向了血肉系的路,另一邊選擇了秘術系,是這個說法對吧。”
肯定了拉斐爾沒用錯詞后,戴安娜看向墨丘利說:“你對這裏不是挺熟悉的嘛?關於這個魅影教派和那兩種襲擊者有什麼看法。”
墨丘利晃動着杯子裏的清水,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對這裏熟也只是因為常來這裏和紅夜酒吧的人交換物資而已,你應該清楚,他們那邊收購神話藥草的價格要高出市價不少。我現在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影人應該是珀爾家的人手。而那些霧人,老實說,我也沒什麼頭緒。”
“你們在說什麼?那個紅夜酒吧是個神秘學者的老巢?”阿瑞斯詫異的說,雖然他猜測紅夜酒吧沒那麼簡單,但是墨丘利所透露的事情還是讓他倍感意外。隨後他同樣意識到,那天在紅夜酒吧的可能不知阿波羅一人,搞不好他們三個當時都在。
“準確點說紅夜酒吧是一處神秘沙龍,一種由數人牽頭形成的半開放式固定集會,用來讓大家交換所需或者打聽消息。”墨丘利簡單的解釋了一下紅夜酒吧的存在形式,然後提議到,“時間也不早了,別忘了咱們今晚還有場子要趕。”
注意到自己再次成為餐桌上的焦點,戴安娜悻悻地放下舉起的餐具,說:“我吃完了,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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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夜晚行動的風險,眾人放過了阿波羅的那輛老舊的雪佛蘭。在雜亂的巷道中穿行了近半個小時之後,奇迹般沒有任何人掉隊的六人來到了阿波羅這個名為侯癆的老朋友的住處外。
站在清理完雜物的地窖口前,阿波羅從衣兜里取出五張符紙,交給了一旁的同伴,隨後誦念起了和之前獨身一人時完全不同的咒語。
“有。朋。自。遠。方。來。”
相同的是,那扇門板再次裂開一條縫隙。打開入口后,阿波羅交代了一句別弄丟了符紙,隨後先一步走了下去。
等落在最後的阿瑞斯也走下梯子后,頭頂的門板“吱呀”一聲自動合上,整個坑道陷入了一片黑暗。早有準備的阿波羅點亮了手中火摺子,帶着眾人來到了那個雜亂的石室之中,站在牆面前,誦念起第二段咒語。
“爺。爺。是。我。”
第二段咒語倒是和上一次一樣,只是隨着門帘一起出現的還有身旁來自戴安娜的聲音。
“噗!”昏暗的石室里低下頭的戴安娜臉上的表情沒人能看清,但她聳動的肩膀還是能夠看出這一刻她愉快的心情,“咳,看樣子你對你的這位老朋友還是聽尊重的嘛。”
有些不太明白戴安娜話語的阿波羅並沒有過多的糾結,他一邊走進道場,一邊回答到:“算是吧,畢竟老傢伙對我挺好的。”
魚貫而入的一行人繞過擋住視線的屏風,看到了明亮的道場裏邊的情況。和上次阿波羅離開時唯一的區別,就是在道場正中靠內的位置,一個枯瘦的身影仰躺在地上,他身上那件滿是補丁褪色嚴重的道袍顯得如此的不合身,寬大的袖擺將他合攏放在胸口的雙手完全遮住。
阿波羅徑直的走向了那個一動不動的身影,跟在他身後的戴安娜則是好奇地打量起這個叫侯癆的道士。
他的臉色青白,一根當作簪子的枯枝隨意地將頭髮纏起,雜亂的鬍子在臉上肆意生長,看不出理順過的痕迹。緊閉的雙眼和嘴巴旁,還能看到滲出后乾涸的血跡。透過松垮的衣領,能看到皺弛的皮膚搭在清晰可見的肋骨上。
阿波羅跪坐在他身旁,幫侯癆整理着衣領,讓他看起來更體面一些。簡單地檢查了一下之後,戴安娜確定這副油盡燈枯的身體毫無疑問的已經死亡了。她很難想像這個人生前是怎麼活動的,或許可以接着檢查死因的名義看看?
“節哀,阿波……”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的戴安娜正準備勸說阿波羅同意自己解剖這具身體,卻感覺自己的手被什麼東西抓住了,她下意識地低下頭,和那雙原本緊閉,現在卻死死盯着自己的慘白雙眼四目相對。
“啊!!!!!”
“我反對這門……”似乎有什麼聲音從自己身旁這具枯瘦的屍體中傳出,但是戴安娜的尖叫聲完全覆蓋了道場裏的所有動靜。
緊接着,被戴安娜的聲音吸引注意的眾人看到,那具屍體在空中飛過摔落在丹爐旁,這讓正在這裏挨個檢查瓶瓶罐罐的哈迪斯嚇了一跳。
“真是不知輕重的小姑娘,貧道差點就被你嚇活了。”地上的屍體緩緩起身,不見他嘴唇有什麼動作,清冽的聲音從喉嚨中清楚的傳出。侯癆屍體的頭顱扭轉一百八十度,看着身後的哈迪斯,開口說:“這位小友,我不建議你服用這些東西。畢竟年紀輕輕追求什麼不好,非得找死呢。”
“哈……哈哈……”哈迪斯看到這詭異的一幕,尷尬地將手中的瓶子放下,“我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滿意地點了點頭,侯癆的頭顱繼續扭動一百八十度,將自己那雙慘白眼睛的視線投向了愣在原地的阿波羅。哈迪斯看了眼侯癆脖子上擰作一團的乾枯皮膚,下意識地遠離了兩步。
“真是的,這才幾天沒見,以前教你的就全忘了。都說要有耐心了,結果一看到我躺在地上,你就跑沒影了,叫你都叫不住,不多砍我兩刀,你怎麼能確定我已經死了呢。然後又等了你這麼就才回來,搞得我遺言都忘得差不多了,庸才啊庸才。”用和聲線完全不搭的語氣說出的瘋癲話語,讓道場裏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過看樣子這個侯癆也並不關心別人是否在聽,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本來吧,我是想在這多呆幾天的。畢竟這裏雖然地方偏破事兒多,但是這裏人都還挺友善的,待人也親切,做事兒也敞亮,都不怎麼避諱我老頭子,讓貧道我好生看了不少熱鬧。”
侯癆的語氣十分不舍,但是搭配上他那毫無表情的面容,說不出的怪異。
“可是吧,誰知道招惹來這麼個玩意兒,雖然說不是打不過吧,但是做人要講道理,做道士老是打打殺殺的影響也不好不是?所以老道我只能含恨離場,告別這個溫暖的狗窩了。你也抓緊時間跑路吧,那個不是人的人玩意兒保不齊就順手把你宰了,到時候你找地兒說理都沒理。”
說完這些,侯癆的頭迅速反轉三百六十度,重新回正,整個人直挺挺地躺下,大喊了一聲:“啊!我又死了!”然後,兩眼一閉,兩腿一蹬,沒了動靜。
這出荒誕的“戲劇”讓整個道場陷入到一種詭異的安靜中,所有人都覺得那具重新躺下的屍體,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再次坐起來。
“咳,戴安娜,你沒事吧。”最先緩過來的是對侯癆有些了解的阿波羅,他看向身邊從剛才就一直低着頭的戴安娜,關切了一句。
“怎麼會有事呢,總不至於堂堂神秘學者被詐屍給嚇到吧。”接話的是剛才感覺不妙湊到他們倆身旁的阿瑞斯,他想藉助玩笑來緩和一下道場裏的氛圍,伸手拍了拍戴安娜的肩膀,“你說是吧,堅強勇敢心思縝密博學多才的戴安娜大小姐。”
戴安娜緩緩抬起頭,陰沉着臉看向自己身旁的阿瑞斯,突然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
“我不……”意識到什麼的阿瑞斯,辯解的話還沒說出口,搭在戴安娜肩膀的手就傳來一陣麻木的感覺,緊接着整個人癱倒在地不停的抽動起來。拍了拍膝蓋,站起身的戴安娜沒有管一旁的阿瑞斯,準備再去看看那具不知道算不算屍體的屍體。
“嘖嘖嘖,都說最毒婦人心,還好貧道一生潔身自好,從不沾花惹草。”還沒等她走出第二步,侯癆的屍體再次睜開眼睛,戲謔的話語從他的喉中發出。
“嘶,我要說什麼來着?哦對了,小小查理斯,你要是覺得自己跑路無望的話,可以去找小卡迪亞斯,那臭小子還欠我一條命,沒準他會拉你一把。不過那小子膽子有點小,沒準兒跑得比我還快。唔,看來你死定了啊。放心,我會給你燒紙的,要是我還記得的話。”
說完讓人不安的內容后,侯癆的屍體瞬間變成土黃色,然後伴隨着皮膚龜裂,整個人化為一堆黃沙,只留下一件道袍在原地。
瞥了一眼站在原地正在大口呼吸平復心情的戴安娜,墨丘利感到些許困惑,這個侯癆臨走前所說的那個“小卡迪亞斯”,難道是邀請自己來的那個傢伙?
就在他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另一邊的哈迪斯率先對自己身旁的拉斐爾說到:“這個老……道士所說的卡迪亞斯,是不是你們今天錯過的那位院長啊?他也和這個老……道士一樣,呃……別具一格嗎?”
哈迪斯的語氣還有着些許尷尬,畢竟剛才的行為屬實有些對不起阿波羅,但是他所說的內容卻讓拉斐爾有些摸不着頭腦:“那位院長應該是叫佩蘭迪……你是說他姓卡迪亞斯?”
“啊?”哈迪斯同樣有些疑惑,隨後明白了過來,“我和阿瑞斯在檔案館那邊有查到過,接受諾威家捐贈,建立福利院的人就叫卡迪亞斯,佩蘭迪亞·卡迪亞斯。我還以為現任院長是他的孩子,沒想到他還健在,看樣子也是個老怪……神秘學者啊。”
聽着那邊兩人的交流,墨丘利逐漸意識到了什麼,他猶豫了一下,看向戴安娜,用在場每一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咱們住的那座公寓的主人,是一個筆名叫特羅斯的不入流作家。據我所知,他在那座公寓的房契上留下的名字,是費列洛特·卡迪亞斯。”
聽到這個消息,拉斐爾愣了一下,有些頭疼的說:“先是珀爾家,然後又出了一個諾威家,現在凱蘭特也出來了好幾個,再加上一個卡迪亞斯,希望接下來沒有其他的家族了,不然一張牌桌就要塞不下了。”
“你還忘記了甘迺迪。”一旁的哈迪斯補刀到,這讓他換來了拉斐爾的白眼。
“我是被老師派來去珀爾家借閱資料的,參與那場儀式只是我自己一時興起。”戴安娜突然開口說道。
反應了一下,明白她意思的墨丘利開口說:“我是被那位費列洛特·卡迪亞斯先生邀請來的,本來是打算賺一筆外快。”說完,將目光轉向了已經愣了有一會兒的阿波羅。
“啊……我是例行來這裏找侯癆,然後他告訴我有一場有趣的儀式馬上就要舉行了,問我要不要撈一筆。”阿波羅回想了一下,回答道。
對完情報的三人皺起了眉頭,毫無疑問他們三個都是被人安排了,只是安排他們的人希望他們參與的究竟是這場被中斷的儀式,還是原本的那場儀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