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培訓(2)

第4章 培訓(2)

第二天早晨,衛靈起來后,穿上了灰黑的套裝,伸展了下手臂,又低頭看了下褲腳,長短稍有偏差,但不影響穿着,寬鬆略顯緊了一些,想來是因平日裏穿寬鬆的休閑服飾閑散慣了,頭一回在身上套這麼筆挺的玩意,因此感覺拘束了身體,不那麼自在了。

洗漱照舊,出門前,又回到卧室,換上了那雙虧本售賣的皮鞋,套到腳上后,也多少感覺不那麼自在,束縛了些許。衛靈沒管那麼多,繫上鞋帶后,將紙袋紙盒踩扁了捏在手裏,拖鞋扔到牆角,單肩跨上包,擰開門下了樓去。在樓下的垃圾桶前將紙袋紙盒扔了,然後往小區大門走去。走了幾步后,衛靈朝後望了下;就在剛才的垃圾桶旁,彎腰站着一個頭髮灰白的老媼,身後牽着一個帶着捆繩的拖車,老人將衛靈扔的紙盒紙袋撿了出來,放在路面上又踩得平實了,然後碼在拖車本已堆起的那沓紙板上,又用表皮褶皺的手壓了壓紙垛,最後重新捆紮緊了,拖着車緩慢的朝下一個桶走去。因是回著頭走路,衛靈絆到了路牙口上,向前蹌了一個趔趄,嘴裏罵咧了一句:“我肏。”然後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今天早晨起的要比前兩天遲了一會。衛靈將手機又塞回口袋,加快了腳步,朝着小區門外路口的斜對面走去。

下了公交車,衛靈趕緊的在路邊的早餐車上買了兩個包子,邊走邊嚼的朝着魅壽保險大樓跑去,離培訓開始的時間只有五分鐘,衛靈快速的跟着上電梯的人流擠了進去,嘴裏還嚼着沒咽下去的包子。出了十一層電梯,衛靈將吃完后剩下的袋子塞進了電梯口旁的垃圾桶里。然後朝着培訓室的後門奔去,簽了到,坐到昨天的座位上,掏出手機定睛一看,正好卡在開課的點上。從培訓室的前門走進一位約摸四十多歲穿一身紅色收腰正裝的培訓講師,衛靈一邊從背包中取出昨天發的手冊和培訓表,一邊將背包塞到後背和椅背之間,掃了下同桌的幾位——除了昨天遲到的那位邋遢小伙,斜對角的那個圓尖臉的女孩似乎也是遲了。再看看已來的這兩位,對面的依然是昨日的穿着妝容;而與自己一位之隔的那個女孩,已然換上了一身純白的西裝。這套西裝合體的彷彿是長在她身上一樣,沒有一處臃腫,也沒有一處窄短。依然是高高梳起的馬尾,將整個額頭寬廣的敞開。

培訓課開始幾分鐘后,那個小夥子又從後門摸了進來,坐到了胖女人的旁邊,朝着兩邊望了下,指着旁邊的空位,對着同桌的問道:“她今天沒來嗎?”

“應該是還沒到。”女孩對他說道。

“喲…,今天這身行頭不錯嘛,肯定是你老爸貪污來的吧。”男孩嘻嘻的笑着,面朝著女孩調侃道。

“那可不,誰讓我爸是當官的呢!”女孩套回了昨天的話,回懟着。

“終於說出了實話了吧!老實交代,我代表國家和人民接受你的審判。”男孩二愣子一般的趾高氣昂的說著不着邊際的胡話,樂的同桌的都憋住了笑聲。女孩哂笑着,將雙臂橫在胸前,側着身,面朝著他,將頭微微的上揚,調侃的語氣中夾雜着一些尖酸,回懟道:“大老闆,您今天的這身皮也不賴嘛,昨晚做賊偷來的吧?”。衛靈順着話風,仔細的打量着這個邋遢的大男孩今天的穿着,幾乎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西裝,只是穿在他的身上略顯得松垮。男孩聽到女孩說的話,尷尬的笑着。“大小姐息怒,大小姐息怒。”他向對方道着歉。“叫警察給你逮住,關起來,看你還敢不敢。

”女孩將雙臂放下,身體向男孩方向傾去,教訓着對方。“大小姐饒命,我錯了,我錯了。”男孩雙手相握,上下搖晃着,向對方求饒着,徹底的敗在了女孩手下。

衛靈聽着這兩人之間的對話像極了上中學那會,老師在台上講課,同桌兩人在下面玩鬧,全然拋開了什麼應該遵守的秩序。衛靈看了眼對面的胖女人,還是和昨天一樣,聚精會神的聽着講課,沒有絲毫的打岔,並且不時地用筆將重要的內容記錄下來,像極了勤奮而認真的優等生。上午的第一節課說的是保險的各類業務知識,衛靈看了下培訓表,這節課的時間比較長,索性先聽一下,反正後面會有聽累了的時候。於是也手上捏了一支筆,斷斷續續的記錄著所講的內容。

約摸聽了半個多小時,衛靈又轉着頭打量着培訓室內的職前同事,今天來的人似乎比昨天少了一些,起初衛靈還沒注意到,等他將目光移動到第一排靠近前門那一個桌位的時候,發現昨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遇到的兩個同桌的女孩,今天只來了一個——那個頭一天就裝正裝的那位。他又瞅了下其他桌位,若若干乾的像是都有些不知是遲到了還是沒來的。他把目光收了回來,打算接着聽下去,發現自己同桌的那個男孩趴在桌上,一臉的困頓,像是快要睡去;而那名女孩也不時的翻看着手機,一眼便可看出心思都不放在課程上。課程進行了約一半,衛靈那一桌的圓尖臉女孩才姍姍到來,也不在乎培訓室內若干望向他的眼神,走到座椅后往後“刺啦”一聲的拖出了椅子,然後將帶在身上的手冊扔在桌面上,一屁股坐了下來,歪着頭對講台望去。方臉的女孩望了她一眼,而後目光又切換到手機和講台之間。講師在台上自顧自的闊談着,對台下的事情一般的熟視無睹,聽課的則魚龍混雜,各取所需。

這一節近兩個小時的漫長課程,將這家企業經營的各類保險業務、產品以及圍繞着業務產品而衍生的增值服務大體介紹全了,衛靈在斷續的聽課過程中更,了解了個六七分,也筆記了一些他認為較為重要的業務知識。他朝對面胖女人擺在桌上的筆記看去,嚴嚴實實的記滿了兩頁多紙,字跡雖然醜陋,但所下的精力卻躍然的呈現在紙上。方臉的女孩些許的做了些筆記,倒也可以看出不曾完全放棄;而另外兩位很顯然是賴眼耳,不依紙筆的,單憑着自己願與不願的聽課心情。上午的后一節課程又補充講解了一些特殊險種和團體險種的知識,就這樣的又過去了一個上午。

中午外出吃飯的時候,衛靈從出了培訓室的門后,便刻意的盯着昨天中午在沙縣小吃遇到的那個女孩。發現她今天獨自一人去了與昨天同樣的地方,衛靈稍稍離得遠點,隨在後面。這家店裏的人並不多,女孩獨自一人坐在靠裏面的一張四人桌位上,衛靈點了一份雞腿套餐飯後,便坐到那張桌子的斜對角位置。衛靈看側着頭看了下,女孩和昨天一樣,要的是一碗麵條。

“昨天和你一起的那個女孩今天沒參加培訓嗎?”衛靈直奔目的的開口說道。女孩將吃面時低下的頭抬了下,看了一眼衛靈,應該也是認出了衛靈和自己是在一起培訓的。用筷子綽起的麵條又放了下來,停滯了片刻,微微的對衛靈說道:“她已經不來培訓了。”

“不來了,怎麼回事呢?找到其他工作了?”衛靈緊逼着問道,把耳朵往女孩那邊貼近了些。“應該沒有,可能是覺得干保險不靠譜吧!”女孩將放下的麵條又綽了起來,放在嘴裏嗍了一口。

“你之前是不是也是在保險行業做過?”衛靈心裏雖然已經知道對方的底細,然而還是要問個究竟。

“在和平保險做過一段時間,沒什麼業務,打算到這邊來再試試。”女孩說的和昨天衛靈竊聽到的一模一樣,衛靈這算確認了對方說的話是可信的,於是緩了緩,將頭回正了。然後說了下自己的經歷:“以前和我的同學在魔都呆過一段時間,他也在保險公司干過,但沒幾個月就離職不幹了,還勸我能找別的工作,就不要去做保險。”身材短矮的老闆娘端着用盤盛的套餐飯放在了衛靈面前,應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操着一口渾濁的閩普插了一句:“搞保險的啦,就是拉你們去融資的啦。”衛靈把頭轉過來,看了眼老闆娘,聽得不是十分明了,但也明白老闆娘話語的意思,老闆娘上了飯後,又走回了後面半干不凈的廚房裏。

“要是能找到其他工作,還是做別的吧,這個行業流動性太大,而且我們培訓后是做外銷的,又不是內勤。”穿西裝的女孩接後面說道。“你說的這個外銷,我昨天來的時候填寫的推薦單上也是寫着外銷部,這個外銷內勤有什麼不一樣嗎?”衛靈對不懂而又敏感的事物一直保持着一份好奇,接着追問着女孩。

“內勤人員是行政人員,和公司簽正式勞動合同的,一般都能幹很長時間,有的甚至干到退休,他們是有固定工資的。”女孩一邊吃着,一邊回答道。

“我們做外銷的,不是說也有基本工資的嗎,我在面試的時候,告訴我基本工資八百,再加上業務的提成獎金,提成根據你接的單子來定。”衛靈用搭在套餐盤子邊的勺子舀了一勺飯塞到嘴裏。

“基本工資只有前幾個月發給你,如果你過了幾個月還接不到單子,基本工資就會停發的,而且跑外勤的基本工資都很低。”

“啊…,只發前幾個月,不是說無責任底薪嗎?”衛靈追問道。

“沒有,我在和平保險那邊只有前兩個發了底薪,後面就沒有發了。”

“我倒!”衛靈詫異着,“這叫什麼無責任底薪!”

“當然啊,公司又不傻,它是靠你來掙錢的,哪會閑養着你呢。”女孩臉上現出一種平淡而黯然神情,讓這個二十齣頭的女孩少了幾分生氣。“現在很多人都知道這個行業,所以業務也不好做,王麗也是覺得還不如再找其他工作,所以今天就沒來了。”衛靈這才知道那個娃娃臉的名字叫王麗。

“對了,不是還有內勤嗎,你可知道內勤怎麼招人的。”衛靈一邊吃着套餐飯,一邊繼續的追問着。

“內勤直接市招的很少,除非是同行業跳槽,或者是公司內部外銷轉內勤。我也想着再乾乾看,看有沒有機會轉到內勤,那樣的話工作就基本能穩定了。”女孩端起碗,喝了點麵湯。

“那內勤都做些什麼工作呢,工資待遇怎麼樣呢?”衛靈窮追不捨,要把內里的根都刨出來。

“內勤的崗位有很多種,比如做理賠的、續期的、核保的,還有就是像現在給我們上培訓課的做組培培訓的。”

“啊,那些講課的是公司的內勤人員啊!”衛靈再一次的詫異的說道。

“是的,也有外銷的主管來講課的。”女孩又吃了口面,接著說:“能做到外銷主管也是可以的,他們的單子多,業務量也大,一年能掙不少錢。”又喝了一口麵湯,說道:“最可憐的就是底下這群做外銷的,好多沒有業績的,為了接到單子只好找親戚朋友和熟人。”

“那不是坑自己人嗎。”衛靈一根筋冒上了頭頂,說話禿嚕嘴了。女孩又瞅了衛靈一眼,歪了下眉毛,咧着嘴說道:“在保險行業這又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你以為招聘我們,拉我們進來培訓的人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衛靈立馬把話跟上,耳朵再一次的朝着女孩那邊靠近。女孩停了下,耐住性子又說了句:“他們只要招聘來了一個人,公司就會給拉你進來的人一些補助,另外他們也會獲得你家人和親戚朋友的信息的。”衛靈猛地在腦海中搜索着,送到嘴邊的勺子也停頓了,他突然想起來,自己昨天早晨填寫的推薦單上有一塊區域是要求填寫自己家庭成員信息的,自己當時沒有多想,便把家裏人的聯繫電話、地址等信息都寫了上去。“那個推薦單就是的吧!”衛靈毫不隱諱的說著,女孩點了點頭。衛靈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了,一來是觀察到了女孩有些不耐煩的表情,二是自己想了解的已基本問完,心裏已有了個底。

下午兩點,培訓課便又開始了。三排第三桌的幾個人陸續的都到了,來的最早的依然是衛靈對面的胖女人,早早的便虔誠的端坐在那,像是等待先知的指引亦或是真主的救贖。講師到來后,禮貌的和各位打了聲招呼,並且鞠了一躬,似乎是套用了日本人的禮儀,顯得溫良而荼毒。衛靈又看了下培訓表,下午講的是一些有關禮儀、儀錶以及如何和客戶溝通的方式方法,算是昨天下午課程內容的延展。講師在課程開場的禮儀動作算是他對這次課程主旨的行為詮釋,他從交流的禮貌用語講到了個人形象的塑造,進而談到了個人形象對銷售人員提升業績的重要影響。突然,台上講課的話題一轉,說起了下面聽課人群的着裝和形象問題,而且似乎是極度認真的以一位教長的身份做出了指令性的批評。果不其然,他在台上用手指向了衛靈這一桌的兩位——胖女人和圓尖臉,並用極其威嚴的語氣要求場內所有沒有穿正裝的起立,讓培訓室內的每一個人都能看到他們不負責任的交際形象。衛靈在心裏獨白着:“兩天的講課中沒有哪一個講師會採用這種家長式的舉措對待職前培訓的,他們給人的感覺是那種把自己的課程講完后,便完成了一項指定任務一般,不願意在這間房子裏,多待一分鐘,更不願意多浪費一絲精力和口舌在這群社會底層的爛泥身上。為什麼這位講師全然不像之前講課的那般脫俗,卻要扮演着救世主般的入世,要拯救這群不從規戒、放任隨性的生靈呢?他的威厲和悲憫就一定能救贖得了沉淪的靈魂嗎,這群浪蕩的魂魄就一定會聽從他的召喚而改變自我嗎?”衛靈的視線在四面的交錯着,盯着這片房頂下的每一個人,注視着他們的反應與舉動。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卻是,每一個沒有穿工裝的都在這威儀的聲音下筆直的站立着,那些看上去年紀越大的響應的節律越快,而年輕的則稍微遲疑了一會也隨着起身,一個個兒像是違反紀律被罰的孩童,毫無意志的聽憑着大他者的意旨。

胖女人是這一群人中最先給出正向回應的,講師為了認同他的態度,便賦予她一次救贖的機會,問道:“你看,大部分的學員都已經穿上了正裝,可就你們幾個拖了大家的後腿,你自己說說,正式上崗之後,像你這樣的衣着,能獲得客戶的認可嗎,能樹立職業形象嗎?”胖女人唯唯諾諾的“哦哦”了兩聲。講師再一次的給出了救贖的機會:“你自己說吧,你們的工作裝要到什麼時候穿上?”他在面朝胖女人的時候,也是說教所有站立的人群。“明天,明天就行了。”胖女人肯定而謹慎的回答着。“都坐下吧。”他像是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使命一般如釋重負的吐出了一句寬恕所有人的示諭,然後又開始了他未完成的講說,並在他之後的演講中不斷的闡述着他的良苦用心和之所以如此的原委。衛靈看着坐下后的兩人,胖女人的極度遮掩的面容上帶有一絲不安的神情,似乎是在懊惱自己的同時,又恐懼着某些事情的發生;而圓尖臉的女孩卻看不出不安和憂慮的神情,轉而壓抑着的不滿和嬌氣,似乎在抱怨着某些人或是某些事。衛靈的眼光在自己的桌位上掃描着,本以為只會影響到沒穿正裝人群的一段插曲,卻意外的波及了整個室內。在衛靈的目光中詫異的發現,那位整個培訓班穿的最得體、最正式、最崇高的白衣女孩臉上不但沒有絲毫的驕傲與自豪的神氣,反而是憤怒和厭惡臉色,而這滿臉憤怒的朝向不在講台之下,卻指向了那個威厲而禮貌的救贖者。然而,抵觸的情緒不只是產生在這名女孩身上,就在這兩位沒穿工裝的坐下之後,那名邋遢的男孩嘴裏隨即蹦出了一句牢騷的言論——“賣保險的現在都搞這麼嚴了!”聲音說的不大,然而卻能清晰的聽到。方臉的女孩被男孩的聲音拉了回來,又將自己的意識徘徊到手機屏幕和講台課件之間。衛靈又檢索了剛才站立的准同事,估了下數量,約有九、十人,然後強行的往腦海中去存儲他們的面龐樣貌。

第二天的培訓在剩下的沉寂的氛圍中悄然的消逝。衛靈又乘坐着公交車回到了住處,放下背包后,衛靈站在陽台的窗戶前,戶外夜色的漆黑對峙着屋內明亮的燈光形成了強烈的光亮反差,使得窗戶在黑夜中鈍化成一面鏡子。衛靈站在窗戶前,透過玻璃看着自己的投影,打量着這身廉價而又紳士的形象標牌,想着下午的培訓,不禁嗤嗤冷笑——“裡子都空透了的一群人,你讓他們不要失去了面子!倒也不假,因為面子要再沒了,那就裏外都空透了。”

“吃飯去。”他把自己從影子中拉回來,將剛脫換的皮鞋又套上了腳。母親留給他的那疊生活費使他暫時性的脫離了打牙祭的窘困。於是衛靈跑到了自己經常路過,卻又許久不曾光顧的地方——滷菜店。巢城人,尤其是打工的和做小生意的,特別喜歡在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后斬點鹵豬頭肉、豬耳皮、花干之類的滷菜,就上一盞小酒,悠哉的享受着日落後的幸福時光。衛靈身為土生土長的巢城人,自然繼承了這一份習俗上的基因傳承。小的時候,舅舅經常帶着衛靈去市裡打貨,晚上跟着最後一趟的中巴車載着打好的貨物回到了鎮上,到了家卸好貨后,舅舅總會去擺在街對面的滷菜攤上買上幾塊錢的鹵花乾和鹽水花生,再用留了幾年的酒瓶子打點散酒,美滋滋的享受着晚上的這一頓。生活在一個地方,從事着相同或是相近活計的人,往往會形成同一種生活上的嗜好,這種不經意間形成的嗜好又會通過生活的環境傳遞給身邊的人,在悄無聲息的傳遞中影響着一代代人,進而形成了具有鮮明地域特徵的習俗和慣例。

衛靈光顧的滷菜店就在夜市的街裏頭,他饞案板上的豬頭肉已有一月有餘。昨晚的他就已然惦記着那間鹵香滿屋的鋪子,今晚勢必要彌補上昨日未能完成的遺憾。衛靈走到鋪子門口,指着案板上用不鏽鋼食盤裝着的鹵豬頭肉,高調的讓老闆割了半斤,再細細的切成肉片,老闆切好後用刀托着,整齊的放到塑料製作的一次性盒子裏,再撒上一些蒜末,澆上一勺獨家秘制的鹵湯,蓋好塑料盒后,又套了個膠袋紮好遞給了衛靈。十幾塊錢的花銷撒出去后,衛靈頓時感受到一天中最幸福的享受時光即將到來。他又在架着泡沫保溫箱,蓋着保溫棉被的三輪車前買了兩個緊實的大饃,放一起拎着,然後快步的往小區走回,以免時間久了吃的都涼了下來。

回到房裏,衛靈趕緊打開塑料飯盒,右手從裝着飯勺、筷子的玻璃罐中抽出一雙筷子,左手抓起一個大饃,一口肉一口饃的嚼了起來,似乎是許久沒有吃如此之香的滷菜了,瞬間將這半斤的肉和兩個饅頭一掃而空,剩下的一點鹵湯也不忘了用饅頭蘸着吃盡了。一頓饕餮的盛宴后,口腹飽滿的打出一個響亮的嗝,宣示着今天一天的伙食是讓他頗為滿意的。吃完后他將剩下的塑料垃圾統統的扔到垃圾桶中,然後懶洋洋的去衛生間洗了手臉,就在他低頭洗手的時候,發現剛才吃的太過粗獷,將飯盒中的油水滴到了西服的前襟上,衛靈憨笑着,真的是什麼樣的衣服合什麼樣的人。自己這樣懶散粗糙的人又怎會是整天穿西裝的主呢!於是用毛巾隨意的擦了下胸口的污漬,掛回毛巾,走到電腦桌前打起了遊戲。幾局遊戲過後,衛靈沖了個澡,這個熱水器應該是房東給予他的唯一一件電器,嚴格的說還稱不上電器,它是無法用電加熱,只能依靠強烈陽光的能量,實現洗熱水澡的期望。沖完澡后,衛靈穿着大褲衩和短袖來到卧室,深秋的夜裏藏匿着絲絲寒意,雖然身上流淌的是年輕炙熱的血液,依然會折服於無情的寒風。衛靈用手搓了下胳膊,走到陽台準備關上窗戶,看到了母親叮囑自己照顧的那株草蘭——那株長着韭菜般葉子的翠綠色的俗草。衛靈想起櫥柜上還放着母親未澆完的半碗淘米水,於是走到廚房,取來那放置了兩天的肥料。衛靈用鼻子湊近聞了下,已然有股發酵的酸腐味,衛靈擺了擺手在面前扇動着,然後晃了下碗,將剩下的淘米水全部倒入了花盆中。端着空碗,靜靜的看着這株“庸俗”到極致的花,在夜月的寒氣中獨自的搖曳着。夜裏的寒氣襲擾着衛靈的鼻腔,他深深的打了一個阿嚏,用手捏了下鼻子,關上了陽台的窗戶,回到了屋內,將碗在水池上洗了下,放在了摞在一起的碗疊上,擦乾了手上的水珠后,撐着大褲衩躺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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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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