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習禮儀(過渡章啦)
轉念又一想,還是打聽打聽往年的貢士進文華殿時如何打扮,找個現成的例子來借鑒一下比較好吧。
“衛四,”晏升攬鏡自照片刻,和衛景平想一處去了:“你不是跟周大人的外甥女訂了親嘛,他以後不就是你妻舅?”
回想六年之前甘州府院試那次,時任主考官的翰林學士周元禮不就是個端方合度的進士出身的朝廷大員嘛,這種縟禮煩儀向他討教不是很現成。
“周大人去了沿海主持河工,”衛景平說道:“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了京的。”
晏升:“……”
仨人又發愁了一陣,各自回去想轍。
次日一大早,姚春山打發家僕送來兩匹布料,還附贈了一卷手繪的畫冊,衛景平打開一看,裏面繪了個頭戴儒巾,身穿襕衫的他,畫面像後世頑皮的女生上課時調皮畫在課本上的插畫,線條非常流暢,可見繪畫之人畫功不錯,右下角注了一行小字:杏榜之後,京中貢士服圓領大袖襕衫。
這畫這字一看就是姚溪的手筆。
大概是從孟氏那裏得知他發愁的事情之後,特地畫了幅圖來告訴他貢士進文華殿一般來說會穿襕衫參加殿試,這是以往約定俗成的着裝。
儒巾配襕衫,襕衫的款式是一樣的,不過領口、袖緣和下擺處的鑲邊則可以隨自己的審美搭配。
衛景平想了想,他覺得去文華殿學習禮儀與之後的殿試面聖沒有徐泓說的那麼誇張,甚至都考慮敷粉了,雖然說可能會被打量身高容貌等,但多半也只會看看貢士五官長得周不周正,日後授了官會不會撐不起朝廷命官的威嚴,不可能真的以臉來定一甲二甲三甲進士名次的。
既有貢士戴儒巾穿襕衫進文華殿的先例,他便循箇舊就是了。
沒有必要太刻意弄得跟孔雀遊街似的,太扎眼了叫人挑出不是來反弄巧成拙,節外生枝就不好了。
衛景平捧着那幅畫看了又看,這可是急他之所急了,心中着實感激姚溪。
他從姚家送的兩匹布里挑了個色兒,拿着銀子去找裁縫量尺寸裁剪襕衫,因為要得急,所以加了三成的手工費,裁縫才許諾在一天之內按照畫上的款式從頭到腳給他趕製出來。
這兩日衛景平除去閉門讀書之外,每日都要仔細沐浴、修面、刷牙,時刻保持一身乾淨清新。
果然戴方巾穿襕衫是沒錯的,到了二十二日,本次恩科取士一共二百八十名,眾貢士皆儒巾襕衫,一大早從皇宮的東南門依杏榜上的名次魚貫進入文華殿。
衛景平排在隊首,跨進文華殿高高的門檻之後,他才有機會朝排在第八位的張永昌張神童看了一眼。
張神童看着與他年紀差不多大,十七八歲,比他矮了一些,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張神童穿的襕衫領口、袖緣和下擺鑲的是黑邊,穿在他身上顯得過於穩重,但也有些老氣了。
衛景平裝作不經意看向他的時候,張神童也回了個恰好看見對方的眼神,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帶了點兒淡淡的笑意。
可能雙雙感受到對方的強大不可撼動,都在目光挪開的瞬間面色微綳,為了緩和那種不可說的緊張,轉而去打量角逐三鼎甲,狀元榜眼探花的程悠貞、段鳳洲和韓元美等人。
這三人稍稍比衛景平年長一些,在二十二三歲上下,一樣是儒巾襕衫的裝束,眉目間漫卷書生氣,一看就是胸中自有錦繡文章的,衛景平見他們淡然自若,很沒出息地手心出了一層汗,他突然有點不太自信了。
覺得他這次要鎩羽而歸,拼不過他們了。
他趕緊轉過視線來,不再去留意他們之中的任何人。
因為緊張,衛景平一直沒發覺,其實自打進了文華殿,他就一直是眾貢士關注的焦點,人人
都要來瞧他這個會元一眼,再在心中押一押,幾日後的殿試,他是否還能中個狀元。
衛景平着的襕衫鑲的是青邊綉了雲紋,襯着他的眉目,恰好顯出的是文雅之氣。今日這一亮相就叫前一陣子駢集國子監話里話外說他是武官之子,嫌他出身粗鄙的貢士們臉疼,光跟人家衛景平這挺拔的身姿去比,他們就得扔了。
文章比不過人家,也不如人家美姿儀,還鬧騰個什麼勁兒啊。對了,這衛會元武官之家出身,是不是還有一身的武藝功夫。
要是他尋個機會擼袖子報復他們,豈不是得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好像不怎麼能惹得起。
是以立刻有些氣短,明面上不敢再拿他武官之家出身必然為人粗鄙的話來說事了。
但骨子裏還是不大瞧得上衛景平的出身。
顧世安大抵昨日才從龍城郡趕回京城,他身上穿了件半新不舊的襕衫,臉上還有點兒胡茬橫生,就這麼潦草地夾雜在眾貢士之中到文華殿來了。
衛景平打量了他一眼:夫子,您這是打醬油來啦。
顧世安微掀嘴角瞟他一眼,用表情甩了他“淡定”兩個字。
文華殿位於皇宮的東邊,五行屬木,所以蓋得是紅牆綠色琉璃瓦,殿內樓宇高低錯落,在朝輝映照之下顯得富麗堂皇,也高大雄偉的讓置身其中的貢士們深深折服於天家之威,從進來之後,除了偶有窸窸窣窣的衣袖拂過的聲音,多半時間落針可聞,靜得讓人壓抑。
這次由禮部尚書溫彌親自來教授新科貢士們如何上朝,如何面聖,見到上下級又該如何行禮寒暄等等一套完整的禮儀,他講得通俗明了,加上能走到這一步的士子都是人精,多數本就出身詩禮之族,更是一點就透,到了晌午時分,上半場順利結束了。
為了彰顯天家待士子之厚,由雲驍帝下旨賜食,請他們吃了一頓宮裏頭的午飯。賜的是小籠包子加稀飯,但是貢士們只敢吃個包子墊墊肚子,沒有誰敢端着碗去喝稀飯的,生怕待會兒要上茅房出恭,從而錯過了禮部尚書溫彌的一句話。
僅僅只上了一上午的課,貢士們就已深感廟堂等級禮儀深嚴,一個不慎就容易逾越,造成輕則丟官灰溜溜被逐出士子之列,運氣太差的重則獲罪下獄,以至於連小命都丟了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眾貢士們今日都時刻繃著神經,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吃過午飯略略休息片刻,一直到黃昏時分,他們又跟着溫彌滿噹噹地學習了半天當官爺的禮儀。
等他們被放出宮時,已是黃昏時分,一條條絳色霞彩盤踞在天空,時而翻滾着金色的鱗光。
多數人午飯只吃了一個小包子,下來前胸貼着後背餓得頭昏腦脹,連與其他同年結交聊天的心思都沒了,在宮門外草草寒暄兩句,都快步往回走了。
出了宮門下來漢白玉石階,恰巧迎面正遇到了當朝右丞相兼戶部尚書謝回與一眾翰林學士從宮中出來。
他們身着緋色或者紫色直裰朝服,腰間扎着綉蟒紋的腰帶,官服之下的威嚴和高貴讓人覺得高不可攀、要低到塵埃里去了。
貢子們趕緊讓道行禮:“謝大人。”
謝回謙謹地回了禮。
他走到顧世安面前打了個招呼:“遙光。”
顧世安偏過臉去,什麼話都沒說。
謝回微微蹙了下眉,又去看衛景平:“衛會元。”
衛景平朝他執禮:“謝大人。”
謝回點點頭,又與其他貢士們打過招呼,匆匆進宮去了。
等他一走,貢士們說道謝回乃揚州謝家的亢宗之子,羨慕之意溢於言表,只有顧世安冷冷一下,輕哼謝回算個什麼狗屁東西,嚇得大家臉面都白了。
“謝兄,謝大人與你……”離
皇宮遠了,有人沒忍住好奇問道。
顧世安淡淡吐了句話:“恰好一個謝字罷了。”
眾貢士:“……”
見他們二人的模樣,還以為起碼是個族中兄弟,正要羨慕人家一門雙進士呢,忽然被他這句話潑了冷水,沒再打聽下去了。
大家找不到新的話題聊下去,就各自散了。
回到家裏,衛景平吃過一頓豐盛的晚飯,跟衛長海並排歪在藤椅上看星星。神經綳了一整天,一旦鬆弛下來,連指頭都無力動彈似的。
“老四,皇宮是什麼樣子的?”衛長海問他:“見着皇帝了嗎?”
衛景平搖搖頭:“沒見着。”
也許雲驍帝下朝的時候從文華殿經過的時候瞥了他們一眼,也許沒有,但當時他們哪裏敢叫眼珠子四處溜達,一眼都不敢亂看,別說皇帝了,就連太監和宮女都不記得看沒看見了。
他只記得那宮殿那麼高大空闊,裏面看着也不熱鬧,住起來似乎沒那麼舒服的。
“見着你二哥了嗎?”衛長海又問。
衛景平半死不活地:“沒見着。”
皇宮那麼大,規矩又多,不是進去了就能隨處逛游的。
衛長海再想問他什麼的時候,一看衛景平在藤椅上已經睡著了,看來的確是累狠了。
四月二十五日,終於到了今科殿試的日子。
殿試是科舉的最後一站,在那天貢士們到過的文華殿舉行,殿試考的是策論,往年都是由內閣擬題,皇帝親自主持的,據說今年的殿試,雲驍帝要親自出題考一考貢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