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對手
衛景平一訝。
聽姚春山說這些年姚溪跟着她外公周寂然學了不少師爺的本事,他以為她學的是賬房,沒想到這姑娘連《律例》都涉獵了。
《律例》也就是當朝的法律條文,據說達一千多條之多,學起來非常耗費腦力。
那婆子回完衛景平的話忽然又想起“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來,忙話鋒一轉描補道:“姑娘家家的也不懂什麼,就是看她外祖那邊有什麼書就搬什麼書回來,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姑娘家在外頭的名聲只要“賢惠貞潔”就夠了,多添一個“讀書多”什麼的,並不一定會讓夫家高看她一眼,沒準兒還嫌她清高了。
衛景平笑道:“這些書讀起來用處很大。”
懂法掃法盲,以後遇到糾紛扯皮不吃虧。
婆子訕笑:“姑爺說得是。”
衛景平跟着婆子才穿過姚家的垂花門,冷不丁斜刺里一隻大肥鵝昂着脖頸鵝鵝鵝地出來了,見着他就要過來打招呼,婆子驚慌地叱道:“一邊去。”
說完扭着那大肥鵝的脖子給它推走了。
衛景平站在那裏很懵,這是誰養的,看着張牙舞爪的像只惡霸鵝好凶啊。
但他瞧着那大鵝的氣勢有點心癢,非常想跟它干一架嘿嘿。
玩笑了。
這隻大鵝原是姚溪在紹興的時候養的,五六年前回京的時候帶了過來,一直養在身邊的玩的。
婆子當然不敢對衛景平說是姚溪養的大鵝,她一臉僵笑:“姚墨今早忽然想吃鵝肉,老奴就買了只正準備殺呢誰知道叫它溜達出來了,老奴這就燉了它,姑爺晚些在家裏吃飯吧?”
她邊說還一直給另外的婆子使眼色,或許是在隱晦地抱怨周家對姚溪的教導不好,怎麼能把千金小姐扔在田間地頭養鵝呢,又或者是怕衛景平這個准姑爺見狀嫌棄自家姑娘,叫人幫腔來圓了這樁糗事過去。
過影牆的時候,他隱約聽見姚溪在兇巴巴地訓斥大鵝:“人來瘋是不是?聽見有人來家裏你就往跟前湊,也不怕給你燉了……”
衛景平忍不住嘴角上翹,笑了一笑。
原來是姚溪養的大鵝。
衛景平在心中笑道:誰小時候沒養過個小玩意兒呢。
他們家還養了一窩金雕呢。
那婆子見他不甚在意方才那件事,神情才稍稍放鬆下來:“姑爺這邊走。”
把衛景平領去了姚春山的書房。
姚春山這兩日也在想着墨鋪的事:“盛家在京城也有一間墨鋪,我們兩家經商賣墨原是朝廷允許的,這倒不用擔憂,只需要找個合適的鋪面就行了。”
到時候把姚墨的匾額往上一掛,能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比如去官府辦經商許可什麼的,至於去不去戶部掛皇商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倒不緊急。
衛景平點點頭:“如此更方便了。”
他就是來問“姚墨”那塊匾額的事,既然姚春山答應了,就沒有後顧之憂,後續可以大膽地找店面把墨鋪開起來了。
衛景平回到家裏之後跟衛長海說了叫他沒事就去大街上看看,留意間鋪面。
衛長海自是欣然應下。
說定了這事,接下來的幾天衛景平一直在家中閉門讀書。
會試放榜之後,榜上有名的士子暫時被稱為貢士,還要經過最末一輪的殿試,被天子親自賜了進士及第、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的名次,才算最終塵埃落定。
這次的殿試,容不得他出差錯。
一旦稍有閃失,到時候,又會有人拿他武官之子的出身說事,詆毀他在會試中作弊才考中會元,叫他在金鑾殿聖駕面前出乖露醜了。
所以這次殿試,衛景平
要打起十二分的勁頭,搏一搏新科狀元。
實在是差點運氣考不中狀元的,也絕不能掉出一甲頭三名,也就是狀元、榜眼和探花,總之這次殿試,他躺不平了。
思及此,衛景平將此次杏榜前十的名單寫在宣紙上,挨個分析“對手”,畢竟知彼知己才能百戰不殆嘛。
第二名應天府謝冉,第三名京兆府程悠貞,第四名山西府段鳳洲,第五名杭州府的韓元美,第六第七分別是長沙府的艾藻和河北府的林一麟,第八名是廣州府的張永昌……
首先老顧這次殿試極有可能跟狀元、榜眼、探花三鼎甲無緣,直接可從對手名單上劃去了。
為什麼衛景平會這麼想呢,蓋因先帝睿元帝不喜歡少年進士,到了雲驍帝登基之後就要扳過來,他偏要錄最少年的士子讀書人。
你看今科會試錄的頭十名的士子裏多是各地最少年的士子讀書人,而顧世安這個三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經是裏頭最老的一個了。
可知今科的考官們是有多麼迎合雲驍帝的聖意。不過也有可能因為新帝登基,各府有為少年得知雲驍帝喜好年少的士子讀書人便不蟄伏了,紛紛上京來嶄露頭角的緣故。
按照雲驍帝處處要跟他老子對着乾的脾性,這次殿試的狀元、榜眼、探花,只怕要從年少的貢士裏頭挑,並不會考慮顧世安這種上了點兒歲數的,不過如果旁人壓不住老顧的才氣,被今上點他個第四名的傳臚倒有可能。
衛景平毫不猶豫地將“謝冉”這個名字塗去。
還剩下七八個對手。
京兆府的程悠貞在國子監讀了三年書,一直是京城有名的才子,這對於衛景平來說是個對手,因此在此人的名字後面畫了個圈。
山西府的段鳳洲段才子,頗沉默寡言,衛景平只跟人家打過一次照面,第五名杭州府的韓元美,這人享譽浙江府,文章品德都被人推崇,引起了衛景平的注意,他在他二人的名字後面各畫了兩個圈。而河北府的林一麟,長沙府的艾藻,衛景平不肯承認這二人比他強,因此塗掉他們的名字,餘下一個廣東府的張永昌,據說他自小聰穎,讀書有過目不忘舉一反三的悟性,更兼他才思敏捷,據說七歲時被當地的知府為難對對子,出了個“白面書生袖裏暗藏春色”的上聯,張永昌很輕鬆就對出了“黃堂知府胸中明察秋毫”的下聯,因此從小到大在當地素有神童之稱,不敢小覷了他。
過目不忘就已經很讓人羨慕了,更何況他悟性還這麼滴高,衛景平腦補了一下這兩種集一身的技能,覺得這個對手是神不是人,太強悍了,因此在他的名字後面畫了三個圈圈。
能想到的一共有四個“勁敵”,想來殿試時他只要能幹得過段鳳洲或者韓元美,起碼能穩住個探花了吧。
衛景平對這個張永昌很是好奇,頗想結識。但他前兩個月很少參加同年的期集,錯過了結交張神童的機會,因此很難確實知道對方的深淺,不敢輕易肖想能在殿試時能勝張永昌一籌。
不過在正式的殿試之前,他們還是有一次見面機會的。到了四月十九日,禮部通知各考中的貢士們,於三日後,即二十二日進皇宮文華殿觀摩學習面聖的禮儀。
禮部之所以要在殿試前組織貢士們進一次文華殿,一來考中的貢士們面臨著“官職將臨而朝儀未熟”的空缺,亟需惡補做一名合格朝臣的禮儀;二來嘛,在給皇帝“交貨”之前,不得先行面試一番看看臉瞧瞧這批人才到底合不合格,對,當朝選才舉士要看臉。
據說當朝殿試選士,看四個方面,一要士子身材挺拔,長相俊美,二要能言善辯,最好官話講得好別鄉音太濃的,三看是否工於書法,第四才重新回到文理和才學上,四條考核標準之中,臉壓倒了才學,排在最緊要的位子上,說白了,約等於以臉取士了。
也不光是臉,考生的儀錶統統都在被看的範圍之內,反正你最好清新俊逸讓人賞心悅目就有戲了。
看了臉之後,禮部的官員最後還要再把把關,看看裏面有沒有混進文理不通的貢士,否則要是殿試之日被皇帝找出來了,他們就得跟着倒霉了。
所以在殿試之前,不僅士子們緊張,禮部等各部相關的官員也緊張。
進文華殿的頭兩天晚上徐泓和晏升來找衛景平,一進門每人從兜里翻出一枚銅鏡來照着:“衛四你說還有比咱仨更翩翩的美少年嗎?”
徐泓一邊整着鬢角一邊問:“衛四,三日後進文華殿時要不要敷個粉?”
他這次在杏榜上中的是五十六名,殿試定名次時以前四十五名為“進士出身”,他差了十來名,此次卯足了勁兒要跟來自四海八荒的貢士們比美,靠臉搏一搏二甲進士出身,而不是三甲的同進士出身。
相比之下,晏升覺得自己無論如何是翻不了盤的,只是去見個市面罷了,就淡定多了。
衛景平:“……”
敷粉。
他對自己下不去這個狠手。
只是想知道他前幾日畫了圈的對手比如程悠貞呀,段鳳洲、張永昌他們會不會敷粉。
話又說回來,他不敷粉,但不代表他不打算在儀容儀錶上下功夫。
衛景平說道:“便是叫人瞧着英英玉立就行了吧?”
徐泓:“嗯對就是這個意思。”
衛景平在想:他家誰審美最好,叫過來幫着他挑一挑衣裳服飾搭配,看怎麼穿最能顯示出他少年意氣風發又有官威的一面。
還不能顯得過於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