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暖陽下（56）

凌晨，星星稀疏。

電話響起的前一秒，單傑鴻睜開眼，眼神一片清明，沒有半分疲倦的模樣。

「單隊你好，我這裏是S市戒毒所。」

「是羅海他……」

「羅警官，自殺了。」

自殺了。

單傑鴻手一松，手機從他耳邊落下，砸在大腿上，

電話那邊，醫生還在追問：「單隊長，你怎麼樣？還好嗎？」

連續幾聲。

單傑鴻終於回過神來，顫巍巍的拿起手機，他輕聲問道：「還，還有救回來的，機會嗎？」

「抱歉，發生羅警官情況的時候，我們第一時間就打120了，同時安排了戒毒所的戒毒醫生立刻搶救，但是沒等到120，羅警官就撐不住了。」

【單隊，你說你單這麼多年幹什麼？又不是找不到對象，你個隊長都沒談戀愛，我怎麼敢找女朋友？】

「羅警官的情況很複雜，他在短時間裏被注射了大量的毒品，有***等常見的毒品，也有目前從未出現的病毒，毒品大劑量注射的時候，他身體的機能幾乎全部喪失。」

【憑什麼就覺得我們重案組好欺負啊，咋滴，覺得我們人少，我告訴你，單隊一個頂倆！不就是個野外求生嗎？把你們能耐的……】

「單隊，很抱歉，我們也很遺憾，省廳失去了這麼優秀的一名警察，您看看什麼時間過來吧，見見他最後一面……」

【誰不認單隊，我羅海第一個不服！】

兩種聲音交疊在一起。

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樣，砸在地上。

單傑鴻捂着唇，死死的遏止着哭聲。

過了好久，他才開口道：「謝謝你，我現在就過去。」

電話掛了。

房間裏的燈似乎也按了下來。

單傑鴻拿起手機，點進【重案組五人天團】

一排字，他反反覆復輸入了數十次。

終於，他點了發送。

單傑鴻：【大海走了，在省廳收到通知前，我們幾個人先去送送他吧。】

沒有人回復。

單傑鴻也不甚在意，繼續換衣服，穿鞋。

打開門的那刻，門外站着晏輕和楊天成。

晏輕看着單傑鴻，輕聲道：「江鈴在醫院，馬上過去，單隊，我們要撐住。」

「走吧。」單傑鴻沒有多說。

醫院裏，江鈴合上手機，剛剛準備起身出去，手臂就被拉住了。

她垂眸看過去，程旭雙眼閉着，手卻死死的抓住了她。

「程旭，大海出事了，我要去見他最後一面。」

江鈴把程旭的手指一根一根扣了下來，又開口道：「賀頌之就在外面，他守着你。」

說完最後一句，江鈴也徹底的扳開了程旭的手指。

秦渺來過。

是帶着一群醫生會診結果來的。

注射器里的藥物，本質上還是一種***，會使人陷入重度的昏迷。時間可長達8-10個小時。

程旭中間算是醒了過來，又不算是醒了過來。

亦或者，程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完全是憑着一股毅力站起來的。

最後，秦渺還說。

程旭現在，需要靜養，不能用外力手段強迫程旭醒過來。

否則，會發生什麼，沒有人能預料。

江鈴從病房出去，看見外面坐着的賀頌之，她默了默，開口道：「羅海出了點事，我要去戒毒所看看，今天晚上，程旭就麻煩你了。」

程旭沒有什麼親人。

肖瀟也不見蹤影，能在醫院照看的就只有她和賀頌之。

「裏面躺着的人是我師父，怎麼會是麻煩？」

賀頌之笑了聲，關上手機，踱步進病房。

他已經給肖瀟打了一天的電話。

永遠都是一個聲音，關機，關機，還是關機。

江鈴沒說別的，沉默着按電梯下樓。

——

戒毒所

保安拉開鐵柵欄，看着匆匆而來的幾個人，聲音低了下來。

「羅警官在醫務室，我帶你們去。」

單傑鴻身軀一振。

一旁，楊天成開口道：「單隊，你要……」

話沒出口，楊天成也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候，還能說些什麼？

「先進去。」晏輕率先跟上。

江鈴沒說話，跟在晏輕身後。

戒毒所的醫務室不大，裏面只有三張簡易的病床。

羅海就躺在最中間的那一張，額前一片血紅。

值班醫生道：「羅警官送過來后，清醒了一會了，而後毒癮又發作了，完全不能控制下來。晚上的飯菜，都是強行給他喂下去的。」

「他……走的時候，痛苦嗎？」

單傑鴻皺着眉頭，眼裏全是淚水。

江鈴掀開白布，直到羅海整張臉出現在面前，她手臂彷彿一點點的被凍住了，僵硬萬分。

值班醫生兩手交疊在身後，開口道：「毒癮發作的時候，吸毒者會表現出明顯激動不安，有時候還會感覺極度驚恐，出現呼吸困難，心前區不適，還有可能會出現自殘行為，儘管我們已經做了相關的防護，可依然……」

值班醫生語氣遺憾。

羅海的事，基本上都有所聽聞。

因為犯罪份子故意現場直播，所以在看到網上的轉發時，戒毒所第一時間就派了車過去，希望能把羅海拉回來。

可沒想到……

終究是沒有挺過去。

聽到醫生的話，楊天成氣的一腳踢在門上：「宋天成那個王八蛋，老子當時就該一槍把他給斃了！」

單傑鴻沒說話，晏輕也沉默着。

「他割了自己三十幾刀。」江鈴望着那傷痕纍纍的手臂，眼裏的淚水傾巢而出：「三十幾刀，都沒能換來一個清醒。」

江鈴別開頭，白布再一次落下，遮住了羅海的臉。

「死因，應該是頭部受到了劇烈撞擊，他……」

「別說了。」晏輕輕輕抱住江鈴。

「這裏，還有一封羅警官的遺書，單隊，你們節哀。」

值班醫生把信封雙手奉上，嘆息了一聲，負手走了出去。

單傑鴻接過那一封信。

明明只有一頁紙，可他卻像是抓着一座山一樣。

他一抖，那座山就會垮下去。

兩手顫抖着拆開信封，迎面就是歪七扭八的字，還有已經徹底乾涸的血跡。

單傑鴻眼睛紅了一圈，靜靜讀道：「重案組的朋友，很抱歉要提前離開你們了，清醒的時候，我拜託過醫生，若是我死了，一定要第一時間聯繫單隊，在成為烈士之前，我想要跟大家道別。」

楊天成側頭看過去，跟着讀到：「江鈴，你一定沒有想到有一天，會看到我的屍體吧？我想撐下去，可是我真的撐不住了，我的靈魂一次次被毒品腐蝕，它使我痛不欲生，要是可以，看見我的時候，擦乾淨我的臉，讓***乾淨凈的下土。」

「還有楊天成，在沙灘上我看見你了，你還是拿狙擊槍的樣子最帥，我死了，得趕緊操心找個對象，別像我，連個哭喪的人都沒有。」

「晏輕啊，你是重案組脾氣最倔的，以後一定要改，別老跟別人欠你多少錢一樣，當初讓你去A市的人是賀廳，不是單隊，你也別跟單隊慪氣。」

「最後就是單隊了，你也得趕緊談戀愛，別一天到晚都是工作工作的，該想想自己的生活。」

「我聽說程隊好像也受傷了，在醫院，要是他醒了，替我告訴他，羅海感激他，可為了我，真的不值得，我已經被注射了那麼多毒品了，他不該來換我的……」

「我清醒的時間已經越來越斷了，毒癮發作的時候，我感覺我面前全部都是幽靈，是死神在索命，可是我們不怕。」

「我是人民警察，理應獻身於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我還要和罪犯鬥爭至黎明到來，只不過，這一次我要先走一步了，不要悲傷我的死去，S市的安危比我重要萬分，我請求大家一定要把T字母團隊繩之以法，不要讓我的悲劇，發生在其他同志的身上。」

「我們逐光而行，向陽而生，無論是否生在陽光下，我們都是英雄，歲月從不敗勇者，羅海，呈上。」

最後一句話音落下的時候。

門外傳來一聲巨響。

幾個人一齊看過去，在門口，程旭左手死死的抓着門框，眼睛發紅，臉上一片狠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