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各自的選擇
為了解決員工的午飯問題，創思開辦了自己的食堂，有趣的是卻沒有聘請廚師，所有的飯菜都是從附近的餐館訂購，食堂人員只是負責簡單的加熱和分發。
我好幾次詢問財務總監李雪琴為啥不直接給員工發餐券，讓他們直接去餐館吃，還能省下一筆開支，她是個臨近退休的老好人，支支吾吾不願意講的很清楚。後來私下問申林，才知道管食堂以及後勤工作的經理是劉華強的親戚，這麼有油水的崗位怎麼能撤銷呢，怪不得午飯的質量上不去，吃完不一會兒就餓了。
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正好遇上陳曦，她穿了件鵝黃色的夾克，搭了條淡紫色的絲巾，在一眾深色系服飾的員工中顯得頗為醒目。她跟我們一起工作了不短的時間，彼此也算熟不拘禮，時不時的還傳播些領導的八卦軼事，不過今天她不像往常那樣活躍，顯得心事重重。
沒過一會兒，申林也來了，取了飯菜徑直坐到我對面，有些遺憾無奈，但也帶着些幸災樂禍的意味，低聲說道：“你們知道嗎？昨晚老劉去找了會計師事務所的廖主任，要求老邱按我們的要求進行會計處理，結果被人家拒絕了，說是老邱事先彙報了，這種會計處理風險很大，不能妥協。結果老劉半夜給我打電話，又被他數落了一頓。”
“廖主任真的這麼說，很有原則啊，不愧是當過發審委委員的技術牛人。”孟玲在一旁評論道，會計專業出身的她算是財務專家。
我卻沒有對此作出評論，心裏認為孟玲說的並不准確。作為事務所的主任，當然傾向於相信所里數一數二元老的技術判斷，尤其是當老邱把風險上升到欺詐發行的高度時，僅憑劉華強輕飄飄的幾句話想要翻過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哎，領導心情不好，上午就連我也被訓了一頓，說是沒按照他的規矩整理文件，導致辦公桌上一片混亂。”陳曦用筷子撥弄着餐盤上的白米飯粒，看起來沒什麼食慾，“他應該支使新招來的專職秘書呀，天天使喚我也不成吧，我還有這邊的工作呢。”
劉華強制定了一整套服務他個人的流程，比如下班時要將他送上車，上班時要幫他開車門、拎包，甚至他那間超豪華的辦公室的通風、綠化都有明確要求，每次找他還得先通報再由他按下開門的電鈕，這種做派經常被我私下嘲笑為“關起門來做皇帝”！
原本陳曦是專職秘書，但現在調去了董秘辦，導致劉華強很不習慣，於是強行要求陳曦依然要承擔這些工作，即使新秘書已經到崗。
“申總啊，你也幫我說說唄，就說我上市工作很忙，顧不過來呀！”似乎美女都是有特權的，這句話要是換個男人說，多半要被申林訓斥為不懂事，但陳曦甜甜糯糯的吳音說出來，拖着撒嬌似的尾音，再配上似乎會說話的幽怨的眼神，卻讓人沒法開口拒絕。申林也只能無奈的苦笑道：“現在老劉在氣頭上，等過了這段時間吧，我去跟老劉彙報。”
孟玲饒有趣味看着對面兩人演繹創思版的“辦公室故事”，差點要笑出聲來。而我則有些佩服起陳曦來，她的本科是外語專業，職業起步也就是文秘，在這個以設計諮詢為主業的公司里，處於弱勢。但是她很會利用自己的性別優勢，長得好看，情商不低，跟領導說話乖巧又溫柔，服務態度讓劉華強很滿意，大筆一揮同意她參與上市工作，沒過幾天又能跟副總兼董秘的申林打得火熱，在他的力薦下順利拿到了證券事務代表的職務，
只用了三年時間就進入中層序列，比天天畫設計圖的那些同濟、東南的高材生們快多了。
未來上市成功之後，她的位置就會更加重要，甚至還有可能在幾年之後接手董秘，成為上市公司的高管，這豈不就是現實版的杜拉拉升職記。此刻她表面上似乎在抱怨工作量大，其實也可以從側面證明她的價值，兩個主要領導都離不開她。
老程在維護客戶方面還是很重視的，尤其是已經申報的項目，因為關繫着每年的業績考核。我們部門去年的業績不錯，而今年儲備的項目不足，就想着靠創思的項目收入完成指標。我給他打電話說了說目前的狀況，他隔天就飛了過來。劉華強對此頗為欣喜，專門安排了王品牛排款待，席間對老程多有推崇溢美之詞，請他務必要把老邱搞定。
我大致能夠揣度出劉華強的心態，如果他要去找中建集團出面，得欠一個大大的人情，還會讓國有股東質疑他掌控局勢的能力，所以儘可能希望通過自身和中介機構努力搞定這件事。老程喝了兩杯紅酒之後，紅光滿面，拍着胸脯答應下來。
事情的發展基本沒有超出我的預想，老邱經過幾天的平復心情，已經可以心平氣和的回到創思跟我們討論，而且態度變得很溫和，見到老程之後表現的也算客氣，但骨子裏的堅持卻一點也沒有動搖。可能是因為得到了事務所領導的撐腰，膽氣更壯了。
老程也算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不管是案例討論，還是實際情況分析，甚至拿出了未來長期合作的誘餌，也無法打動這塊硬邦邦的石頭。老程翻來覆去的講了一個下午，見老邱依然是油鹽不進的樣子，不禁惱火起來，揚聲道：“我認為這個會計差錯我們判斷不是個重大問題，出了事情我們作為保薦機構承擔主要責任！邱總，你作為事務所的合伙人，總要有些擔當吧，怎能什麼風險都不承擔！”
老邱埋頭看着剛整理出來最新一期報表，頭也沒抬，聲音也不高，說的話卻很犀利：“我做了這麼多年的審計，當然清楚有些風險可以承擔，但是這個風險太大，我不可能簽字的。我也勸程總您一句，之前用同樣的話也勸過沈總，儘快把材料撤回來吧，集中精力做其他更有希望的項目吧。“說完揚長而去，留下劉華強、老程和我們幾個旁聽者面面相覷。
局面陷入僵持，上市前景不明朗，我們的工作進度受到影響，原來計劃周末回家的計劃被迫取消了，又得在電話里承受妻子冷嘲熱諷：“你的工作最重要，我們娘倆根本就指望不上你！我看你一天天過的，真把酒店當成家了！”
“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火氣這麼大，肯定是小雪惹你生氣了吧。”自從女兒進入青春期之後，也許是雌性荷爾蒙分泌的原因，情緒變得越加不穩定了，自主意識加強，對於學校的安排、父母的要求都不再那麼言聽計從，相應的成績也有明顯的下滑趨勢。她小學階段是優秀畢業生代表，而現在幾乎到了中游水平，這讓一向自信於自己教育能力的妻子很難接受，導致了母女倆的矛盾越發大了，某些時候我也不得不扮演和事老的角色，給雙方一個台階下。
“看看你女兒，成什麼樣了！”這是妻子的標準語句，小雪表現良好的時候是“我女兒”，而一旦出了問題就變成了“你女兒”，“說好回來做完作業才可以玩一會手機，八點前就要把手機交上來。現在都已經快九點了，回來作業也沒寫，就捧着手機到現在，最近的測試成績又下降了。”
這倒是個新問題，小學階段基本不怎麼玩手機，上了初中很多同學都在用，而且做作業時也要用手機，這就導致她用手機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越來越難以控制，目前勉強只能做到限定時間內上交，看起來這個底限也要被突破了。
“算了，別生氣了，總是自己的女兒，今天又是周末，要不就讓她多玩一會吧，說好比平時增加一小時，也不要緊的，否則僵持下去也不好啊。”
““你呀，一天到晚就慣着她，今天一小時，明天兩小時，後天就不交手機了，看你怎麼辦？學習成績這樣下滑，還想上實驗班嗎？不可能！”妻子沒好氣的說道，她其實心裏清楚，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實驗班能上自然是好，上不了就去普通班，反正不用參加中考，壓力小了很多。”我放慢語速安慰道，“她那個學校也是全市最好的其中之一，能在裏面安安穩穩的讀到畢業，考個大學是沒問題的，只是可惜了這麼好的苗子，北清復交的希望不大了。”
看看妻子依然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我繼續勸說道：“小雪處於青春期，正是叛逆的時候，小時候你對她的管束又很嚴，現在她的反抗也會更強烈，所謂一切由因緣生，正是你種下的因，所收穫的果既包括小學階段的優秀，也包括現在的不優秀，所以只能接受她，慢慢讓她度過這個期間，也許就會好了。”
說完女兒的事，妻子有些猶豫的問我：“最近工作上發生了些問題，我有點想法，想聽聽你的意見。”
“哦，好啊！對了，你那個文學基地的事辦的很漂亮，很多作家都參加了手稿捐贈，作品陳列也搞得井井有條，領導有沒有特別嘉獎啊？”
“就是因為這件事，我很生氣，明明工作都是我做的，表彰、深造的機會卻輪不到我，還話里話外的想要提拔年輕幹部，這不就是想要把我換掉嗎？”妻子氣不打一處來，言辭激烈。
“換掉就換掉，給你換個清閑的部門養老，待遇不變，也蠻好的呀。”我有些不在意，妻子工作的圖書館屬於事業單位，離家很近，又沒有什麼業績考核壓力，如果不求上進，養老是個不錯的地方。
“那可不行，至少還得再干十年才養老呢。現在這個單位不容我，自有欣賞我的地方，市圖書館找上我了，說是崗位級別不變，發展空間更大，他們那裏還有正高職稱的空缺，你覺得我要不要去？最大的問題就是離家有些遠了，開車要將近一個小時。”
雖然看不見妻子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就知道她並不簡單是在徵求我的意見，而是希望獲得我的支持。跟我隨遇而安的個性完全不同，她是個善於跳槽的人，從幼兒園到職業學校，又到區級圖書館，現在又有了更高的目標，無非是希望在事業上有所作為，留下些東西。
從我內心來說，一動不如一靜，女兒正在關鍵的時候，她要是去了個新單位，事情一定會更多，離家也遠，對家裏的照顧還是會差一些的，但我能夠阻止她嗎，或者我應該阻止她嗎？答案是否定的，妻子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想要達成的目標千方百計都要努力，與其反對她搞得大家都不高興，倒不如將我的顧慮都說出來，但我會表示支持她，這是唯一正確的方案。
聽到我的支持，果然讓妻子很欣喜，反而有些驚異的問道：“你不覺得我去新單位的風險很大，或者我們所要付出的成本很高嗎？”
“風險大小由你自己衡量，成本我們也能承擔。這麼多年你不是也一直支持我的工作嗎，現在你有了更好的機會，我也不能阻止啊。說不定能開拓出新局面，讓我有機會當領導家屬呢。”我淡淡的說道，但還是補充了一句，“建議你再跟新單位確認一下，儘可能先讓那邊給個確定的文件，你才向領導提比較好。”
妻子喜笑顏開的說道：“感謝你的支持，我覺得每一次換工作的時候，你的支持都是最重要的。我現在也只是和對方初步接觸，對方的意向雖然很明顯，我們還要繼續溝通才能確定下來。”
“這是對的，包括那邊的崗位、職責、發展機會，以及薪資，都要事先確定下來，這邊領導的關係也要處理好，免得他在你離職的問題上作文章。”
“我可是跳槽達人了，會處理好的，至於現在的領導，他巴不得我走了可以騰出位置給自己人，怎麼會不願意？”
“對了，這件事先別跟父母說，不管是我的還是你的，他們一定會有不同意見的，到時候你就麻煩了，我也麻煩了！”
“好，都聽你的！”妻子放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頭，心情又好轉起來，說是要去陪女兒一起玩會王者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