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們打一架吧

第68章 你們打一架吧

水晶吊燈散發著璀璨的光芒,鮮花與寬幅緞帶裝飾滿會場。光滑可鑒的黑白格紋地磚倒映出輝煌的燈光。

大提琴、黃銅管、鋼琴的聲音在空氣里流淌。

小臂粗的牛油蠟燭熊熊燃燒。室內溫暖如春,人們褪去寬大厚重的外氅錦裘,只着內里精緻華美的禮服。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瞧啊,皇帝陛下邀請了坎貝爾侯爵的女兒跳舞。”

女眷在彼此交頭接耳,藏在羽毛扇后竊竊私語。

侍令官在皇帝進場時高聲呼喊:“皇帝陛下邀請坎貝爾侯爵千金共舞一曲。”

圍攏在侯爵千金身邊的女人們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紛紛側身讓出位置,朝皇帝屈膝行禮。侯爵千金驕矜地微笑,搭上皇帝的手臂。

“跳舞有哪裏不對勁嗎?”艾爾壓低聲音問身旁的千金。

這位便是在先前卡里金家宴會上替她解圍的藍衣千金克拉麗絲。瓦羅娜夫人後又邀請她來做艾爾的女伴,以免從未接觸過貴族人情往來的艾爾再出紕漏。

“最近有風聲據說皇帝陛下要給艾略特殿下挑選合適的皇子妃。宮中都屬意坎貝爾侯爵家的千金。”克拉麗絲低聲解釋,“皇帝的開場舞通常是有象徵意義的。這是皇帝在發表一個信號:他現在很看重侯爵千金。”

克拉麗絲看向舞池裏隨着皇帝翩翩起舞的侯爵千金,壓下心中的艷羨。她說:“恐怕下一場宮廷舞會開場時,侍令官喊的就不是坎貝爾侯爵千金,而是未來的皇子妃殿下了。”

皇後身邊圍繞的女眷們湊趣聊天,羽毛扇輕點着舞池裏轉圈起舞的兩個身影。似乎在說著什麼祝福的吉祥話語。皇後面帶微笑看着他們,時不時輕輕點頭,就像是每一個寬宏慈祥的母親般無懈可擊。

“聽說皇后也贊成這樁婚事。”克拉麗絲說,眼神不由得憐憫地瞥了一眼旁邊某處,低低嘆了口氣,“女神在上。可憐的伊爾蘭小姐。”

那些圍繞在侯爵千金身邊的女伴也朝那個位置投去勝利的眼風,笑着低頭用羽毛扇遮掩住輕蔑的嘴臉。

艾爾隨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想了想問道:“伊莉絲小姐現在愛上了皇子殿下嗎?”

她又想起在劇院裏的遭遇,想起差點就把她頭朝下丟進雪堆里的護衛們。如果不是丹弗斯女官突然如鬼魅般出現,他們真的打算把她丟出門!

那天她的身邊都是女眷,她又因為穿着不方便行動的裙裝未能隨身攜帶武器。幾乎沒有人能為她出頭。

如果是跟騎士團的人在一起,這些衛兵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敢吧。

艾爾的臉頰溫度升高,不知是氣還是羞。好在室內溫暖,每個人身上都帶着薄汗,無人發現她的異樣。

可她又不能在克拉麗絲面前談起這次羞辱,末了她只能咬牙擠出一句,“或許陛下發現伊莉絲小姐跟皇子不合適吧。”

克拉麗絲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點頭稱是,“是的。有人說陛下和皇后已經對伊爾蘭小姐有所不滿了。艾略特殿下對她言聽計從,什麼都相信她。她在宮廷里對待女官就像對待自己莊園的僕人。為她辦事的人得到賞金,但要是不聽她的話,就會被她羞辱甚至是命人毆打。如果有女官膽敢接近艾略特殿下,還會被她當眾命人剝去外衣,從皇子的宮殿趕走。”

一番話說得克拉麗絲面色複雜。

“明明伊爾蘭小姐從前不是這樣的人,她溫順又寬厚……”她打住話頭,“總之,現在伊爾蘭小姐的處境相當尷尬。她有艾略特殿下的寵愛,卻沒有帝后的支持。”

艾爾不知在想什麼,隨即低聲嘆息道:“真可憐啊。愛的人卻不能相守,這是一場悲劇。”

“悲劇?”克拉麗絲語出驚人:“不。她

還有一條出路,那就是放下尊嚴,去做艾略特殿下的情婦。”

艾爾一震,瞪大眼睛,“情婦?”

克拉麗絲點頭,說:“如果他們之間存在愛情。那麼她會的。”

她沒有說的是,如果他們之間不存在愛情,伊爾蘭絕對會衡量利弊,最大化地利用皇子對她的迷戀得到收益。

或許是一個言聽計從的丈夫,或許是一個皇子牽線搭橋的盟友,也可能是給伊爾蘭家旁支男丁的一個官爵舉薦……

總之實惠不會落在伊莉絲本人頭上。這時代女人的榮辱與家族丈夫休戚相關,與自己卻沒什麼大聯繫。

即便皇子給她財寶賞賜,一旦失去保護,或是皇子冷落了她,她即便富可敵國也只能任人魚肉。如果她過於猖狂,妨礙皇子正經的婚事大事,她甚至會被直接流放到外國去,永不許回國。

這在皇室並非沒有先例。為了讓皇儲收心與聯姻的公主結婚,不止一任帝后將與皇儲熱戀的女官送出國土,甚至是直接送到修道院出家。

無倚仗的財富與美貌是年輕女人的催命毒藥。王都對無依無靠的年輕女孩並不友好。

一個女人如果沒有顯赫的家世與稱心的聯姻對象,最好的“仕途”就是進宮成為皇帝寵愛的貴婦。

她眼神複雜地看了艾爾的側臉一眼。

甚至她還要感謝艾爾對於這個世界的“無知”。如果不是這份無知需要人引導幫扶,她現在就不能坐在燈火璀璨的王宮大宴為艾爾指點來往的人際關係,而是在不知哪個奄奄一息的年邁丈夫病床前,等候自己寡婦的命運降臨。

克拉麗絲猶豫了下,才說:“婚姻才能帶來最大化的價值。但婚姻也意味着束縛。有時候尊嚴要為自由讓出點位置。以後你會明白的,艾爾。”

如果伊爾蘭真的一步登天成為皇子妃,那麼等待她的命運就是如皇后一般,微笑地坐在旁邊,看自己的丈夫邀請一位又一位妖冶豐滿的貴婦跳舞,獨守着自己的卧房空床。

嫁入宮廷后,皇室決不允許做妻子的比丈夫耀眼奪目。事實上,大多數的貴族家庭皆是如此。

完美的妻子是無聲溫順的,永遠都在微笑的人偶,最好在30歲前便已經完成生育任務,誕下一兒一女。若是她對女神有着虔誠的信仰就更好了,虔誠的女人會在神的指引下遠離淫.欲、享樂的誘惑。

克拉麗絲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謹守本分,不該為。她的父兄並沒有出色到脫穎而出,她是父親第二個妻子所生的女兒,她的下面還有個後母所生的弟弟……

可是每當看見艾爾,她強裝平靜從容的面具下,心靈就會不斷被嫉妒的毒蛇啃咬。為什麼有的人生來就那麼幸運?伊爾蘭小姐也罷,連艾爾都從小在養父母的愛護里長大,想做什麼都可以。如果她可以從小得到那樣的重視,她今日決不會——

克拉麗絲閉上眼,壓住洶湧瘋狂的幻想。她告訴自己要冷靜、要識相。她正是因為會審時度勢,又容易被拿捏,才被瓦羅娜夫人挑選為艾爾的女伴,不是嗎?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冒出一個詭異的念頭:對她們這些跟從卡里金的中小貴族們來說,一個一無所知還目光短淺的平民少女,或許比心思縝密、長袖善舞的貴族小姐更適合當卡里金夫人。

如果太陽耀眼,陽光猛烈,還有誰會看見其他星辰的光芒?正因為月光黯淡冰冷,才能襯托星辰的璀璨爛漫。

或許、或許以後那個在宴會上長袖善舞、招待賓客的女主人就是她……或許不止如此。

艾爾絲毫沒有察覺克拉麗絲這一番念頭翻轉。她頗為感動地握住克拉麗絲的雙手,說道:“謝謝你,克拉麗絲。如果沒有你,在這樣的宴會上,我連手腳如何擺放都不知道!”

克拉麗絲露出謙遜順從的

笑容,“謬讚了,艾爾。守護你是我的使命。”

當艾爾握住她的雙手時,她感覺全身彷彿過電一般輕微顫慄。胸中的那個貪婪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告訴她,她可以,她應該得到。

最後,她們無聲卻又默契地看向同一個方向,眼神或是憐憫或是複雜。

那裏坐着伊莉絲·伊爾蘭。

她端着一杯酒,坐在一把軟椅上,望着舞池裏的人影,側臉輪廓看起來冷漠疏離。艾略特殿下被囑咐與重要的使臣夫人共舞,於是她不出意料地“落單”了。

皇子一從她的身邊走開,便有其他人迫不及待地擁上來獻媚。好些年輕男士,有貴族有軍官圍繞在她身旁。

只是礙於她身邊那位不苟言笑的禁衛軍長官安利亞,狂蜂浪蝶們不敢過於放肆。

偶爾,她會被不知是誰靈機一動冒出來的俏皮話逗笑一下。

更多時間她斜靠在扶手邊,以手支頤,微微前傾的動作勾勒出肩頸優雅的線條。

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她耳垂掛下來的金線,那一根細細的金絲宛如無形一般,時常看不見。掛在金線尾梢的鑽石便如一滴清澈的水珠,隨着她輕微的轉頭,在她細嫩白皙的肩上顫動。

那顆細小的水珠時不時折射出光芒,在肩頸纖長的線條上滑動,總是只差一寸就要落入鎖骨里,引得人無限遐想。

她要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向她,然後她再居高臨下地審視這些目光的來源。

似乎是察覺到這裏的兩束目光,伊莉絲轉眸過來看了他們一眼,視線劃過每一張笑臉卻沒有找到目標。於是她遙遙舉起酒杯,像是朝着人群里的誰祝酒。

這方向的人群里男士們情不自禁地舉起酒杯,都覺得她在朝自己示意。他們爭先恐後地飲下酒水,然後才發現左右相鄰都做了相同的反應,有些訕訕地彼此互看。

但無需等待任何他人的回應,她便將杯中殘液一飲而盡。仰起的下頜與秀氣的脖頸連成一條起伏的柔線。

隨後起身搭上回到身邊的第一皇子的小臂,起身隨着他走進舞池。一個轉身,她裙擺倏忽間下擺揚起,一瞬間露出猩紅的內襯。就像是毒蛇突然張開血盆大口。

他們沒有跳完這首曲子就回到了座位上。伊莉絲冷漠地側坐朝向另一個方向,似乎在遷怒於皇子方才的失陪。

而高高在上的皇子掉進愛情的陷阱,便如踏上自我毀滅的道路。他毫無身為皇子的威嚴,半摟着伊莉絲的雙肩,低聲下氣用甜言蜜語哄着她請求原諒。

這時候,侯爵千金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看了。她緊握住羽毛摺扇,在她的女伴們簇擁下,徑直走向第一皇子。

然而,侯爵千金才走到半路上,就被人擋住了去路。

來人卻不是為她,而是為了同一個目標。最開始向伊爾蘭小姐搭話的男人又不死心上前邀請她跳舞。只是開了先河后,便不止他一個人有此念頭了。

兩個年輕男人當場爭執起來,爭辯着先來後到。而皇子艾略特似乎對這個場面十分感興趣,饒有興緻地評判起兩人的辯論來。

一時間,他們那塊成了最惹人注目之處。

艾爾在克拉麗絲附耳低聲告知下,才知道那兩個吵起來爭辯誰敢第一個與伊爾蘭小姐跳舞的男人,都是有相當實力的貴族繼承人。

而皇子對於自己寵愛的情人受人追捧這一點相當滿意,大有看他們爭鬥來取樂的意思。

就在此時,伊莉絲忽然笑了。

她極為放鬆地朝後倚靠在座椅背上,手指搭在金色的扶手上,指尖輕輕敲擊着金屬曲柄。

“好啊。”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開口用着那輕柔又平緩的聲音說道,“那你們打一架吧。”

“打贏了,我就跟誰跳下一支舞。”

說完,她眼眸一轉,側首向身後的禁衛長官,相當自然地命令道:“安利亞,把劍借給這兩位先生。”

幾乎就在她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宴會廳另一邊艾福隆德使者團里突然站起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人摘下兜帽,解開衣領,一把拽下風帽披風,丟給身邊的同伴。

艾福隆德的無名子爵——那是個即便在室內都戴着兜帽,只露出蒼白下頜的年輕男人。他不聲不響地斜靠在牆壁上觀望着宴會走向,始終沒有一個人敢來打擾他。

艾福隆德來使們分列在他身邊,態度顯然易見恭順謙卑。

一位艾福隆德的使臣客氣但不容拒絕地穿過人群,走到伊莉絲與皇子的座位面前。

他彬彬有禮地欠身、直起身,問道:

“請問我方是否有幸參與這場神聖的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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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役千金被情敵求婚了[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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