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
時間越久,對勝利者的賠償越多。
重組的卡羅拉議會,對朝晟、思維拉姆、博薩、瑟蘭的要求無不全力支持。低報酬的務工、優先供給勝利者的物資,帶來增高的物價。而這比戰時還沉重的生活壓力,讓卡羅拉的民眾再無法忍受。
抗議的***,在原帝國的北境一浪接一浪。
透過窗戶,示威的人群讓卡羅拉的官員非常頭痛:真要鬧,他們也該去思維拉姆的兵營鬧,來這傻子都知道沒用的市政樓幹什麼?
其實被思維拉姆接管的地方並不倒霉。頂多有士兵弄點出格的事情,傷到駐地附近的居民。
聖都以南的地區,則讓瑟蘭與博薩榨得油水都沒有。不過一年半,原帝國南境的平民連買肉都成奢侈,可他們和北境的同胞卻不同,仍在沉默中忍受勝利者無休止的壓迫。
是他們更能忍耐?還是他們天性溫順?答案是否。讓他們聽話的,是擊垮帝國的朝晟軍隊,還有那憑一己之力消滅聖徒軍團的東西。
抗議的人群越聚越多,憤怒的吶喊越吼越響。卡羅拉的官員有些害怕,他已多次撥打電話,請求思維拉姆派人來平息事態,可得到的答覆只有兩個字:等待。
已汗流浹背的老男人清楚:若還他媽的等下去,自己大概會被失控的示威者送去見帝皇了。
悅耳的電話鈴如同天籟,話筒被他當救命稻草抓起:「是…是…什、什麼?好,好。之後的事我們會全部處理好,包括安撫民眾和支付雇傭費用…」
等對方掛斷電話,老男人的身體近乎虛脫。
思維拉姆人不想出面管控,作為替代,他們向傀儡提供新的方案。而沒有選擇權力的老男人,除去同意與感謝,便什麼也做不了。
他只能等那怪物的士兵,將還未清楚事態嚴重性的市民…鎮壓。
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護甲,再拿好武器、背負彈藥,小雷快步跟上戰友,前往演練場集結。翻進卡車車廂內,看向外面那群還在站隊的博薩兵,他忍不住問:「這是幹什麼?」
同乘的戰友又怎會知道:「有事干還不滿意?快悶死了都。」
「閉嘴吧…」見到自己訓練過的博薩青年全乘車開動,老吳已有糟糕預感,「我們還能幹什麼?不就是抓人殺人?」
沒理小雷的碰撞,木精阿爾仍輕聲誦念帝皇禱文。久違的行動,讓他也感覺到不好:但凡以士兵的身份出擊,結局必是流血。
而在這不安的好奇里,浩蕩的車隊全速開向北方,進入有事發生的北境。
頭髮沒剩幾根的老人,擠在警戒線的最前:「思維拉姆的畜生,連我的小孫女都沒放過!給我說法!給我說法!交出兇手,嚴懲兇手!」
「給我們說法!給我們說法!給我們說法!」
悲憤的情緒是會傳染的。而當人們的感情同步,聲音與行為也會不知覺的齊整,將無盡的憤怒吼到震天響。
遭過思維拉姆兵迫害的不止一人,被搶掠的商販、被侮辱的婦女、被毆打的醉漢越吼越怒。警戒線已不能攔住他們,被擠成將倒塌的圓弧。
負責安保的人員,多數已溜之大吉,甚至加入示威者的隊伍。同樣見過思維拉姆士兵的醜行,他們往往目睹更多。
事已至此,市政樓馬上會被憤怒的人群攻破。還在辦公室等候的老男人,幾乎要開始咒罵:他媽的思維拉姆軍隊在哪?死了嗎?若還等那狗屁的支援,恐怕自己就要粉身碎骨啦!
「所有人,停止一切活動,回到你們的家。」
非常洪亮的男聲,從裝甲車外掛的喇叭發出。停住失控的***隊伍,讓他們看清來者是誰。
穿戴黑色輕甲與頭盔的,是和示威者同樣的卡羅拉人。手持機槍的他們步伐統一,面無表情地快速包圍聲勢浩大的***隊伍。
槍口對準難以置信的同胞,歷經一年訓練的卡羅拉青年們沒任何猶豫。裝甲車就開到他們中間,仍播放重複的話:「所有人,停止一切活動,回到你們的家。」
短暫的安靜后,被槍口指着的人們,已確定阻攔他們的都是卡羅拉人。更怒的吼聲將喇叭也壓過,有人直接脫去鞋子,砸上這幫走狗的臉:
「他媽的竟給思維拉姆當狗?你們還算卡羅拉人嗎?!」
浪潮般的辱罵中,更多物品朝卡羅拉兵扔去。可這些青年士兵仍未動作,哪怕槍管被握住也不動。
「你們還有十秒,停止一切行動,抱頭趴下,最後重複,抱頭趴下。」
喇叭的聲音調至最大,但憤怒的卡羅拉人就毫不懼怕。
「交出思維拉姆的兇手!處死他們!處死他們!」
「十。」
「賠償我的損失!賠償我的貨物!」
「九。」
「思維拉姆狗離開我的房子!從我家中滾出去!」
「八。」
「讓士兵遠離學校!不準再傷害我們的孩子!」
「七。」
「我的丈夫被押走後至今未歸!他只是和思維拉姆人爭吵!」
「六。」
「我的腿!我被打斷四根肋骨,連男人也做不成!只因為攔着思維拉姆兵侮辱我的妻子!」
「五。」
「我兒子被拉去思維拉姆務工,一年都沒有消息!」
「四。」
「我只呵斥他們侮辱女學生,他們就把我扔進了糞池!」
「三。」
「我兒子的遺物都被他們搶了!只因為他當過兵!」
「二。」
「我是男人、我是男人啊!那群上不了神國的畜生,連我也侮辱啊!」
「一。開火。」
口徑半寸的彈頭,打爛為孫女哭訴的老人的胸口,更將他身後那想見務工兒子的母親頭顱也打碎。
機槍的開火聲比一屋縫紉機踏動還整齊,只幾秒便把沖在前面的示威者撕成滿天肉塊。
再遲鈍的人,這時也有反應。驚恐的喊叫與哭泣即使讓天空也陰沉,也沒能停止一位卡羅拉兵扣緊扳機的手指。
如此慘景,本以為事態回歸的老男人徹底傻了。他緊貼窗戶的玻璃,想喊什麼,卻又喊不出。只能看着市民被機槍火蛇蠶食,變成灑紅馬路的血跡。
很快,沒有人再站着,槍身也停了。數十米寬的道路,只有望不到盡頭的血和屍體。
卡羅拉兵後方的朝晟士兵雖不知具體發生什麼,但已能猜測到,今天死的人定然很多很多。
重複的槍響,就讓小雷心驚肉跳:「瘋了吧,這群…那可是他們同胞啊。」
不知該說什麼,老吳也覺得慌。那些他也訓練過的青年,或許也在進行屠殺:「沒準卡羅拉人都是瘋狗。」
阿爾只是低聲為死者念誦,祝福他們能前往神國沐浴帝皇聖光。對於有共同信仰的卡羅拉人,這是他現在必須且只能做的了。
前來的朝晟士兵里,哪怕最不喜歡卡羅拉的人,也被不停歇的槍聲和尖叫激起心裏的懊悔。或許…他們就不該把卡羅拉青年訓練成士兵…或許…他們就做出很不好的事情。
趙無秋正在高處佇立,靜看血肉紅花鋪滿道路。他感到愚蠢,感到生命的愚蠢:只是一年的嚴苛訓練,就能讓本忠誠卡羅拉帝國的青年果斷殺戮同胞。
如果這就是生命的智慧,那這智慧便過於可笑。
趙無秋輕嘆:「可笑的智慧,可悲的智慧…可憐的智慧。」
他的眼中,則多些許的憐憫:更可憐的,是擁有生命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