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
聖堂的地板降成螺旋階梯,地下密室擺放黑色石箱被士兵抬出,送到審訊室里。
萬般不情願,沐光者也只能撥動轉盤,將箱內的藏書取出。很薄一沓紙,連封皮都沒有。與其說這是書,不若說是簡單的手稿。
手稿書寫的文字林思行從未見過,而第一頁上的五個黑點更引起他興趣:「怎麼讀?另外,這是什麼意思?」
「逐字母替換,就能翻譯成卡羅拉文字…每處記號代表又經歷一個千禧。」近乎虛脫的老頭很渴,軍官也熱心給他遞過杯水。
寫完字母的對照表,沐光者也被帶下去。林思行也開始翻閱這古老手稿,而憑藉出眾的記憶,他很快看懂其中的晦澀記錄:
它從東邊來,恐怖不能名狀。它是金芒,它是征服,它是毀滅,它是死亡。
……
黑暗吞噬天,掩蓋地,把恐懼瀰漫。抵抗皆是徒勞,集三族之力亦無用。
……
世人祈求,真神慈愛。那大門敞開,使者從中來。我們歡呼,我們雀躍,然後見證死亡。
……
它已至聖都,真神不能容忍,降臨塵世。
……
真神亦死,只余遺骸。它褻瀆,它把神作黑色星辰,以金芒折辱其中。
……
它驅趕獸到西岸,它分開大陸,將獸放逐。神的同盟不再,聖都淪落它之手。
……
它帶來折磨,它樂見痛苦,它命令遺忘。真神已亡,而偽帝當道。
……
謹以此警醒後世,莫沉醉那虛幻繁華,把歷史遺忘。
將內容告知其餘軍官后,林思行徑直回房。
不長的文字,卻有誇張的信息。五千年前,以聖都為中心,涵蓋如今的思維拉姆、卡羅拉、瑟蘭乃至遠在海岸西方的戎洲,全是真神光芒籠罩的國度。
但這國度就被可怕的敵人解體,它將真神也毀滅,更把它做成古怪的東西。甚至連如今獸族盤踞的戎洲,都是它從這國度分離出去…這是何等恐怖力量,而擁有這力量的,就只能是祂。
梁人遺忘的天武,世界信奉的帝皇,竟是弒神自封的東西。
至於什麼是真神,手稿卻並未描述。
林思行很想知道,但他很清楚,世上很難還有其他記載相關消息的東西。如果有,世界也不會在帝皇消失千年後仍將祂信奉——
不對,林思行捕捉到不對了:梁人,朝晟的梁人,朝晟的梁人怎如今都不信天武?
是什麼時候開始,是什麼時候開始?是朝晟建立前那叫瑄的王朝嗎?不會的,若是那樣,怎還有諸多木精把祂信奉?只能是朝晟建立后!
只能是朝晟建立后,有人想讓壽命更短、更易遺忘的梁人把信仰漸漸拋棄。而能讓當時的朝晟全力去執行一個命令的,只能是朝晟的建立者!
他知道什麼?他又為何這樣做?
無數問題湧現,林思行他真想飛奔永安去,質問那老人都知道什麼,但他忍住了。
哪怕卡拉爾斯,也僅見過一次祖仲良。年輕的林思行就不可能有機會。但他卻有別的方法,去了解那老傢伙…
看着網裏那久未聯繫的朋友,少年有些不甘。但求知的慾望就連尊嚴也壓下,讓他去找原本絕不想理會的人,詢問那次會面的情況…
還要裝得很若無其事,但又有點好奇的模樣。
很快,林思行有收穫了,是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收穫。
是的,只要有耐心,再加上足夠時間,收穫總會有的。
而瑟蘭與博薩公國在這一年就有很多收穫。從卡羅拉來的物資與勞工,源源不斷運往被摧毀的城鎮,進行戰後重建的工作。
至於什麼價格和工資?開玩笑,當然只管那些卡羅拉人吃飽就夠。瑟蘭的精靈和博薩人,都認同朝晟的安排:卡羅拉人作的惡,就該由卡羅拉人償還。
而被運往博薩的卡羅拉人就很糟。十數年的戰火,博薩公國幾乎所有城市都遭嚴重破壞,重建的工作就是無比艱難。哪怕人數眾多、設施齊全,卡羅拉人也難以忍受博薩濕熱的氣候,更別提每日不休止的工作。
除去吃飯喝水,他們連上廁所都難。即便能進到鐵板搭的惡臭廁所,也擠不出多少存貨。他們就只能勉強吃飽,肉眼可見的變瘦。
很想扔出磚頭髮火,可巡邏的博薩人手裏的武器,卻幫他們把怒火壓抑。博薩人不善的眼神,就說明他們絕對捨得多按幾次扳機。
再怎不快,卡羅拉人也要繼續搬磚鏟沙。短暫的用餐時間,只有帶鹽的麵條讓他們享用。可在累到眩暈的他們口裏,已糊的寡鹽爛面就比摻滿香料的烤羊還鮮美。
吃飽后,接滿水的卡羅拉人繼續工作。但博薩人嘴裏的呵斥與辱罵,讓聽不懂的卡羅拉人更加的怨與怒:他們是什麼東西?在帝國大軍面前夾尾巴逃跑,若沒朝晟幫助,他們的大公恐怕都已滾去聖都扮小丑了。而今,竟敢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忍耐、忍耐,忍耐就是漫長的。可若漫長的忍耐過去,怒便會爆發。
瑟蘭的卡羅拉人亦相同。要麼清理焚毀的林地,要麼搭建根本不了解的木房,最慘的則在兩國邊境重建被燒乾凈的要塞和城市。
雖然瑟蘭的糧食充足,但他們也不會多給卡羅拉人吃飽外的一粒米。
卡羅拉人的勞累,就讓精靈的焦土逐漸恢復。而這勞累,便被當作他們應得的「報酬」。
對長耳的仇視,就讓被冷眼鄙視的卡羅拉人更怒。他們是如此堅信大元帥的話,那就是所有異種都該死。
對盟友的恩惠已夠,朝晟自然也有收穫。清除帝國餘孽的同時,卡羅拉學者同各種研究成果不斷運往朝晟境內,聖都內的諸多聖物和藏品也不會留着,照單全收。
朝晟的軍隊卻有些無所事事。不算去處理頑抗分子的士兵,大部分人都是駐紮休息,靜觀其變。儘管每日都能自由活動,但嚴格的紀律和網的記錄讓他們沒法放縱。
更別提常有思維拉姆士兵左摟右抱,讓很多連仗都未打過的朝晟青年更加尷尬,只能怒斥盟友的放縱墮落。
一支鐵拳新建團的士兵卻沒這煩惱,只因他們有要緊事在忙。而所謂要緊事也很有趣,那即是把一堆卡羅拉的年輕人訓練成服從他們命令的士兵。
「開火!好,無人脫靶!今晚加餐!結束,散隊!」
沒有哄吵,卡羅拉的新兵很快回宿休息。半年的時間內,他們已和負責訓練的朝晟士兵建立起微妙關係。
原來只圖誘人報酬的他們,在知道負責的士兵隸屬殲滅聖徒近衛的鐵拳新建團后,已快嚇到屁滾尿流。更在多日的訓練后,又聽到這裏的主人是誰,剛消除恐懼的他們又徹底麻木,乾脆靠不休止的鍛煉與絕對的服從忘掉內心的慌張。
此時,就非常適合讓他們學習:學習卡羅拉帝國多年來對帝皇典籍的曲解,看記錄帝國士兵殘忍行徑的影像,接着反省自身錯誤。
趙無秋就明白,麻木消除不了恐懼與驚慌,只能將二者掩藏。而對錯誤的不斷反省,會在兩種情感助力中,變為徹底的羞恥和惱怒…對欺騙他們的帝國的惱怒。
這便很好,如此就能讓這群卡羅拉的年輕人為他所用。
至於被迦羅娜申請調來的士兵?他們才懶得想這些,只要有事消磨時間便足夠。
「阿爾。」吃飽飯後,小雷鄭重看向臨鋪的木精。
「怎麼?」打理着頭髮,阿爾猜這傢伙必是要借錢去買卡羅拉人的小玩意收藏。
「等回去,嫁給我當妻子好嗎?」很認真的,小雷開口。
短暫的無聲,阿爾用雙臂將嘴賤傢伙的脖子死死鎖住,任他怎求饒也不鬆手:
「上不了神國的變態!你給我去死吧!」
歡樂的笑聲在樓層此起彼伏。兩位活寶,就總能給大家帶來快樂。如此,也是很好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