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趙無秋說清當日的事後,少年再嘗試回憶。可除去可怕的爛肉血灘,他就什麼也記不得。

當人陷入迷惘,總會尋找新的目標轉移注意。賽爾也如此,他很需要擺脫不安的慌亂不安:「為什麼,那個林思行會去…」

和少年猜想不同,趙無秋並未沉默:「他只是變了而已,就像我一樣。」

輕扣鼻尖,少年仍看不明白抽煙的男人,也聽不懂他的話。趙無秋給他的感覺,與所聽的差異太大,林思行也相同。

癲狂怪物成了普通人,少年英雄成了背叛者。其間的變化,究竟是怎樣?

「你很好奇啊,那我就繼續說了。」見少年感興趣,趙無秋也樂得講曾經的故事。

少年連連擺手:「不、不…我想先…」

「網已能使用了,放心和他們聯繫吧,我說說就好。」

簡單的話讓少年欣喜過望。而在與挂念他的人聯繫時,男人的過去也傳進他的耳中。

卡羅拉帝國第二元帥聖靈的投降,讓卡羅拉境內所有潛伏的忠誠信徒暴露乾淨。對他們的追殺和清繳固然迫在眉睫,但眼前更重要的是安排好這戰敗國家的未來。

聖都的議會所,便是決定卡羅拉今後道路的命運之門。

早已等候的瑟蘭參議長和博薩大公很清楚,他們只是來聽朝晟人和思維拉姆人的安排。而被卡羅拉人打破膽的他們,就不會對擊垮強敵的更強者有異議。

但思維拉姆的大使卻苦不堪言。他可從國王那裏知道朝晟的瘋狗有多可怕。若朝晟人突然作出無理要求,他便只剩回絕的勇氣,全無回絕的能力。

可驚喜往往在意料之外。朝晟僅要求將聖都以南的土地劃為二處,分別交與瑟蘭和博薩管理,當然,朝晟的軍隊必須能在其間暢通無阻。

至於卡羅拉的北境,則完全由思維拉姆管制,朝晟不會有任何插手,只希望在追捕潛伏的帝國餘孽時可以繼續合作。

而那本真理聖典,自然不可能還給思維拉姆。但作為回報與補償,思維拉姆可以宣稱聖靈已死在朝晟人手中,免得他們不便處理這麻煩的傢伙。

言盡於此,不止思維拉姆,博薩與瑟蘭的代表都巴不得會談就此結束。如此好的結果已足夠,千萬別再弄出什麼搞事的附加條例。

怕什麼來什麼,朝晟的大使果然提出非常古怪的要求。而這要求的古怪之處,就在於它僅僅是古怪。

朝晟要求,給一個人建立隸屬他的軍事組織的權力。而朝晟更提議各國,往後以班布先生稱呼他。至於這無法讓各國代表拒絕的班布先生,自然是趙無秋。

而他的軍事基地,便在聖都北方的廢棄兵工廠建立。

看着被鏟車推平的焦黑建築,趙無秋很高興。迦羅娜建議他找些正經事做,而他就想到,世上再沒什麼能比命令暴力更有趣的事了。

跟隨他來的士兵們,則在工廠附近的荒廢城鎮發現些衣不蔽體的難民。他們中雖有梁人面孔,卻沒網的連接,更連話也說不清。

本以為找到被俘虜同胞的朝晟士兵很失望,但也給這些可憐人分發不少物資,隨他們自己去了。

威嚴的高樓屹立,挖好的大坑填平。本無人的城鎮裏已是車水馬龍,而趙無秋就站在高樓的護牆上,雙臂環抱,眺望與半年前截然不同的風景。

「很高興?這樣就好。」冷冷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是迦羅娜來了。

沒回頭,趙無秋等她上前共同欣賞美景:「小林怎樣了?這半年他都不理我的。」

跳上護牆,百米的樓很高,遠看的城鎮很熟,讓混血者想起十年前的家鄉:「他忙着對付那些頑抗的卡羅拉前行者,興許是太累了。」

「有些事做,果然好很多,謝謝。」莫名其妙,趙無秋說出不知所云的話。

迦羅娜不知該說什麼,當時她隨口建議,卻沒想到趙無秋後來會向朝晟提出如此奇怪要求。但這樣也好,起碼他看着越來越正常。

「你想生孩子嗎?」

更不知所謂的話,就從趙無秋口裏平靜講出。

除了下意識扭頭,穿着軍服的混血者女孩面龐只有愕然。

「混血者的染色體是紊亂的,而我可以讓它們正常,從而讓你和正常的純種女性同樣擁有生育能力。」

看着嚇傻的朋友,趙無秋解釋。

「不必,」扭過頭,面色微紅的女孩不想再理這傢伙,「我只想做最真實的自己。」

「好,但往後就沒機會了。」見對方拒絕,趙無秋也不為難。

微風撫過短髮,迦羅娜覺得很無奈,他的思維實在太跳脫,與他交談,就比同年幼的金精說話還累:「什麼叫沒機會?」

趙無秋回答:「我變弱了,我能感覺到。我在變弱…很快很快的變弱。」

不知道該說什麼,迦羅娜想很久,終於反應過來他所言為何:「越弱…你就…越正常?」

「不,是越正常就越弱。」趙無秋笑道。

即使身為前行者,覺醒本源力量,迦羅娜也難以理解超出自身想像的強。她只從趙無秋的身上了解到,過於強大也非什麼好事:他是如此的強,但他強的代價便是迷失本性的瘋狂。

倘使變弱能回歸本性,那就放任他去弱吧,哪怕弱成普通人也無所謂。假如他的弱壓不住惹出的亂子,那就由自己兜着。

畢竟她清楚,不論多可怕的力量,也沒有真實的自我寶貴。

「想好叫這裏什麼名字?」

「沒有。」

「嗯…你既是最強的前行者…不如就叫此處作前行之地,我想不會有誰敢存在異議。」

「好名字,我打算招募新兵訓練,找些本地人如何?」

「沒問題,我會申請上級,調派朝晟的士兵協助你…嗯,有支鐵拳的新兵不錯,要不要考慮?」

「好啊。」

在二人閑聊時,他們的朋友卻忙着廝殺。

讓桃子把骨球狀的卡羅拉人扔進車廂,林思行送還試圖掙扎的反抗者痛快上路。

踩碎敵人已膨大的顱骨,少年的臉冰冷很多。半年時間裏,他已親手活捉四十七位覺醒聖恩能力的卡羅拉人,至於附帶解決的頑固分子更不計其數。

但他還是覺得不好。持續的戰與殺,並未讓他去到更強的層次。就連那日聖痕作出的突破,他也不能做到。

返回最近營地的路上,桃子歡笑的祝賀才讓他漸漸開心不少。作為朝晟最年輕的前行者,林思行的心裏就有種年少的傲氣、要只憑自身去達到更強境界的傲氣。

但他就做不到。不論如何去殺、如何去戰,他就什麼感覺也沒有。他的祈信之力還是沒任何變化,而他也只能接受現實。

既憑自身的努力無法達到,他就必須尋找其他出路。而看過那日與聖痕與趙無秋對峙的場景,林思行就知道還有方法讓本源去到更強。

「聖靈投降了,老傢伙。」

不是恐嚇,少年的話很冷酷,知道真相的冷酷。

而冷酷的語氣,就讓沐光者脊背冒汗,手更不能自制地發抖。

「別再負隅頑抗,我們對你已夠客氣。你的兩位手下很嘴硬,在思維拉姆人手裏是隻字不吐,但…聖靈他全痛快交代,連那本代表殺戮的真理聖典也送與思維拉姆人。」

冰冷的說話,讓沐光者在恐懼里爆發:「給思維拉姆人?愚蠢的叛徒,他不知道那東西落進偽帝的狗手裏,會出什麼事情嗎?」

等老頭的歇斯底里結束,少年卻笑了:「我騙你的,其實聖典在我們手裏。」

玩笑的話,就讓沐光者心臟痙攣到劇痛。捂着胸口,他顫抖的手拿出藥瓶,卻被少年奪去。

扭開瓶蓋,拿出老頭需要的葯,少年的問題還是不緊不慢:「告訴我,什麼是偽帝?聖都黑柱的那些金火又是什麼?為何它們讓聖痕有力量與他交手?」

時間隨鐘錶的滴答一秒秒走過,沐光者額頭的汗珠密如雨滴。陪同的軍官覺得該給他葯了,不然等他死掉,可什麼也問不出了。

老頭已喘不上氣,可少年還沒有救他的意思。二人就在等,等對方先鬆口。

哐當巨響,沐光者蜷縮在地面,他面色赤紅,嘴唇發紫,呼吸斷斷續續,他已無法堅持了,他真的感覺到死亡逼近。而擊垮他的是少年眼裏的冷漠,隨便他死,死後再扔給別的人找答案的冷漠。

「聖…聖、堂秘、秘…」

將藥片塞進老頭口中,少年等他恢復,好把話講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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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無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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