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從此無心愛良夜（25）

花蕊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出現了一身仙氣，清雅淡漠的殷子鈺。

司空闌的眼神頓時變了，嘴角含起了嘲諷的笑意，「妹妹，你帶他來做什麼？以為我不會對他出手嗎？」

花蕊知道他不喜師父，擋在師父的面前，開口勸說道，「這次師父過來是有要事跟你說的。是關於當年上清仙子的事兒。以前你們倆一見面就互掐，如今能有一個機會可以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將以前的誤會解釋清楚，事情一定可以得到圓滿的解決。」

「誤會？這可不是誤會，從他的記憶碎片里我看到了那一幕，需要我說出來嗎？殷掌門？」司空闌的語氣有些沖，他最討厭的就是殷子鈺那故作清高的偽君子。

「有些事，該跟你說明白了，」殷子鈺沒有因為他的話而起伏，「跟我過來，我就把當年的真相告訴你。」

再說小狼收到妖王的詔令，讓他在妖界搜尋妖獸的蹤跡，在一無所獲之後回到妖界大殿，將此事稟報給妖王，然後才退下，來到橡樹邊，結果沒有發現小兔子的身影。

等了許久，便想去妖后的寢宮找一找小連有沒有回來，暗中打聽一番，卻沒人得知小蓮的去向。

他暗忖，會不會小蓮已經自己離開，沒有等他。可是小蓮的性子應該不是如此，若是沒等到他，肯定會找到他，痛罵他一頓。暗自走動之間，便聽到有妖兵急急匆匆的來回稟，說是在林間發現了兩人的屍體。

他暗中跟過去查看，卻發現其中一人便是小蓮。她已經永遠的閉上了雙眼，沒有了任何呼吸，再也聽不到她吵鬧的笑聲，和她蹦蹦跳跳的身影。他如遭雷擊，差點從樹上跌落下去，底下查看的人並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他看着她的屍體被人帶去了亂葬崗，草草的埋了個坑，便將小蓮的屍體扔了下去。待到那些人走遠，他立刻跑到墳前，雙手扒開那細軟的鬆土，這麼近距離的觀察，才發現原來小蓮瘦弱不堪，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蒼白，但詭異的是，她的臉上卻掛着幸福的笑容，像是下一秒，如果她睜開眼睛，會在她臉上看到發光的神色。

他將她緩緩抱在懷中，這麼潮濕的地底，她一個人躺着會很孤獨的吧。人一死，便會總想起她所有的好來。其實第一次見她並不是在那棵橡樹之下，在他化形的那段時間，他的身體一直很虛弱，妖王並不會經常來看他，一個人被鎖在暗無天日的密室，陪伴他的是無盡的黑暗和孤獨，直到有一天，暗室的門被打開，透出了一絲絲的光亮，小蓮端着飯菜走了進來，她的笑容很甜美，長長的睫毛一抖一抖的，他看出了她的害怕，卻還是努力往他身邊靠近，將飯菜放在他的面前，示意他趕快吃下。

他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狼的眼神一直是很兇猛的，像是盯着獵物一般望着她，在她湊近的時候，他的前蹄將她一把按倒，對着她嘶吼一聲，她果然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淚水打濕了她的羽睫，黑暗的密室里，他看着她晶瑩的淚珠，伸出舌頭舔了舔，竟然是微鹹的。

可如今想來，竟覺得當時的淚水竟然有些甜蜜，恍惚間，他嘗到了自己流下的眼淚，原來淚水的味道都是一樣的么，他哀嚎一聲，驚起林間無數的飛鳥。

「你想幫她嗎？」一道女聲從他的後背響起，「我可以幫你。」

小狼猛的回過頭來，陰狠的眼神瞪着她，「是不是你殺她的？」

當時躲在林間的時候，他看到了另外一具屍體，那些收屍的人說，他就是消失已久的多臉怪，他就知道兇手肯定還有第二個人。

「是多臉怪要殺她，而我只是將殺她的人也殺了，」女子淡淡開口。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寧願錯殺一個，我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小狼的利爪已經張了起來。

女子輕笑一聲，「我不會殺她的，因為我是她的姐姐，我也想讓她活過來，現如今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你把妖王給殺了。」

小狼像是聽到了什麼驚天的笑話，「殺妖王跟她活過來有什麼關係？你莫不是覺得我傻？」

「當然有關係了，只有讓你殺了妖王，我吸走了妖王的力量，才有能力救活她，這就要看，你覺得妖王和她哪個更重要了，」女子也不着急，靜靜的看着他懷中的小蓮。

「不過你的時間不多了，若是三天之內殺不死妖王，那麼即使三天之後妖王死了，她也救不活了，你好好考慮吧，」女子的聲音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林間。

識海之中，只有殷子鈺和司空闌兩人的身影，他們就保持着四目相對的眼神，彷彿在競賽誰的眼神更有力量，誰又會支撐不住敗下陣來。

終於，殷子鈺先開了口，「我知道，你在我記憶的碎片中看到了那一幕的記憶，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師父，但那卻只是其中的一段。你只知結尾，卻不知開頭，完整的片段我會讓你看到的，哪怕這不是師父的初衷。」

「師父消彌之際告訴過我，最好不要讓你知道真相，因為她想讓你無憂無慮的活着，可是如今，你做錯了事，也失去了最初的本心，如果知道真相對你最好，我只能對不起師父了。」

說完，他眉心藍光一閃，片片的記憶，一幀一幀的閃現在他們的面前。

起先，上清仙子只有他一個徒弟，那個時候她還不叫上清仙子，她叫殷清，本是殷天峰下一代的繼承人。殷子鈺是個無父無母的苦孩子，從小跟在師父身邊，受她教誨，如師如母。

師父喜歡四處遊歷，後來遇到了跟殷子鈺一樣身世的有靈根的孩子，師父為他取名為殷闌，自此以後，他們二人成為兄弟，一同練劍，一起闖禍。

本應該這麼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卻在因為一件事上發生了轉折，當時殷天峰的前任掌門殷羽身體力不能及，知道自己已時日無多，便為殷清訂了一門婚事。

當消息傳出的時候，殷闌當時在外遊歷正經過妖界的地盤，他的佔有欲很強烈，不想師父嫁給別人，跟師父起了口角，氣憤之下跑了出去，竟無意中發現了琉璃谷這個地方，無意中得到了一本邪書，他一時好奇便翻開來看，漸漸的被吸引，從而一發不可收拾。

在他出谷之後，他沒有將此事告訴師父，反而是暗中修鍊，有一次竟無意被師兄發現。殷子鈺很是不滿，想將此事告訴師父，被殷闌攔下，保證以後自己不會再練。

因為他的一時心軟，此事被壓了下來，可是練習邪術的慾望日益強烈，猶如吸食毒品一般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害怕被師父發覺，有意無意的躲着師父。

殷清以為他還是在為自己的婚事不滿，便上門去退婚，卻遭到對方的羞辱。殷闌得知此事後，便悄悄的將那個人給殺掉了。殺了一個人便想殺第二個人，他的殺人慾望變得愈發可怖起來，終究還是被師父發現了。

師父將他關了起來，也因為這一舉動，徹底激發了他的野性，他像個咆哮的怪物，有時候理智都不清楚，那一段時間殷子鈺不清楚他們的情況，只記得有一次，師父為他送完飯回來，氣息不穩，渾身虛脫，脖子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他問師父為什麼不將他殺了以絕後患，師父卻打了他一巴掌，說那是他的親師弟。可是他卻知道，他的師弟已經成魔了。

除魔衛道一直是他的責任，他不希望這件事被別人知道，不僅有損師父的清譽，而且損害殷天峰的名聲，他決定親手除掉他。

在一次師父為他送飯的時候，他也悄悄的跟了去，看到了那個時候的他，頭髮凌亂，紅色的眸子如鬼魅，不受控制的雙手被鐵鏈鎖着，像是野性未除的妖怪。可是只有師父在的時候，他才從一頭瘋獅子變成了乖巧的貓咪，任人擼着毛，一副好商量的樣子。

他清晰的聽到他說，師父，讓我死吧，我不想再這樣活着了。師父說她正在尋找古籍，想盡各種辦法，一定能夠保全他。

後來師父找到他，跟他說了唯一的解除魔性的辦法。就是將他身上的魔氣轉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然後用無雪劍一劍刺死她。他堅決不同意，那是他最親的師父呀，他怎麼可能弒師呢？

可是師父竟然給他下跪，說她已經不配做他的師父，因為她已經和殷闌行了周公之禮，願意為他生，為他死，希望他能夠成全她。

他想，若是必須有一個人要做出犧牲，還不如讓他來，他無牽無掛，倒是願意成全師父和他的師弟。可是當他獨自去找殷闌的時候，他卻又發了病似的認不得人。

轉移魔氣必須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甚至是他本人並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顯然他自己做不到，師父瞞着他們，成功的轉移了魔氣，卻要殷子鈺立刻動手殺了她。

殷子鈺握劍的手都是顫抖的，他第一次流出清明的淚，在魔氣吞噬她的意志之前一劍刺中了她的心口，淚水滑落，她竟然釋然的笑了。

彌留之際，她囑咐他，以後再也沒有讓人懼怕的殷闌了，要好好的對待司空闌，萬念皆空，就當他的師父已經仙去，不要再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