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張永馨取道歸楚 四英傑小道相逢
詩云:
秋風蘭蕙化為茅,
南國凄涼氣已消。
只有所南心不改,
淚泉和墨寫離騷。
這一首詩,單道當時南宋覆滅,北虜襲取中原。詩人背井離鄉,心懷故國,故作此詩。然而這世間卻又有另一等人,自願更名改姓,浪蕩江湖,四海漂泊,只為能搏個千古盛名出來,卻又不同了。
且說那裏張永馨拿了全景明賜的長史印信與盤纏金銀,取路往東而去。走到重慶,卻打發走了那伙護送的衛隊,自家笑道:「矮腳驢,你只道荊州是龍潭虎穴,卻不料爺爺正待回家哩!」那張永馨自從致元七年出使會稽以來,東南西北奔波了一載有餘,各路諸侯無有不識其面的。此時看看大功告成,將要回去荊州,縱然城府極深,也不免喜形於色。
那張永馨一路走,一面卻想道:「我張永馨自從東王之亂以來,隱姓埋名多年。如今單憑三寸不爛之舌,便身兼洛陽梁王朝廷的鴻臚寺主簿、燕京留守朝廷的禮部主客司主事、荊楚諮議參軍、吳越伏波將軍、三晉寧朔將軍、涼國常侍、蜀國長史,更勝蘇秦配六國相印。不過區區一年時間,盟仇讎,降弱強,興刀兵,強楚,和越,帝梁,弱燕,興晉,動涼,存蜀,破北胡,斷吐蕃,滅南蠻,救天子,廢老臣,復罪相。此等壯舉,便算是蘇張再世,子貢重生也不能勝我分毫。得以攪動天下,揭開所謂和平虛偽麵皮,展露諸侯熏心利慾,說客為人一世,更有何求!」
正想的美,卻又轉念一想道:「如今天下大勢不過稍有雛形,所謂強楚,和越,帝梁,弱燕,興晉,動涼,存蜀,破北胡,斷吐蕃,滅南蠻,救天子,廢老臣,復罪相。這許多壯舉之中,也唯有和越帝梁兩事成真,其餘都還不過是一紙空談罷了。」
卻又想道:「罷了,說客不過就是個楔子,給那諸侯一個推手罷了。接下來的事,本非說客分內之事,成與不成,自有天意。想當年張儀方說秦王以連橫之策時,豈知始皇一匡六合之舉哉!在此群龍無首之際,天下本當必有大變。我張永馨能藉此攪動天下,也足以名揚萬載了。」
卻又轉念想道:「縱使名揚萬載,也是揚方冷這個假名,豈不是竟無人知曉張永馨才是天下第一大說客?且慢,名字不過一個代號而已,有甚麼關係?我日後叫人給我描影畫形,才知我真實相貌。啊喲不對,縱然相貌可以傳神,後人也只道這是方冷形貌,豈知我是張永馨?」
當時張永馨肚中暗暗思忖道:「只等事成以後,那時我便說出了真實身份,又有何妨?又或者讓那傅程鵬自說了出來也好,叫張永馨名揚萬載!且慢,傅程鵬又怎地會知曉了我真實身份,要挾於我?」
原來張永馨這種詭辯奇才之輩,腦中奇思怪想最多,動輒便自相爭吵,腦中自是你來我往,爭的好不激烈。不過若非如此,又怎能有這等顛倒黑白,巧舌如簧的本事?只為平日想事便多從兩面想得透了,觸類旁通,想事無遺。那對方腦中所想的,張永馨肚中早揣摩的爛了,故無往而不利。
當時張永馨走在那小路上,忽喜忽憂,倒也沒人看見。他卻長嘆一聲道:「唉!奈何我張永馨堂堂男兒,竟為了這東王之亂,連自家姓名也用不得!」
不料張永馨話音甫落,卻忽然聽得旁邊樹林之中有物一動。張永馨大驚,急忙轉頭看去。卻見一個渾身血污的男子直從林中鑽將出來。張永馨暗道一聲不好,方才那話若是被這漢子聽得了,在外叫破了身份,那各路諸侯豈敢再信他所言?
張永馨就月光下細細看那漢子時,卻嚇了一跳。那漢子身材魁梧,足有八九尺高,手中提着一把朴刀。看他面目時,卻是高鼻深目,竟然是個胡人模樣。那人渾身浴血,一部虯髯也不知是天生還是被血染得,色作深紅。張永馨害怕身份敗露,本來已起殺人滅口之心,暗暗將袖中短劍拔出了鞘藏在身後。只是見那漢子魁梧,不免三分害怕。
卻不料那人失血太多,竟而一時站立不住,一頭栽倒在地。張永馨急忙上前看時,那漢子已然昏厥,竟而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眼見得不成了。
張永馨見了大喜,正待要走,卻聽得叢林響處,竟又鑽出一人。張永馨見了那人,登時唬得魂不附體。卻原來那人沒了頭顱,只剩一副軀幹行走,分明是個活僵。
那活僵卻忽然開口說道:「死了?」張永馨大驚失色,暗暗道:「這活僵怎會人言?莫不是成了妖精?罷了,罷了。我這條老命今日是交代在這裏了。只恨死的不明不白,沒個分曉。且慢,他無人頭,如何說話?」
再大着膽子細細一看,只沒把張永馨嚇暈過去。那活僵肚臍上長着一張血盆大口,***之上卻有兩隻小眼,滴溜溜只在張永馨臉上打量。張永馨大驚失色,一屁股坐倒在地,卻見那活僵***上的小眼又瞟了張永馨一眼,便走上前去,打量那漢子的屍身。
卻聽得兩邊叢林響處,又走出三個人來,四麵糰團圍住了張永馨。一個是相貌儒雅,留着三縷長須的先生,一個是身長丈余,猶如鐵塔的大漢,還一個卻是個手提長槍的漢子。張永馨只道是打家劫舍的賊人,瞑目待死,卻聽得一人說道:「方冷先生?你如何在此?」
張永馨急忙看時,卻見那手提長槍的漢子好生面熟,不是雲龍是誰?張永馨大喜,連忙說道:「自從昔日與大元帥在桂陽一別,竟然再未相見。天王等都只道大元帥遭了全景明那廝的毒手,大楚舉國哀悼。不料今日與大元帥在此相見!」
當年雲龍率軍北伐之時,張永馨曾作他的隨軍記室,先救了張栩楊失南陽之罪,又獻了離間褚天劍和葷頓的計策。雲龍佩服張永馨的計策口才,張永馨卻也感恩雲龍的知遇之恩,是以兩人素來交好。雲龍聽了,卻慘然一笑道:「還叫什麼大將軍?不過一個山野閑人罷了。」
張永馨奇道:「此話怎講?」
雲龍道:「方冷先生在楚地難道不曾聽聞些風聲么?休要在此裝傻戲弄我。」
張永馨肚中有了三分思量,卻要套雲龍話來,卻說道:「方某先前奉天王敕令差譴,往四方諸侯那裏遊說,已然一載,倒是着實未曾聽聞什麼消息。」張永馨卻把遊說之事與雲龍略略說了。
雲龍道:「原來如此,這卻難怪先生不知。」
張永馨道:「卻不知究竟是何事體?」
雲龍擺手道:「此事我不願多提,先生回去襄陽自知。」張永馨見他不願說,卻也不好強求。
雲龍卻給張永馨引見道:「那位身如鐵塔的壯漢,乃是羌零寨的大當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開碑手木周。」
張永馨忙拱手道:「久聞三台山上一夥豪傑,只是劫富濟貧,並不傷害百姓。久仰,久仰。」
木周急忙還禮,說道:「過獎了。」
雲龍又指着那秀才模樣的人道:「這邊這位仙風道骨的先生,便是先前在廣成關便曾相助我等的驅鬼散人麥先生,乃是術道九馭馭鬼宗的嫡派傳人。洛陽城中,該當也曾見過。」
張永馨連忙道:「都說麥先生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荊州上下,都是佩服無比。當年洛陽匆匆一會,未敢高攀深談,方某始終遺憾。今日一見麥先生煉製的活僵都如此——如此別緻,可見麥先生本事。」
卻不料他話音方落,那活僵忽然怒喝一聲,隨即陰惻惻道:「小書生,說話可得注意了些。吾乃術道九馭馭屍宗的嫡派傳人戰屍清,可不是那老鬼煉製的死物!」
張永馨給他一瞪,肝膽欲裂,自知說錯了話。又知這等術道中人最是記仇,往往為了一些小事殺人於無形,早唬得魂不附體,慌忙賠禮道:「兩位大仙術法神通,方某有眼無珠,不能識認,還請兩位休怪。」
雲龍給張永馨引見了三人,卻又指着張永馨道:「這位先生便是天王座下頭一個厲害的說客,姓方名冷。」
麥一帆與木周都道一聲久仰,那戰屍清卻陰惻惻開口道:「此人明明自稱張永馨,怎地忽然便又便做了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