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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豪到便利店買兩瓶水的功夫,醉鬼已經吐了一地。林子豪把水仍在他旁邊。

“漱漱口。我林子豪,叫啥隨你。”

今晚的天還算不錯,微風無雨,月亮很明。

“謝了,豪哥。蒙靜山,我朋友叫我阿金。”說著還自顧自的笑了一下,“本來是叫阿靜的,叫着叫着就成了阿金。”

醉鬼金咕嘟咕嘟幾口水,低着頭一言不發。

林子豪:“醒了沒,醒了回去睡,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別做蠢事,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我得走了。”

“豪哥,咋着急回去睡嗎,不急聊會兒唄。”

“行,說吧,想說什麼。”林子豪又坐到旁邊。

“豪哥你知道嗎,其實我是北師大的,現在卻在小工廠做臨時工,很難相信吧。”說著就從手機上翻出一張學信截圖拿到林子豪面前。

蒙靜山,北師大肄業。

“哥們,挺傳奇啊,為什麼沒念完,還搞成這樣。”

“豪哥你知道嗎,在學校的時候,我跟她說,以後我想創業,她說就算所有人都不支持我,她也會支持我,就算有一天我待在家裏,她也會養我。但是,但是啊。”

醉鬼一口氣喝完水,仰天長嘆一聲繼續道,“但是啊,從我肄業以後,沒什麼出息,沒正經工作,她哪哪看我不順眼,工作兩年了,給不了她什麼,男人啊,真賤。”

林子豪打斷了他,“老哥,別說這些,你們兩人的事,你說再多旁人的觀點都是片面的,只要你,”林本來想說“你自己沒出軌”,轉念換成了“只要你自己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倆關係的事,你自己問心無愧就好,姑娘嘛,我比你想清楚這些事也沒多長時間,其實也沒想通。”

“豪哥你不知道,男人沒本事,那隻會讓人看不起的,”

“好了好了,二十多歲談什麼本事,你連什麼叫本事都還不懂,說說你的大學吧,兄弟。”

醉鬼站起來,踱步在林子豪面前。

“豪哥,不謙虛的和你說,我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小學初中高中從來沒有不是第一,但也只是在我們縣裏那種學校,我很自豪,很自豪,因為這樣我父母覺得臉上有光。

高三那時,我去獻血,填完表抽完樣血,滴在那個,那個小小的三個瓶子裏,我還記得的有一個是藍色的,然後我就等,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沒等來像大家一樣去到獻血車裏,等來的是一個醫生。”

醉鬼金指着林子豪,“豪哥你懂嗎,我還以為是我成績好獻血也有優待呢,最後你猜怎麼著,豪哥你猜猜。”

林子豪稍作放鬆的往後靠,聲音很低的說,“我猜不到。”

“那個醫生,他跟我說,我的血有問題?血有問題,你說,大家流的都是血為什麼就我的有問題?然後他讓我去醫院做個體檢,然後我就去了,直接采血,我就說我要驗血,一個小時,就一個小時。”

醉鬼金坐在林旁邊,靠近一點,“乙肝,小三陽。”

聽到乙肝這個詞的震撼感超過了小三陽,林子豪知道乙肝是治不好的病,卻不懂小三陽代表程度。

“豪哥你別怕啊,不會傳染的,傳染方式和愛滋病差不多,但是我和我女朋友這麼久了,她也沒事,你別擔心。你知道小三陽嗎豪哥。”

林子豪看着這個剛才和自己打得不可開交的醉鬼,五味雜陳。

“小三陽就是很嚴重的一個階段,大二陽,大三陽,

其實也算一個吧,小三陽,第三個了,最後呢,基本就是肝癌,”

說著,醉鬼又站了起來。

“豪哥,小三陽,我才高三,十五歲。你知道我那時想什麼嗎?我這輩子完了,我可能讀不了書,做不了想做的工作,甚至能活多久我都不懂你明白嗎。”

林子豪不懂說什麼,他看着醉鬼,他看見他的淚水順着月光和臉頰的交匯處流下來,這一刻,他好像更多的在同情他。

“金.....”

“豪哥,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你什麼都不用說,我不希望別人同情我,我從小到大就是優秀,我不需要別人同情。”

“後來你不也正常讀大學了嗎?”

“豪哥你相信嗎,其實我原來想去清華的。”

如果這些話,隨便換一個人來說,那就是說說而已,誰都糾結過清華好還是北大好,最後大家都如願的考上了不心儀的技工學校。林子豪斬釘截鐵,“我相信!”

“豪哥我感謝你,我也相信,我的班主任也相信,我跟他說我得病的情況后,我班主任告訴我說,讓我好好考試,其實那個時候,我想想,那是五月份,就一個月了,他還是跟我說不要想這些,讓我好好做我自己想做的,其他的事,有他。”

“這是他的原話啊,我當時很受觸動,我想抱抱我的班主任,可是,兩個男人,不像話。”

啊金坐在草坪上,雙腿曲弓,雙手后撐着草皮,仰頭突出長長的煙帶。

“哎,後面啊,也不說沒考好吧,還行,我的班主任建議我填報北師大的定向老師,我填了,也錄取了,第一年的時候就因為這個病,我休學,到現在為止啊,我每天都要吃藥,每天都吃,慢慢的我自己就開始學不懂,我頭髮原來不是這樣的,我也這麼胖,我很瘦,我籃球可厲害了,最後,還是沒念完,我自己的問題,學校各方面都在照顧我,沒有念完,然後我就去做建築工人,去進廠,去做小工,我不敢聯繫我的朋友同學班主任,我覺得特對不起他。”

林子豪自詡不幸的生活,比較下來,自己好像活的挺好的,搶過話:“金,別這樣,這不怪你,身體的東西,我不太會說話啊金哥,做什麼不就為了吃飯嘛,或者就好,你看過網上那句話嗎?”

“啥話,豪哥。”

“有人22歲就開始相夫教子,有些人32歲了還在追求夢想,有人為了車房拼了一輩子,有些人買一輛摩托車就走遍大好河山。生活是自己的,千萬別為難自己。有什麼樣的能力,就過什麼樣的生活,並不是所有人都在早上八點鐘起床.也別拿一碗面去衡量胃能不能裝得下。有人喜歡狼吞虎咽,有人喜歡細嚼慢咽一歲有一歲的味道,一站有一站的風景。”

醉鬼笑了,“豪哥,怎麼感覺像是你說的啊,這麼流暢。”

“嗐,我平時就喜歡背這些瞎雞湯,現在不也用上了嘛。”

兩人又抽了一根煙,林子豪繼續問,“那你女朋友說你在酒吧的事?”

“嗯?酒吧的事你也懂啊。”

“嗐,那我也和你說了吧。”

接着林子豪把在酒吧看到她,搭話聊天都說了一遍,醉鬼的反應到時出乎意料。

“喲,豪哥,不地道啊,搭訕我的女朋友。”

兩人都笑了,就為那一場沒白打的架。

“哥,其實真沒什麼,酒吧的酒陪不就那樣嘛,說什麼親不親的這肯定沒有的事,我解釋不清楚啊,其實她早就想跟我分手了,早就看我哪都不順眼,缺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罷了。”

林感嘆道,“哎,情侶和夫妻我覺得差不了多少,兩人那點事,自己都說不清楚,別說旁人了,那些理不清的事情越想越糟心,別想了。”

“我早就不想了。”

“那怎麼著,咱兩再去喝點?”

醉鬼搖搖頭,“不去,都喝幾天了,不敢喝了。指不定哪天真喝死了。”

林子豪恍然明白,“不對哦,你這身體,應該是不能喝酒的吧。”

“沒事,她可能覺得我沒本事吧,她只知道我看見別人笑,但是她不明白我只會對她哭。”

“你給我滾一邊去,要說去和她說,兩個大男人你跟我搞這個。”

“我不去了,不說了,剛才被你打醒了,謝謝。”

“我也一樣,也謝謝你”林子豪笑了一聲,“說說吧,以後什麼打算,不能一直做小工吧。”

對兩個男人來說,這個晚上,好長,打了架,交了心,好像變成了最熟悉的朋友,多虧了這不是個雨夜,多虧了月光。

“豪哥,我在就在計劃了,也實施了很久,我每天都去民大圖書館,當然這幾天沒去,明天我還會去的,每天都去,我要自考,先拿到本科,我再自己考研考回北師,我給自己五年時間,我一定要考回去。”

“你不是本科嗎,為什麼不直接考研?”

“我沒畢業啊,沒有證,還要先自考本科畢業證。”“不想說什麼嗎,會不會覺得我很自大。”

“沒什麼自不自大的,祝福的話我也不會說,加油,我相信你。”

“哈!我覺得相信比祝福好,祝福可能會讓我在那一瞬間自負,但是相信真的會給我信心,每次堅持不下去想到還有人會相信我,就會有動力,所以相比於祝福,我更喜歡相信。”

“你說咱兩這算什麼,不打不相識嗎?剛才你還恨不得殺了我吧。”

“老哥,你不一樣嗎,剛才你那一腳,明天我去檢查,腸子斷了你全責啊。”

“行,我全責!”

兩人就算認識了,也相互留了聯繫方式,林子豪看着啊金走過轉角才上樓。這個晚上,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徘徊在獻血車前無助的身影,一直浮現在林子豪腦海。

第二天中午,林子豪在沙發上醒來,收到啊金髮來的消息。

“豪哥,我活了,感謝你那一腳,放心,大腸沒斷,你不用蹲監獄了。”

林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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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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