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棄子
彭彬斜靠在窗邊的椅子上，一手撐着額頭，另一隻手拿着一杯紅酒輕輕搖晃着。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高腳杯上，他微眯着眼睛細細端詳着杯子裏鮮紅色的酒液。
那天向高文睿揭發他的保鏢，正垂手站在一邊，唯唯諾諾回答着他心腹的問話。
片刻后，聽到保鏢離去的腳步聲，彭彬扭頭看了心腹一眼，問道：“聞丘，他都說了什麼？”
聞丘遲疑一瞬，立刻便惹的彭彬不高興了。
他斜眼睨着站在那裏的黑衣男子，語氣里滿是不悅，“怎麼不說話？”
“他說，他都是按少爺吩咐的話說的，老闆很生氣，責怪少爺不該讓高太太和賀子揚接觸。”
“然後呢，表哥沒再說什麼了嗎？”彭彬眼睛亮了亮，面露喜色。
他就是要明目張胆故意觸高文睿的逆鱗，探高文睿的底線，以此來推斷，在高文睿心中他的分量。
聞丘垂首遮住眼眸中的憤憤不平，平靜應答，“是的。”
彭彬心情大好，眼尾上揚，眸光中的冷厲無形中化開，嘴角浮現出愉悅的笑意。
陽光透過鮮紅的酒液映照在他側臉上，襯的他艷麗如一朵盛放的罌粟花。
花，大多數時候都是用來形容女子的，但聞丘覺得用花來比喻彭彬一點都沒有違和感。
彭彬長相極好看，肌膚細緻如美瓷，五官完美如畫中人，還有時不時揚起笑意的紅潤唇瓣，幽暗深邃的冰冷眸子，邪魅而性感，又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左耳處炫目光亮的鑽石耳釘，更給他平添了幾分張揚和不羈。
他手托下巴，聲音慵懶而魅惑，“你也坐吧！”
聞丘受寵若驚，面色微紅，慢慢在他對面落座，心跳有如擂鼓。
他記得第一次和彭彬面對面坐在一起用餐是五年前。
那時候少年初到高家，留着半長的碎發，渾身血跡。
但即便如此，也沒掩蓋住他驚人的美。尤其是那雙隱沒在劉海下的眼睛，像璀璨星辰般惹人注目。
偏偏少年張揚跋扈，桀驁不馴，任誰都不放在眼裏。
除了一個高文睿。
不知不覺中，當初那個有點中二的叛逆少年，已經成長為今天這個雙手沾滿鮮血、陰狠多變的年輕人了。
未變的是他眼裏心裏仍舊只有一個高文睿。
聞丘想到這裏神色不由黯淡下來。
彭彬似乎也沒什麼話要和他說，只是嘴角掛着好看的笑，漫不經心地瞟着窗外的景緻，好心情地慢慢品着杯子裏的酒。
“少爺！”聞丘望着他沐浴在陽光下的俊美容顏，忍不住開口。
“嗯？”彭彬輕挑眉眼看向他。
“記得老闆還是大少爺的時候承諾過，等他執掌高家之後，定會將高家的一半產業轉交給您……”
彭彬目光再次轉向窗外，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
“那些東西我一點都不在乎。”
“但老闆曾答應過，現在卻……”
“你今天的話真多。”彭彬的目光一瞬間又變得凌厲起來，冷冷盯了他一眼。
“是我多嘴了。”聞丘慌忙站起身賠不是，藏在衣袖下的手卻緊握成拳。
彭彬哼了一聲沒理會他。
他看到彭彬杯子裏的酒快見底了，於是說：“我再去為您拿一杯吧。”
彭彬低頭看看杯子裏僅剩不多的酒，點了下頭。
聞丘走出包房，向服務員招了招手，又要來一杯葡萄酒，在走到門口時他停下，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白色粉末，盡數倒進去。
他知道彭彬一直很孤獨，身邊幾乎沒有真正關心他的人，心裏除了一個只會利用他的高文睿，再沒有其他。
數年前那個好看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深深埋藏在他心裏。只是一直以來他只敢遠遠的望着，不敢靠近半步。
他把酒放在彭彬面前的桌子上時，緊張得手心裏滿是汗水。
彭彬拿過酒杯喝了一口，覺得味道有點怪，不禁皺了一下眉頭。但他剛剛被聞丘說的心裏一陣不爽，就又接連喝了幾口。
半杯酒下肚，他忽然覺得困得厲害，連眼睛都不想睜一下，他心裏詫異，但又實在不想動彈，索性就趴在桌子上閉上雙眼。
“少爺冒犯了，今天我一定要帶您離開這裏……”
彭彬聽到有個聲音在他身旁響起，他頭腦里暈沉沉的，動了動唇沒說出話來。
他感覺到有人慢慢靠近過來，想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卻沒能做到。
隨後便有一雙手把他從座位上扶起來，又架着他走了一段路，然後小心翼翼地把他放進一輛車裏。
接着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他在車子的顛簸中慢慢沉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方才恢復意識。
他猛然睜開雙眼，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繁複華麗的吊燈。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大床上，房間裏只有床頭的壁燈開着，傾瀉下暖黃色的幽光。
整個空間裏靜悄悄的落針可聞，他甚至能聽到床邊椅子上背對他而坐的聞丘的輕微呼吸聲。
他還記得自己是喝了聞丘拿來的酒才陷入昏睡中的。
他恨恨咬了咬牙，右手悄無聲息探向衣服的口袋，發現彈簧刀竟然還在，不由暗暗冷笑。
他掀開被子，迅捷無比地摸出彈簧刀，一個翻身滾到床邊順勢站在地板上，寒聲質問：“誰給你的膽子這麼做？”
聞丘聽到聲音轉過身來，看到彭彬醒了，臉上立刻漾起欣喜的笑容，他連忙站起身把手裏捧着的保溫飯盒遞到彭彬面前。
“少爺餓了吧？我準備了晚餐，都是您最愛吃的……”
彭彬揮手將飯盒打翻在地。
砰的一聲響，蓋子飛了出去，裏面的食物灑出來淌了滿地，一片狼藉。
他仿若未見，只是冷冷逼問道：“我在問你話。”
聞丘垂下眼睛看着地面上狼狽不堪的飯菜，苦笑了一下，語氣卻從未有過的堅定。
“沒有誰讓我這麼做，我不想看您委屈自己，我要帶您離開M市。我知道您不會跟我走，不得已才在酒里放了葯……”
彭彬彷彿聽到了什麼荒誕不經的笑話，臉上露出嘲諷之色，“帶我走？我會跟你走？”
“高文睿不值得您付出那麼多，他根本就沒有心，他對您好只是在欺騙利用您……”
“住口，我和表哥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彭彬握緊手裏的摺疊刀，目露寒光冷聲呵斥。
聞丘卻固執地想要喚醒他，“高文睿親口承認的，他對您根本沒有任何感情，他虛偽……”
“胡說八道，誰允許你在背後詆毀表哥的，閉嘴，給我閉嘴！”彭彬衝上前，瘋了一般揮動着彈簧刀，刺進聞丘的胸膛。
聞丘瞳孔猛然間睜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彭彬，眉毛擰成一個扭曲的弧度，臉上的表情痛苦不堪。
彭彬感覺到有冰涼又滾燙的液體，滴在他手背上，分不清是血還是眼淚。他有些後悔，後退了一小步，握刀的手止不住顫抖了一下。
聞丘捂住傷口，仍舊不死心地苦口相勸，“高文睿還想派人監視您，他……”
“我讓你閉嘴，沒聽到嗎？閉嘴！”
彭彬不管不顧拔出刀再次捅進他胸口。
聞丘面部肌肉痛哭地抖動起來，嘴唇也哆嗦着，似乎要說話，但喉嚨里只發出咯咯的聲響，卻沒說出任何話來。
他下意識拉了彭彬一下，看到自己的血染紅了彭彬身上的衣服，連忙鬆開手。
他緩緩倒在地上，鮮血從傷口中汩汩流淌出來，將地板染得通紅。
彭彬愣住了。
自從他來到高家，一直都是聞丘跟在他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他，他並沒有真的想殺死聞丘，他一時間也慌了，彈簧刀脫手而出，滑落到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他蹲下身捂住聞丘的傷口，“你，你不會躲開嗎？你明明可以躲開的，為什麼不躲……”
“您，不要難過，我死不足，惜，只是少爺一定要，要離開高文睿，他不是，不是真心對您好，我訂了明天，的機票，您去Y國……”
聞丘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斷斷續續堅持說完這些話，眼睛慢慢閉上，再沒有一絲氣息了。
他的手放在上衣口袋處，手指捏着機票一角，似乎想要掏出來。
機票也被他的血染紅了，上面像怒放着一朵妖艷的紅罌粟。
彭彬眼睜睜看着聞丘在他面前倒下，鮮血淌在地板上，身體漸漸變得冰涼，不由痛哭出聲，他哭着哭着又大笑起來。
沒想到心狠手辣如他，竟也有一個人心甘情願為他捨棄性命。
他悲哀的發現他和這個死在他刀下的男人一樣，明明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卻偏偏還要執迷不悟。
他癱坐在地上良久，直至夜深，才方才緩過神來。
他小心地從聞丘手裏拿過那兩張沾血的機票，想丟在地上，看了好幾眼，最終收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他又從聞丘身上找出手機，撥通那串他熟悉無比的數字。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
是個柔弱的女聲，“他在洗澡，你等一會兒再打過來吧！”
彭彬心裏又酸又疼，苦笑了一聲才說：“沒關係，我有很多時間等，別掛電話。”
郭曉薇秀眉微蹙，猶疑一瞬說：“那好吧！”
她把高文睿的手機仍舊放在床頭，側身躺回床上，蓋好被子。
高文睿從浴室出來，郭曉薇指着桌子上的手機說：“有人給你打電話。”
高文睿拿過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而且還正在通話中。
他吃不準是誰打來的，神色莫測地看一眼郭曉薇，開門走出去。
“喂？”
“是我！”
“阿彬？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我們當面說吧。”
彭彬幽怨地說：“我不在家，表哥竟然到現在都沒發現……”
高文睿揉了揉眉心，壓下心裏的煩躁，好聲好氣問：“你在哪裏？”
“機場酒店。表哥，聞丘說你對我好都是假的……我失手殺了他……”
彭彬坐在地上，面色平靜地看着面前已經沒有一絲溫度的聞丘，心裏洶湧的悲哀快要把他整個人淹沒。
高文睿眼皮子跳了一下，裝出幾分焦急，“你怎麼會殺了他？你先待在那別動，我派人過去處理乾淨再接你回來。”
彭彬彷彿鬧脾氣的孩子，固執地問：“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我出了事不會連累到你，是不是你就不管我了？”
高文睿愈加不耐煩起來，偏偏還得耐着性子哄他，“沒有的事，阿彬，你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聽別人挑撥離間。”
“呵呵呵，是嗎？那你為什麼還要在我身邊安插眼線？”
彭彬眼裏閃着淚光，笑的心痛如絞。
高文睿眸光變得陰厲起來，嘴裏的話卻說得越來越溫和。
“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等回來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
“是不是只有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才會真正需要我？”
彭彬對他的話恍若未聞，盯着地板上已經凝固的血跡，自顧自說著。
高文睿煩的直想撒手不管他，可是又怕殃及自己，只能忍着想罵破口大罵的衝動說：“你別亂想，我現在就過去，你等着我。”
郭曉薇從門縫裏看到高文睿急匆匆往樓下跑，心裏一喜。
她平時很難有獨處的機會，今天高文睿走的匆忙，沒來得及吩咐保鏢和傭人看着她，這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她悄悄打開門，躡手躡腳溜到大廳的座機旁，剛拿起電話，就感覺到背後好像有一道冷嗖嗖的目光在盯着她。
她下意識回頭，瞳孔霎時緊縮，背上冷汗唰地就冒出來了。
高文睿不知何時去而復返，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嘴角勾着抹冷厲的弧度。
郭曉薇嚇得渾身一哆嗦，聽筒滑出她手心，幸好有電話線連着才沒掉到地上。
高文睿不慌不忙把電話機放好，聲音幽幽的問：“夫人這是想和誰聯繫？”
“我，我見到你出去了，想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郭曉薇又緊張又害怕，倒退了一小步。
“這麼說你是在關心我了？我應該很感動才對，可是為什麼我卻覺得你在說謊。你是想找賀子揚嗎？你想讓他幫你擺脫我，還是想他了？”高文睿一步一步逼近她。
郭曉薇後退着連連着搖頭，“不，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怎麼聯繫他……”
高文睿緊緊鉗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二樓卧室，用鑰匙打開保險柜，拿出她的手機，打開通訊錄丟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上面赫然正是賀子揚的名字和手機號碼。
“這要怎麼解釋？”高文睿寒聲問。
“我錯了，求你不要遷怒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郭曉薇扯着高文睿的衣袖哭着乞求。
高文睿坐回她身邊，親昵地拍拍她的臉，目光卻陰沉沉的盯着她，“你是擔心你奶奶，還是怕我把賀子揚怎麼樣？”
郭曉薇連連搖頭，“我和他真的沒什麼……”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話嗎？”高文睿咬牙切齒，“總之，我和他的賬還沒算完呢！”
“你，你又要做什麼？”郭曉薇眼中神色滿是驚慌，拉他衣袖的手也不自覺鬆開。
“當然是幫他啊，我怎麼會害他呢？你就拭目以待吧！”高文睿笑容陰森森地說。
他憐惜的摸摸郭曉薇的臉，語氣溫柔，“你要懂事一點乖一點，不要恃寵而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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