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宋教諭有請
就這樣,林迎為了《明序算經》的事開始忙活起來。
艾金良和呂秀才見狀,也不去打攪,安靜地各自拿起一本林迎帶回的書,就在一旁看了起來。
雖然,相對於四書五經以及它們的譯註來,各個時期流傳下來的《算經》只能算是雜書,但在讀書人眼中,與畫本、小說、遊記等真正意義上的雜書比起來,它們又顯得正統太多了。
縱然科舉較少涉及明算,但讀書人多看一些總不是壞事,如果真能參悟並掌握一二,也算一項極具競爭力的技藝。
何況幾個月前杜縣令將明算題作為縣試最後一場考題的“往事”還歷歷在目,多少學些《算經》,也成了參加過那場縣試的考生們的剛需了。
他們就怕以後再碰到類似的情況。
正好林迎帶回了這麼多書,自然沒有不看的道理。
要知道這些《算經》在市面上動輒要賣幾兩銀子,現在白嫖就能看,難道不香嗎?
接下來,整個丙字八號房舍,便進入到一陣安靜當中。
林迎先是鑽研了下《緝古算經》,此書由唐代初期算學博士王孝通編撰,全書共收納題目二十道,唐時曾被用作國子監算學館的數學教材,而被奉為數學經典。
當然,它也是中國現存最早的解“三次方程”的著作。
它的題目也非常有意思,第一題是推求月球的赤緯度數,屬於天文曆法方面的計算問題。
林迎簡單看了一下,便刷新了他對古人數學層次的理解。
以前是他小瞧古人了。
這搞天文的,果然要懂許多數學才行。
即便是後世的大學生,如果不是學的相關專業,恐怕也很難解決這樣的問題!
第二至第十四題,則分別涉及修造觀象台、修築堤壩、開挖溝渠,以及建造倉廩和地窖等土木工程和水利工程的施工計算問題,妥妥的應用數學。
其中涉及了大量三次方程組,在沒有公式的情況下,居然能硬解出正確答案,林迎心裏着實佩服。
而第十五至二十題,又是求勾股問題。
題干較之前幾題要簡單一些,但也都是解高次方程,還是那句話,沒有公式的情況下進行硬解,令人頭皮發麻。
正當林迎專註《緝古算經》,並以後世的數學方法進行解答的時候。
一旁的艾金良和呂秀纔則分別捧着《九章算術》以及一部名為《四元玉鑒》的書看着。
前者自不必贅述,在數學史上已是大名鼎鼎了,共收錄了兩百餘道應用數學題;而後者之所以叫《四元玉鑒》,便是因為它的不少題目中出現了四元方程。
此時,艾金良和呂秀才捧着書,眉頭微皺起。仟韆仦哾
這都是啥跟啥啊?
設未知數“天元(x)”,再設“地元(y)”、“人元(z)”、“物元(u)”,再列出二元、三元甚至四元的高次聯立方程組,然後求解。
這與天書何異!
呂秀才已經完全抓瞎了,他目光獃滯,表情慾仙欲死。
與艾金良對視了眼,只覺得當初杜縣令對他們是如此的仁慈。
要是換了這書里的題,不要說求解了,保管他們連題目都看不懂!
艾金良雖說已經從林迎那接受了“方程組”的概念,但眼下也是被難住了。
他放下書,感慨道:“明算一途,門檻甚高,之前還因會一點皮毛而沾沾自喜,如今看來,我是連門都還沒有入啊。”
呂秀才也是感同身受地點頭:“是啊,據說唐時國子監開設算學館,這算學也是要考的,放在當下真是難以想像啊。”
“確實如此,如今國子監雖然也有算學館,但已成枝梢,國朝納士,已全然讓道於進士科,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要是放在從前,艾金良絕對不會生出這樣的感慨。國朝納士,通過“科舉考進士”這一途徑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但接觸得多了,他發覺像“明算”這樣的雜科,在國家這台機器的運行當中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好比一棵大樹,有主幹,也有支系,光有主幹而無支系的大樹,是難以接受陽光照耀繼而生存下去的。
另一方面,支系發達而主幹空虛,水分與養分均無法傳遞,同樣難以維繫。
有了這樣的想法,他就很難再去置喙科舉的好壞了。
呂秀才看着艾金良,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惺惺相惜。
於是乾脆,兩人一起將書本放下。
倒一壺茶,開始說起其它的事。
這《算經》嘛,他們還沒有能力看,以後再說了。
……
另一邊,隨着不斷看下來,林迎對古人在算學方面的成就也了解得越來越深。
漸漸地,他也有了壓力。
在他面前,是好幾座巍峨的高山。
他的《明序算經》想要綻放光彩,必須登上這些高山,並比它們立得更高才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申時四刻左右,林迎與周圍房舍的學子一起組團去了會饌堂吃飯,晚飯後,其他秀才都開始忙自己的事,林迎也拿起書繼續看起來。
就這樣,過去了好幾天。
這天,林迎等人正在射圃進行箭術練習。
所謂學院六藝中的“射”,即射箭的意思。
周朝時,孔子六藝為禮、樂、射、御、書、數,而隨着唐代科舉日益完善,進士科取代了其它招賢納士的法子,這六藝的重要性也就有所下降了。
到了如今的大周朝,六藝已成為學院之事,只做科舉的補充。並且六藝中的御與射進行了合併,又增加了律。
所以,林迎他們現在所學的“射”,其實是要兼顧“御”的。
只不過難度都大幅下降了罷了。
學宮射圃,作為習射場所,其實就是個大操場。教員姓周,是一名孔武有力的軍戶,據說參加過武舉,還在巡檢司任過職,后被宋教諭相中,請到青川縣學,擔任教員一職。
一名教員的年收入為奉銀10兩,薪銀6兩,另有地方性的家火銀、馬匹銀等摺合補助6兩,合計二十餘兩。
算是旱澇保收的好職業。
林迎他們上課時,先圍繞着操場跑上幾圈,之後拿上弓具,對着靶子開始練習箭術。
學宮中還豢養了三匹駿馬,據說課程的後半段,還要進行馬上習射。
當然了,地方學院的“御射”多半也是樣子貨,學子們坐上緩步行走的馬然後射出幾箭,只要中了靶那就算有成績了。跟北方所謂“馬背上的民族”,不可同日而語。
但哪怕如此,也讓那些從未騎過馬的學子們嗷嗷大叫。
恨不得馬上翻上馬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今天天氣很熱,十幾個秀才在校場上一通長跑,射完兩桶箭(24支)后,便找了陰涼的地方開始休息。
一行人彼此團坐着,說著一些有的沒的的東西。
正聊得起勁,就見一名齋夫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哪位是林明序?”齋夫拱手,對着一干秀才客氣地道。
學宮齋夫,即學宮的後勤人員,當然,他們也是官吏,所以稱呼為“教工”更為貼切,平日雖然不司教學,但也是管事的。工作輕鬆又體面,年薪則為12兩。
“學生正是。”林迎站起來,朝齋夫示意。
那齋夫看到了林迎,走過來道:“教諭有命,讓你去一趟教諭廳。”
“有勞通報。”林迎作了一揖。
雖然不知道宋教諭找自己有什麼事,但對於前來通知的齋夫,林迎禮數是到位的。
那齋夫見林迎朝他作揖行禮,也是心情不錯地還了一揖,笑着道:“快些去吧,莫讓教諭久等了。”
“好的,多謝。”
林迎說完,就朝着宋教諭辦公所在的教諭廳走去。
所幸教諭廳和會饌堂、射圃等都在學宮的後方,距離倒是不遠。
很快,林迎就來到了教諭廳外。
輕輕扣了幾下門,聽到裏面傳來“請進”的聲音后,他推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