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與入定

入城與入定

左側妖狐逼毒出身時,戰鬥已經結束了,被俘獲的男子練氣期十層,中了九月的迷幻術的同時就爆體而亡了。

“這是第幾次了?”黑狐問道。

“忘了,忘了,哇,這袋子裏有這麼多小丸子。”九月巴拉着隕落幾人的儲物袋,手指冒出的赤光在袋子裏攪來攪去。

“我們得幫三弟逼毒,九月去追剛炸飛的男子。”黑狐對着九月說,又招呼了一下二弟,走向傷勢最重的三弟,爪按在狐胸,原本三弟身上微弱的青光大亮,紫色的血液從傷口處緩緩地排了出來。

“需我幫助?”九月望向男子逃離的方向說,“他吃了我一團糖豆,見勢不秒,起身瞬間就加快逃離了,跑的是,嗯——昌城方向。”

“不去嗎?他知道我們靈狐族的足跡了。”黑狐回答道。

“我不知二娘去哪了,多半是追了過去,不過二娘的魅惑術都不奏效,多半抓到了也沒戲,我尚且過去看看。”九月說完,化成一道赤光沿地飛去。

“事情就是這樣,不久后,我找不到二娘,卻被大伯的徒兒找到了。”九月坐在床沿說,“不過,二娘應該跟着那人去了昌城,原本不想參與人族的事,結果還是去了,唉,二娘呀,二娘,你不回去,要被長老點名的。”

“啊————,我昨晚為何不去!我昨晚為何不去!這可是戰鬥機會!我真是個蠢貨——”十月精神沮喪地叫,還舉起手掌左一個巴掌,右一個巴掌,“啪啪”地打自己耳光。

“之後呢?”周問再次問道。

“之後我給了他們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諸葛明坐在地上,拿出手槍往地上一拍,眉開眼笑地說。

九月眉毛一抖,迎合地笑道,“你老師給了我們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極其豐厚,但不可言。”

“啊?你們在說什麼?”十月問道,他剛還沉溺在不能戰鬥的悲痛之中。

“唉,還是細說一下那丸子吧。”周問撇撇嘴,又問道。

“哦,那丸子,昨晚他們都抽完了,裏面還存有一絲願力,我們靈狐族可以吃的。”九月說完,小手一擺,一個血色的腥臭丸子突兀地出現在手裏,丸子外包裹着淡赤色靈光。

“別拿這坨屎出來看好嗎?”諸葛明捂起鼻子,頭撇向一旁,拿手掌扇風說道。

“為何我聞不見?”周問說道。

“我沒讓你聞見。”九月笑着說。

“小狐狸也學會針對人了。”諸葛明站在遠處說。

“作為靈狐族,我不屑於吸收這點願力!”十月掐着鼻子說。

九月食指一轉,周問的嗅覺彷彿放大的幾倍,一股奇臭無比的怪異氣味充滿鼻腔,周問從中聞到發餿的肉塊味、霉味和腥臭味還有其他的不曾聞到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一種窒息感卡住了喉嚨,霎時感到頭昏目眩,鼻口處彷彿貼着惡臭之物。

看到周問面色發黃,口吐白沫,九月咧嘴嬉笑一聲,收回了丸子,待周問緩過神來時,才樂呵呵地說道,“我不知這東西的做法,二娘也沒和我多講,只是說釋放裏面的願力,有益處,此外,她只說了這是人族的東西,自然只對於人族有用,就是三個,抽髓,抽力,抽願,具有靈根的人,則是拔根助長。”

“靈根是什麼?”周問說道。

“別問了,別問了,我給你那本書里都有,我見過無數種大同小異的靈根規則,聽她講,還不如看我書!”諸葛明插話道,他似乎是為九月私自放大其嗅覺而生了悶氣。

“好!你說!”九月叫道。

“我說個屁!走!上路,路上什麼都好說!”諸葛明拉起周問,往外走去。

九月閉嘴跟在後面。

“哦?姐也這樣的時候嗎?”十月笑開嘴,側過頭,捂着嘴巴暗自說道,一面說,一面嘻嘻個不停。

九月的耳朵抖了一下。

“哎喲~你幹嘛~”十月屁股燒出了一個洞。

馬兒躺在草堆里,四腳朝天,嘴巴打出大大的咕嚕聲。

“再睡你就別想回去了!”諸葛明嘴伸至馬耳朵,大聲叫喊。

馬驚恐地蹦跳了起來,仰起頭俯視諸葛明,怨怨地看着他,又看向背後的兩個妖族,嘴角冷笑,“哼!”的一下,鼻子吐出兩柱熱氣。

“怪人配怪馬,真是絕配。”九月訕笑地說。

路上,馬跑得更快了,顛簸幅度太大,有時頭甚至撞到了車頂。

“我們去昌城做甚?”周問問道。

“我帶你追尋真實。”諸葛明沉聲靜氣地說,馬車的顛簸似乎影響不到他,或者說馬車的顛簸隻影響到了周問,他夜晚睡眠時馬車也不停歇,弄得他東倒西歪,而兩妖狐,則微微漂浮在車內,絲毫不受影響。

“我去找二娘,也算是我入世歷練啦!”十月笑道。

“我看着他,或者說不讓他胡來。”九月頭面向十月,又倒了回來,說道。

“狐妖一族是何樣的?和我說說。”幾日未能正常睡眠的周問只好轉移注意,問道,“我觀你們氣度不凡的樣子。”

“你管這兩個信口雌黃的小狐狸,反正就是疊一堆功名到族群身上,還能自豪了。”諸葛明譏諷地說道。

“你找死?”十月似乎忍受了諸葛明幾日的譏嘲,終於爆發了,“我們是靈狐族!閉嘴!你這個不通法理的井底之蛙。”

“哦?用從我這學的詞來罵我?”諸葛明笑道。

“別理會他。”九月瞥了一眼諸葛明,按住十月,十月一哆嗦,這幾日在車上坐煩了,下車和九月打了幾架,每次都是灰頭土臉地回到車上。

“我是說給周問的,我們族上可是有過飛升的!”九月說此話時臉色的自豪是掩蓋不住的,“我們靈狐一族有過多位先族長輩飛升而去,留下的底蘊在人界可是數一數二的。”

“那為何還懼怕遺漏蹤跡?”周問問道。

“我們不是懼怕,只是最後飛升的那位族裏大長老說過,‘人族大勢已成,可抗拒不可逆,順應大勢飛升在即,若人族欲滅我族,也會掂量幾位飛升先輩的影響,幾位先輩與我留下的豐厚基業若仍不夠你們揮霍,那我族休矣,需應天和人,與人族、妖族距離不能過遠,也不能過近,長升飛升才是大道,我族流傳至今靠的可不是吃底蘊。’他去往仙界之後,我們入世除了歷練與觀察外,就是修鍊,然後無事咯。”九月模仿一個老人的口吻,抑揚頓挫,平心氣和地說,那個模樣讓周問眉毛一翹。

“早知道不聽你講了,真的是和我二伯一樣。”周問擺亂了靜聽的姿勢,剛扭完就被九月單手拎了起來,長長的指甲陷進周問脖子的肉里,口咕嚕咕嚕發不出聲音。

“嘿嘿,打小孩咯,我就知道這小子會如此回答,我都示意你了,你仍說呢,樂了。”諸葛明躺在馬車坐墊上,惟恐天下不亂的譏笑模樣。

“一個老師,一個學生,呵呵。”九月扔下周問,在車上打坐調息,而周問則手鉤住車邊,往外咳嗽,十月冷眼旁觀,不時雙眼眼瞳亂轉,不知在想什麼。

進入昌城,城的外圍是許多矮小的房屋,屋頂上堆滿黃草,黃草粘成一條一條的辮狀物,絮亂地排在屋頂上,街道還算整潔,或許是人們會自覺的打掃門前的道路。道路上散漫地走着一些無所事事的人,看到路過的新面孔就習慣性地瞅上幾眼,又低身拍拍褲子上的灰塵,左右再看一眼,臉色掛起了微笑,幾人又聚在一起,又走向了另一個方向。往城裏走,到了一個類似廣場的空曠處,道路上躺着閑散人士,而前方滿街都是人,周圍散落了菜葉、果皮,在街角的幾個轉角處,又有幾個人在吆喝,靠近一看,幾人都面目可憎,相互辱罵各自的母親。滿街都是人,喧聲嘈雜,周問跟着諸葛明在擁擠的道路上走着,彷彿被一種漩渦拖來拖去,周問第一次入城,一股新鮮感湧上心頭,東瞧瞧,西看看,有蹲下看商販和一人爭吵,有看老婆子掰菜,還能看見有人側身偷聽他人閑談,才一會兒,此類人又搖搖頭,似乎話題無趣,去向了另一處。

九月和十月?周問進城觀望的一瞬間,回頭一看,他們早已消失了,馬兒跑到城外的村子時都已經氣絕身亡了,在咽氣前,還對着諸葛明伸出血紅的舌頭,嘴角含笑,眼睛彎成月牙狀,哈氣哈氣的。結果進了村子就被賣了屍體,和城外圍的屠戶換了點錢幣。

周問回想:為何九月不穿鞋子呢?我已經忘了看她小腳丫子多少日了,每次想詢問道,但是看到她那張嚴肅的臉,又收了回去,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問問。

步行至城內已經正午。

就在廣場左拐的一個街口,人流更多,在一個巨大的酒樓下,人來人往,他們多數談論着佳肴,尤其是什麼“蘇胖子的廚藝真的是越來越精湛了,他收的那幾個學徒,誒,真是羨慕......”之類。

諸葛明雙眼直勾勾地看着門口上方巨大的金色牌匾——蘇齊酒樓,手指支着下巴,似乎在考量身上的錢財是否夠吃一頓。

隨後,周問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諸葛明拉着他的手臂進入個一家人聲嘈雜的酒樓。

酒樓的白色天花板下,井然有序地排布着眾多桌椅,各式各樣的江湖人物坐於桌旁,樓內空間很大,未算上上層的區域,足以裝下百人就餐,通道乾淨整潔,店裏的僕人的衣裝樸素但乾淨樸實,他們臉色始終掛着淡笑,在各桌之間穿插行走,通道的盡頭下是一個櫃枱,櫃枱木式華貴,反着淡淡的褐色光,台後是三人,二人的衣相明顯比僕人高一些,一人站在那兒左手不知在敲什麼,右手拿者筆。但最後一人,衣着華貴,氣度不凡,一雙鷹似的眼睛在人群中掃來掃去,應該是掌柜。

“走,我們去找點東西吃。”

不遠處的行人走動發出的咔咔聲響愈加頻繁,正午的太陽火辣辣。

還沒進入,一個比周問大點兒的一位靦腆少年從背後喊叫了一聲,“這位客人,這邊請。”伸出手示意方向,臉色的怯懦神態換成了一副笑臉,彷彿排練了很多回。

這位店仆引二人來到一角落,二人坐下。

“來一份酒鬼玉米,糖醋排骨還有叉燒肉,多添飯。”諸葛明菜品也不問,還未坐下時,話已說完。

“啊?...您要的菜我們這兒全都沒有,客人,您能不能點其他的。”

店仆早已打量這兩人,衣衫不整的落魄樣子,面黃臉黑,原本只想引到此座便離開拖手給其他人,但此時卻心中微沉。

“啊?這也沒有那也沒有?我進來時看見那一桌人吃玉米,你和我說沒有?兩根筷條夾着豬肉,巴巴着吃,你和我說沒有排骨?叉燒肉用豬肉做的你也說沒有?這是什麼破店!店面倒鋪得乾乾淨淨,這也沒有那也沒有,只注重形式的二流貨色,吃的都是些垃圾東西!”諸葛明的喊罵聲引起了周圍人的注視,原來店裏的紛雜聲,頓時靜了許多,不善的目光齊齊望來,最後只剩下了街道上傳來的吆喝聲。

“客人,我們酒樓……”

“別和我說你們酒樓,就是這昌城的菜,被你們煮成這樣,簡直就是對食材的侮辱!呸呸呸,你別誇大,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周問臉色古怪地看着諸葛明。

“這位先生,看起來很面生呀,可來此處吃過?”周圍一個大漢問道。

“閉嘴,才吃了這麼點東西也和我說三道四,滾尼瑪的。”

大漢碰的一下大掌拍桌,站立而起,仰臉目視。

“坐下!”另一旁傳來一聲呵斥,大漢第一時間收回了拍桌子的大手,放在大腿的衣服上擦了幾擦。

“這位小先生,何出此言?可不要口出狂言,這裏可是蘇齊幫會的酒樓。”在旁經過的店仆問道。

“那又如何?抬出你們最好的菜!”諸葛明話一結束,惹起周圍一陣哼笑,而這位店仆則冷着臉看着他,“好的,上菜!”

櫃枱的那位似乎察覺到了此方向的異樣,招兩位店仆過來,低語了幾句,又指着那位靦腆的店仆一陣謾罵。

周問感到諸葛明的古怪,又看向櫃枱那位靦腆少年,可回頭一瞬間,諸葛明已經邁着詭異的步伐,穿過攔門的大漢,一溜煙似的消失在門外。

菜已經上了一半,可是一群彪悍雄壯的大漢圍住了周問,他獃滯地看着他們。

一位大漢長滿繭的手抓起周問,沉重的力量掐的他喘不過氣,通紅即將發青的臉仍舊注視着這位冷臉的大漢。

他沒有伸手掙扎的想法,這是徒勞,一個胳膊比自己大腿還粗的傢伙,以力克力毫無意義。

就在周問感覺意識逐漸消失的時候。

“放下他吧,打孩子算什麼事,在酒樓客人面前欺負一個小孩子,這傳出去壞了名聲,嗯——”這位掌柜翻來周問的包裹,裏面除了一本厚厚的書和幾件粗布衣,還有幾顆奇怪的石頭。

大漢扔下周問。

周問趴在地上猛烈咳嗽,因為長時間的斷氣,嘴巴喘着大口粗氣,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嘴裏的液體更是流了下來。

“抬走,扔到下面綁起來,或他死之前給他做點事情。”掌柜翻開了字典,裏面鬼畫符的文字他一個都不認識,和他以往讀過的書里的字相差甚遠,又扔進包里卷了起來,向櫃枱方向走去。他背後跟着一位大漢,大漢手裏拖着周問的腳。

周問已經昏迷了。

“蒙老大,賬我算好了,就在這兒。”一個阿諛諂媚的中年曲腰拱手說道。

“讓他做死去吧。”這位蒙老大背後的大漢手一甩,一個瘦弱身體飛到了中年身前。

中年不敢怠慢,急忙說:“好的,蒙老大。”說完,又是曲腰一拜。

中年抱着周問,看了看這還有微弱呼吸的孩子,嘆了口氣。

“蒙桉,怎麼了?我的菜不好嗎?這城裏就沒人說過我的菜不好。”一個大腹便便的人質問蒙桉。

蒙桉心中不悅,才一會就有人去告狀了,這胖子又開始鬧事,城裏和他斗廚的廚師不是輸了就是死了,而貶低他的料理,卻拿不出真材實料的人屍體都喂狗了。

“跑了,老鼠過街,誒,沒必要在上面浪費時間,跑的時候還忘記把自己的弟弟帶上了。”羅陽指了指中年離開的方向。

“哦?那弄死吧。”這位胖廚師百無聊賴地挪回上層了。

夜晚,周問再次被餓醒,他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裏,四周漆黑無光,潮濕的水氣和霉氣撲鼻,再添上濃烈的惡臭。這臭味他曾經嗅到過,他在林中闖蕩,也見到腐爛的動物屍體,兩者的氣味相差不大。

他想要靠手掌觸摸去感知四周狀況,但是想了想,還是嘆了一口氣,看來他的命要到此了,我當初為何要和他離開呢?

他放棄探尋,平卧在地,心中默念小葫蘆,小葫蘆,小葫蘆…………

懷念你千千萬萬,直到入定。

幾年前他養過一條野狗,在大山裡撿到的,毛色黃而褐,被一群猴子圍在中心戲弄。這群野猴和周問打交道很多回了,甚至連周問扔石頭的技能都學會了,只可惜瞄頭很差,每次來村裡閑逛時,周問看見一隻,就擲石頭。有一回聽到了一隻猴子的哀嚎后,猴群四散,那隻哀嚎的踉蹌猴子,周問跟上了它,可是沒多久,猴子就死了。

自那次之後,他改成了扔泥巴,所以在救那條傷痕纍纍的狗時,他不顧一切的扔,泥巴紛飛,猴群再次四散。

那條狗嗚咽地離開了。

後來,周問再次看見它時,它已經奄奄一息,周問找來藏起的魚肉乾,才餵了一點兒,又活了過來,這倒是震到了周問的心靈,從那以後,周問進山裡亂逛都有了一個跟班————一條瘦削的黃狗,小葫蘆。

那腐爛的肉也是小葫蘆帶他找到的。

小葫蘆死了,沒有預兆,只是它突然就離開了,不知去了何處,自己偷偷藏起來要給他吃的肉,只能自己吃了。

“小葫蘆,保佑我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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