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哦呼,有趣
你並不是想他做阿Q。
而是想告訴他,人生絕不能被別人困囿。
如果有人說你爛,那你就爛給他看;
如果有人給你畫大餅,那你就把大餅塞他嘴裏;
如果有人不知死活PUA你,那你就做他永遠的ser。
永遠不要試圖跟傷害、輕蔑自己的人解釋什麼。
沒用的。
你要冷靜、清醒、沉着。
守住本心的同時,不畏懼用他們對待自己的方式,登峰造極地回報過去。
可這種話,你現在還不能一口氣全跟他講了。
兩面宿儺跟你不一樣。
你是在現代文明與法律約束下成長起來的,一切行動方針都不是直接奔着嘎人而去的;可他卻生來就是高人一等的京都貴族——即使天生畸形,也天然擁有奪取他人性命的權利。
如果沒有給他劃出足夠清晰的道德底線,就讓他在報復別人的過程意識到,這世上還存在更簡單的讓人閉嘴的方法,那麼,天生聰穎又註定境遇豐富的他,很可能走上歪路,成為鬼舞辻無慘2.0。
你不想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個不知生命貴重的殘忍劊子手。
所以,你才想等他定定性子,再傳授他該如何做好別人的「報應」。
給孩子洗完腦,你還是有點不放心,便想給他再找個穩妥的保障。
鬼舞辻無慘是靠不住的。
而產屋敷本家,在神罰的加持下,也已經自顧不暇了。
思來想去,你竟然覺得這世上唯一還可能給你提供些許便利,讓兩面宿儺在你死後不至於孤苦無依,胡亂生長的,大概就只有源氏了。
可你跟他實在沒什麼交情。
不得已,只好借了夕顏的名義,請他能在百忙之中,抽時間引導你去參拜夕顏墓地。
而你,正好也想在離世前跟她正式道個別。
源氏沒有拒絕。
夕顏驚懼而死後,被源氏偷偷安葬在了東山的一處凄寒小廟。
如果沒有知情人帶領,外人根本找不到。
是以,你得先從宇治趕到京都,跟源氏匯合后,才能結伴去往安葬了夕顏的東山寺廟。
經過這番折騰后,抵達時天色已經暗了。
寺廟規模非常小。
只有一間板屋,外加必備的佛堂一座。
站在參道上,透過昏暝的暮色,就能依稀可見佛前油燈閃爍。
不過,廟裏很安靜。
大概是有人提前打點過,除了你們之外,再沒有其他參謁朝拜之人。
你斜眼瞄身側的源氏。
只見他渾渾噩噩望着供奉着夕顏的神龕,眼中閃着淚光,素來光輝耀眼的臉上也不知何時染上揮之不去的悲色。
……他應該是真的愛過夕顏。
……這樣的話,夕顏也不算所託非人。
……如果宿儺能有他幾分心軟,倒也不錯。
心念電轉間,你已然收回思緒。
專心跪在佛前,雙手合十,再三拜了拜。
重臨舊地,源氏被勾起了傷心回憶。
悲痛始終充盈着他內心,以至於讓他看起來格外魂不守舍。
在你們回去的路上,有好幾次,他都差點踉蹌着摔下參道,如果不是你及時伸手拉住,他指不定就要摔一個狗啃屎。
你很愁得慌。
這樣的源氏,讓你根本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開口。
正當你猶豫要不要下次再提的時候,源氏就悲不自勝,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翻湧的痛苦情緒,身體滑落地上,讓攙扶着他的你也直接被拽了一個趔趄,差點跟他摔在一起。
「你說的沒錯。」
他雙手捂着無法呼吸的胸口,淚如雨下,「我是個沒用的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如今孑然一人,形單影隻,便是我對不起她的懲罰罷。」
你縮回手。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夕顏已經死了。
她已經不可能活過來了。
如果真的後悔,那麼,身為罪魁禍首的他,就應該追隨夕顏而去才對,而不是在這裏表演什麼痴情難忘。
你唾棄他的優柔寡斷,鄙夷他的深情厚愛,漠視他所謂的痛苦。
你覺得他都是活該。
不過——
他反省哭泣的樣子,還是非常耐看的。
風度翩翩的人,不管做什麼都別有一番風味。
……如果鬼舞辻無慘也願意像他這樣,整天哭給你看就好了。
這樣感慨着。
你不由把他們放在一起對比了下,隨即真摯感慨,果然,只要對照物是鬼舞辻無慘,不管是多麼糟糕的人,都立刻變得沒那麼面目可憎了。
你出聲安慰源氏。
順帶把話題轉到對自己有力的方向。
「其實,你也不必太在意我那時候說的話。」
「在勸你之前,我就已經勸過夕顏。可是,無論我怎麼苦口婆心,她都無比堅定地愛你,半點不畏懼以後可能遭遇的不幸,執意與你廝守。」
「我有點生氣她不聽勸,在之後跟你的談話里,自然摻雜了很多遷怒的成分。」
「可在經歷過諸多變故之後,我也已經想清楚了,你們有情人的事,本就不是我一個外人該干涉的。」
「你與夕顏,大概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罷,明明那麼相愛,卻只有片刻萍聚。」
「不過——」
你語調一轉,沖他寬慰一笑,「你也別太悲傷。」
「再不過久,我就要追尋者夕顏的腳步,去往佛國。到時候,我倒可以跟她說說你至今不變的痴情,再問問她還願不願意跟你約定來世的姻緣。」
源氏怔住。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你,一度都忘了流淚。
「怎、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夕顏不在了,就連跟她交好的你,竟然也……」越說越傷心,他舉袖掩面,已然泣不成聲。
你眸光微動。
說實話,源氏根本算不上守男德的好人,但他也的確是你在這個時代所遇到的,最溫柔多情、對女子最有同理心的男人了。
就像是現在,即使你跟他沒什麼交情,可他還是會因為你將要離世而傷心。
你都有點不忍心PUA他了。
不過,這種念頭只存在了一瞬,就被其他情緒取而代之。
……源氏不算太壞,可你的孩子更重要。
定了定心神。
你垂下眼眸,繼續柔聲寬慰他:「這有什麼好難過的?是人,就總是會死的。而我,也只是先行一步而已。」
「我都已經釋然了,源公子就更無需因為我的事而難過。不然,倒成了我的罪過。」
聞言,源氏卻更加悲痛了。
他不停追問你緣由。
在他看來,你只是身形較之前單薄了些、氣色差了點,大致看上去是沒問題,他不明白你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那麼可怕的話。
可不管你是不是騙他,他都是真情實感為你傷心。
沉默良久,你無可奈何嘆了口氣,終究還是遂了他的請求。
大致跟他陳述了一遍自己的遭遇。
「……我現在最擔心的,那就是夕顏會責怪我。我不僅沒來送她,甚至,直到她死後兩年,我才終於養好身體,來到這裏祭拜她……」
頓了頓,你扭過頭。
黑白分明的注視着隱沒於夜色的佛堂,眸中恍惚劃過一縷複雜感傷的情緒,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如果不是那個孩子太小,我本是想帶他一起過來的……夕顏是我在京都唯一的朋友,哪怕我不在了,我也希望他能可以幫我來祭拜她。只可惜,我似乎是沒這個機會了……」
「不會的!」
源氏悲痛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慌亂打斷你的話,「世上不會發生如此悲慘之事!」
「羽衣,你會活下去!而我,也會時時呆在家裏,隨時恭候你的來信。屆時,只要你需要,我就會陪你跟孩子一起過來,絕不會讓你的心意白費!」
你笑了。
內心無比愉悅。
臉上卻只露出釋懷淡然的神態,歪頭思考了一下,抿唇莞爾:「……也是,如果你願意帶着那孩子過來,那麼,即便沒有我,他也依舊能找到夕顏所在。」
「那就拜託你了,源公子。」
你深深注視着他。
無比信賴地將自己與孩子的未來,都交到他手上,「我想讓孩子第一時間告知夕顏我去世的消息。這樣的話,面對她責備我怎麼這麼久才來看她,質問我究竟有沒有把她當做朋友時,我也可以適當拯救一二。」
「我可以跟她說,瞧啊,我死了,都記得第一時間告知你,可你呢?根本都沒有告訴我……她肯定就不捨得繼續埋怨我了。」
你的聲音里滿是輕快笑意。
不僅沒有絲毫恐慌,反而平靜地彷彿是在描述別人的生死。
之後的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你達成了自己的心愿。
自然也就更願意對源氏施於愛心和體貼。
你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可還沒來得及鬆開手,視線餘光就不經意瞧見,進山參道上正站在一個了不得的東西。
——鬼舞辻無慘。
他臉上陰雲密佈。
參道上點着枱燈籠都照不亮他的臉。
闃黑的山林倏然刮來一陣涼風,撩起他寬大華麗的袖衣,在靜寂的夜色里,發出颯踏之聲。
飄飛的髮絲間,梅紅色的鬼瞳閃着不祥的光,睇來的目光森寒無比。
像是看見自己妻子當場給他戴了頂綠帽子似的。
他整個人已然處在爆發的危險邊緣,彷彿下一刻就會生撕了你。
源氏敏銳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當即將你護在身後,拔出佩刀。
正是他這一動作,讓鬼舞辻無慘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如果說他之前可能只是想殺了你,根本沒把源氏放在眼裏,可現在,他就是想先把源氏殺了,看看你會露出怎樣有趣的表情。
……哦呼。
你在心底吹了聲口哨。
如果自己不是當事人之一,你真是要忍不住感慨,事情突然就變得有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