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敗之地

第29章 不敗之地

可你是。

鬼舞辻無慘氣急敗壞把你殺了是小,反正,你已經活不久了,即使死了也不過是從頭再來而已;可他要是把源氏也殺了,害得兩面宿儺無人照顧,你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所以——

你無視了源氏緊張地阻攔,徑直從他身後走出來,伸着頭朝鬼舞辻無慘身後瞧了瞧,沒找到自己想看見之人的影子,不由蹙眉:「宿儺呢?」

鬼舞辻無慘愣了一下。

他被你理直氣壯質問的態度搞懵。

「你……該不是把他自個兒丟家裏了吧?」

瞧見他因為你的問話,露出「啊,你怎麼知道」的心虛表情,你頓時艴然不悅,「無慘,一位正常的父親,看見家裏只有兒子一個人在的話,無論去哪裏,都會帶着他!可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你心裏可還有一刻把他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嗎?」

不等他翻過昧來,你就異常惱火地做出先發制人的結語,「算了!我早該知道的,我們母子在你心裏根本不重要!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說罷,你匆匆跟源氏道過別,片刻不敢耽擱地朝停駐牛車的寺外走去,路過鬼舞辻無慘的時候,還報復般狠狠推他一個趔趄。

將一位擔憂孩子安危的母親形象演繹的活靈活現。

眾所周知,鬼舞辻無慘的腦子多且廢。

直到身後傳來牛車車輪碾在路面的石子上,發出的嘎吱嘎吱聲,他才從被懵逼又委屈的狀態中回過神。

惱羞成怒瞪了眼竟然還敢跟你私會的源氏,就快步追上牛車。

鬼舞辻無慘坐在你對面。

他瞧着你早把頭扭向車外,似乎根本不想看他一眼,原本就不高興的他,頓時沒好氣道:「說的好像都是我的錯似的!明明是你先把丟下他,偷偷跑出來跟別的男人私會……」

「我丟下他,你就也要丟下他?」

你怒不可遏。

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強行將他拉到自己眼前。

昏暗搖曳的車松明燃燒發出的光,透過竹制的帘子,斑斑駁駁投射而來,讓你的臉一半落在閃爍的光線中,一半隱沒於諱莫如深的黑暗裏,「那我要是死了,你也要跟我一起死嗎?」

鬼舞辻無慘瞳孔驟然縮緊。

身體的本能擺出抗拒的姿態。

你微微一哂。

鬆開拉扯他衣襟的手,挺直的背脊顯出頹然的弧度,重新扭頭望向窗外,望着黑闃闃的原野山林,光影在你眼底明明滅滅。

鬼舞辻無慘張了張嘴。

他想解釋什麼。

卻突然發現,即使是謊話,也無法從自己嘴裏說出。

——他不想死。

這是貫穿他整個人生的唯一願望。

至於你,只不過是他在最糟糕處境裏,最想要拖下泥潭的一個女人。

他不想死。

也從來沒想過為了你死。

這個時候,他應該狠狠嘲笑你自以為是才對,卻不知為何,不僅謊話說不出,就連譏諷的話也說不出。

「……好後悔啊,」

狹窄幽暗的牛車裏,響起你細微的聲音。

他一抬頭,就看見有你臉上不知何時出現道道水痕,心下微震,擱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攥緊。

「早知道我根本無法陪伴他長大,從一開始,我就不會想着生下他。」

「他的父親根本不愛他,而他的母親,也很快也要死了……我心愛的孩子,馬上就要成為無人照拂的孤兒了。」

「無慘……」

「你說,是不是我們當初一起死在南山莊園的那群流民手裏比較好?」

「那樣的話,我們一家人就根本不會有生離,哪裏還會有如今的痛苦?」

鬼舞辻無慘沒再像之前一樣干愣着。

他站起身。

坐到你身邊,長臂一伸,就把你整個摟在懷裏。

沒說虛假的謊話,也沒有承諾什麼,只是這樣沉默無聲地抱着你。

你頭埋在他肩窩。

用他做工精湛的衣物擦拭着淚眼,抽泣着睡過去的時候,心裏不停唏噓:

天可憐見。

他那些冗餘的大腦終於像人一樣轉動,知道什麼時候該做出什麼反應,成功證明了它絕非擺設。

只可惜……

這腦袋瓜子就是有點妨主。

****

鬼舞辻無慘大概是想要發揮一位父親該有的作用。

他開始指導兩面宿儺。

這天,你剛起床,正毫無儀態地呼啦呼啦喝粥,就聽見兩面宿儺小大人般嚴肅開口:「我不要吃這個。」

你循聲瞧去。

就看見他正不愉快地緊抿着嘴,四隻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食案,嬰兒肥的小臉上寫滿苦大仇深。

不知道,還以為後媽虐待他,只給他喝刷鍋水。

可他食案上擺着的,分明是是跟你一樣的豐盛食物。

你:「……吃膩了?」

兩面宿儺:「那個男人說,吃這種污穢的東西,是非常丟人的事,只有你這樣的女子才會吃。身為男人,我不能跟你一樣。」

你恍然大悟。

旋即就給此事定下胡說八道的基調:「嗐,別聽他瞎扯,他分明是包藏禍心!」

「你還小,根本不知道他小時候是非常挑食的,這也不吃、那也不吃,最後,好好一個人,變得病歪歪不說,還三天兩頭咳血,甚至,還要被他妻子整天笑話不行。」

「他肯定是嫉妒你身體健康,才會故意說這種話擾亂你,想要你變得跟他一樣不行!」

「寶,你一定不想成為不行的男人吧?」

兩面宿儺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煞有介事添磚加瓦:「知道他現在為什麼能活蹦亂跳的,一點也看不出不行的樣子嗎?」

兩面宿儺:「為什麼?」

你:「自然是因為他現在也開始大口吃肉了呀。寶啊,肉可是這個世上最美味健康的東西。千萬不要為了迎合一些莫名其妙的理念,就強行壓抑的自己口腹之慾,這樣除了會傷害你,就只會讓媽媽心疼。」

「如果不信的話,你就再想想無慘。」

「他有一次出現在陽光下來見你嗎?」

「沒有吧?……唉,他就是因為從小不吃肉,才留下了如此嚴重的後遺症,一照射到陽光,就會死。」

「乖寶,聽媽勸,吃飽飯。」

說著,你把自己吃剩的東西統統挪到他跟前,一臉慈愛地讓他吃。「來,把這盤肉也吃了。吃飽,你才能長高高。千萬不要學無慘,他好矮的。」

「媽媽最喜歡高高的寶寶,太矮了就一點也不可愛了。」

兩面宿儺低着頭。

手裏的筷子不停戳眼前的肉,似乎是不好意思的問:「……高高是多高?」

「一米八起步吧。」

你認真思忖了一下。

生怕他小小的腦袋瓜子理解不了,特意給他打了個生動比方,「唔,大概就是兩個半個你壘起來的樣子。」

兩面宿儺頓時不說話了。

乖乖悶頭吃飯。

不僅把自己食案上的飯菜吃乾淨,還把你剩下的也都吃了。

很快。

又是一年初夏。

孩子們去附近的水田小溪里捉蝦,特意留給你做六蝦面吃。

你請他們吃糖。

還給他們每個人兜里都放了錢,讓他們隨意買點好吃的。

他們也不矯情。

脆生生向你道過謝,留下簍里活蹦亂跳的蝦,蹦蹦跳跳地呼啦啦跑走。

這些年以來,你們一直都是這樣相處的。

六蝦面製作工藝繁瑣。

經過長達半天的漫長等待,在黃昏來臨之際,你才終於又吃到了美味的六蝦面。

你揉着圓滾滾肚子,美美打了個飽嗝。

結果一抬眼,就瞅見蔫眉耷眼的兩面宿儺。

你心疼極了:「怎麼了?」

里梅恭敬地含胸低頭。

女房們紛紛以袖掩面,樂得東倒西歪。

她們三三兩兩開口:「小公子是餓了。」

「小公子原以為夫人會給他留一份,才會跟着那些孩子在外面瘋鬧,結果,他一回來就發現全沒了。」

「小公子也期待了好久呢。」

你懂了。

你使勁揉了揉他的腦袋:「寶,你這個年紀的孩子身體很嬌弱,亂吃東西很容易生病。你想啊,你要是生病了,那媽媽我該多擔心啊。乖,先去吃點蝦肉適應適應適應。」

「面什麼的,咱們改天再吃啊。」

兩面宿儺哽着脖子,提出質疑:「可我早就吃過蝦了,還是跟你一起吃的!」

你絲毫不慌。

只見你幽幽嘆了口氣,用一種慈愛又悲傷的眼神,怔怔望着試圖跟自己據理力爭的兒子:「你以後日子還長呢,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不像媽媽,媽媽年紀這麼大了,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根本是吃一頓少一頓。你是乖寶寶,要稍微體諒體諒媽媽才對。」

「媽媽只有多吃點好的,才能更好地陪在你身邊,不然,你可就成了沒媽的孩子,那多可憐啊。」

「其他人,或許饞你的身子,或許饞你的錢,或許饞你的身份,不像我,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孩子,我就全心全意愛你。」

「一旦我我死了,這世上,可就再也不會有人像我一樣愛了。」

兩面宿儺:「如果我不是你的孩子,你是不是就不愛我了?」

他總是這樣。

小小年紀,就能輕易透過現象看本質。

不僅能敏銳抓住你話里的漏洞,還能條理明晰地問出來。

你自得不已。

真不愧是你的兒子。

瞧着聰明勁兒,一看就是隨你!

「我自然還是愛你的。」

你愛憐地摸摸他滿是克蘇魯風情的臉蛋,「你可是有兩張臉哎,我看厭了這張,還可以放鬆心情去欣賞另一張,這可是其他人都無法給我提供的新鮮感,我怎麼可能會不愛你呢?」

大家笑作一團。

就連你心愛的孩子,都用「你騙人」的眼神譴責你不靠譜。

你也笑了。

雙手捏着他臉蛋捏捏捏:「乖,別難過,面是真的沒有了。不過,等你那不中用的父親過來,讓他給你捉蟬,到時候,我們一起喝長生粥,好不好?」

所謂的長生粥。

裏面的放的肉,乃是採用剛剛蛻殼的新蟬胸口的兩塊肉。

取材複雜程度完全不亞於六蝦面。

但,好吃也是真的好吃。

於是,鬼舞辻無慘過來的時候,蒲團還沒有坐熱,就被你趕出去抓新蟬去了。

他領着興緻勃勃的兩面宿儺,梅紅色的眼瞳陰沉沉的:「你不去?」

你笑得溫柔得體:「你們父子好久不見,我就不打擾了,你們慢慢玩。」

荒郊野外的,到處都是蚊蟲。

你才不要自討苦吃。

隨着孩子越來越大,你也逐漸發現了養孩子的真正樂趣所在。

如果孩子不用來玩,那父母的人生將毫無意義

尤其是看着對方明明不高興,卻不反抗的臉,你真是止不住高興。

這種滋味,遠比PUA來的更有趣。

所以——

你穿着柳櫻色袿單,衝著落後於你的兩面宿儺使勁兒招手:「快來快來,媽媽都要看不見你了!」

兩面宿儺垮着張臉。

神情怏怏的。

心不甘情不願地向你挪動。

你:「開心點嘛。雖然你跟媽媽長得不太一樣,但真的沒必要羞於見人哦,你可是媽媽的乖寶兒,媽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兩面宿儺:「……這就是你給穿女子衣裳的理由?」

你立刻狡辯,呸,解釋:「你怎麼能這樣揣測媽媽呢?媽媽分明是擔心你,唯恐你年幼早夭,才會將你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樣,這樣的話,即使有不安分的小鬼,也不會來纏着你。」

「寶,這可是從唐土傳來的優良傳統。」

「不是好東西我都不捨得給你。」

「媽媽愛你,愛得就是這樣真摯又純粹!」

可兩面宿儺已經吃夠了你給的苦,無師自通反駁:「……究竟是誰,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日日夜夜向神明祈禱最好生出個女孩兒的?」

你毫不心虛:「那是誰?反正不是我。乖寶,媽媽好真的愛好愛你的,你千萬不要信了那***玩意兒的話,以至於誤解媽媽對你的愛!不然,媽媽肯定要心痛而死!」

兩面宿儺無語。

你嘴裏的***玩意兒,很明顯就是他的父親。

可那些事根本不是父親跟他說的,而是他不小心偷聽到了女房們的談話。

雖然,他的父親足夠惡劣,但隨着年歲日長,他也逐漸明白,你這個母親也不遑多讓。

甚至,更勝一籌。

就像現在——

新年祈福。

在聆聽過大晦日的鐘聲后,你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撩起市女笠上的苧麻垂絹,沖他露出笑盈盈的微笑,示意他伸出手。

兩面宿儺不明所以。

還以為你是怕他走丟,乖乖照做。

不曾想,你手指意外靈活地順着女式和服寬大的袖口伸進去,直接用凍得冰涼的手指抓住他手腕,看着他涼得縮脖子,哈哈大笑。

一點也沒有母親該有的溫柔穩重。

兩面宿儺再也綳不住。

將四隻手在雪地里凍得冰涼,報復性地統統伸進你袖裏。

這種母慈子孝的生活,止步於兩年後的初春。

那時候。

你喝了酒。

正躺在被春日晒得暖洋洋的廊檐上,睡得暈暈乎乎,確突然被人用力推醒。

你迷迷糊糊睜開眼。

就瞧見自己的心愛的大兒子,正瞪着極具克蘇魯風情的眼睛,嚴肅地審視着自己。

「怎麼了?」

「你做夢了?」

你很茫然。

不知道他怎麼會這麼問,只好回答:「沒有啊……是我說夢話了?」

兩面宿儺又看了你好一會,才扭過頭,別彆扭扭開口:「沒說夢話,只是你打呼了,還好大……下次注意點,不要再喝酒了,呼嚕聲真的吵死人了。」

你從地上爬起來。

笑着抱住他腦袋,使勁親了親他額頭:「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兩面宿儺好不容易才從你手裏掙扎出來。

趕緊離你遠遠的。

生怕自己又被你逮過去。

他一邊摁着自己被你搞得凌亂的頭髮,一邊吐槽你果真如鬼舞辻無慘所言,不如其他貴女嫻雅端莊,他不由懷疑你之前有過失敗的婚姻,所以,才會在得到勉強會包容你的鬼舞辻無慘后,即使切緣了,也要跟他藕斷絲連。

你忍俊不禁:「我跟他藕斷絲連,哪裏是因為有過失敗的婚姻,而是單純因為你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罷了。」

兩面宿儺:「……也沒有在意的其他男人?」

你:「在這個世上,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我最在意的只有你。」

得到你的回答,他似乎終於放鬆下來,開始問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你躺回地上,目光觸及不遠處碩大無朋的緋色櫻花,想了想:「想吃櫻餅……最好是用剛採下的櫻葉和櫻花製作,多放點糖,我嘴裏難受。」

「你要求真多!」

嫌棄說完,他起身就走。

你:「你還小,不要亂動炊具,小心受傷。」

兩面宿儺:「知道了。」

而這,就是你們此生最後的對話。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危險妻子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危險妻子
上一章下一章

第29章 不敗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