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以神為名

第25章 以神為名

「……你還記得?」

「我當然不記得!」

他徹底沉下臉的樣子,還是有點嚇人的。

你不自覺抱緊懷裏的孩子。

手臂用了力氣,使得睡着的孩子發出不舒服地哼哼,你連忙放緩了動作,繼續冷靜陳述事實,不讓自己露怯。

「只是,你是不是忘了一點?」

「無慘,我曾是你的妻子。」

「那時候,我全心全意愛着你,跟你親密無間相處了近一年的時間,你有什麼變化,是身為妻子的我注意不到的?」

「就像現在……」

你不卑不亢。

直視他的眸底倒映着明凈月色,卻在瞬息間,就被失望的霧氣模糊,「從今天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並不是來救我的。」

「無慘,你想殺我。」

「我沒有。」

鬼舞辻無慘皺眉反駁。

他非常不喜歡你用這種眼神看他。

就好像他是什麼無情無義的混賬似的。

可最混賬的那個,分明是你……

「有區別嗎?」

你自嘲一笑。

揭開彼此之間的遮羞布,「你想吃了我,就像你吃掉其他人那樣。」

這次,鬼舞辻無慘沒有反駁。

你扭過頭。不再看他。

噙滿淚水的眸子失去焦距,虛虛落在石燈籠照不亮的昏暗庭,啞聲呢喃:「時隔多日,我心愛的丈夫,在我九死一生生下我們的孩子后,又一次給我準備好了死法。」

淚水滾滾而落。

在蒼白的側臉上,留下道道無助的晶瑩水痕。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我的丈夫……很早之前就不在了。」

「是我親手殺了他。」

你顫抖着說出難堪的事實。

抱着孩子的手臂都因為情難自已的悲傷不停發抖。

你抱着自己的孩子。

就像是抱着自己僅剩的珍寶。

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單薄肩膀不停發抖。

「自他死而復生以後,就在一點點轉變成非人之物——這些事,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可是,我一點也不在意。」

「他是我深愛的丈夫,無論他變成什麼模樣,無論他做出什麼事,只要他還活着,我就會毫無保留去愛他。」

「即使後來你要跟我切緣,再沒有來看我一眼,甚至,還拒絕了下人的求救,讓我獨自一個人面對死亡,我也都能理解。」

「你肯定是察覺到自己哪裏不對勁,才會遠離我。」

「我不停告訴告訴自己,你只是想保護我,只是想避免傷害到我,才會做出這種讓我傷心的事。」

「……直到今天,我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下去。」

「我心愛的丈夫,那個會憐惜我,會帶着我去參拜,會跟我約定一起去袚褉還願的丈夫,已經不在了。」

「剩下的,只是個食人的怪物!」

「他不會在意我,更不會愛我。」

「那些由他造下,卻被我視若無睹的罪孽,也一一化作報應,應驗在了我的孩子身上!」

你艱難哽咽。

滯澀的喉嚨彷彿難以承受內心悲痛情緒,發不出聲音,「……所以,那是時候,我害怕地逃走了。」

「我一直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更不願意承認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我自己!」

「就是因為我死了沒關係,可我的孩子該怎麼辦呢?」

你垂眸望向懷中的嬰孩。

不舍地親了親他額頭,眼中不自覺又閃出點點淚光,「他失去了父親,就已經夠可憐的了。如果再失去母親,以後要怎麼活下去?」

「除了我,還有誰會全心全意照顧他、撫育他?」

「我是已經不配活下去了,可是……」

你第一次在他跟前低下了頭。

「拜託了。」

「請看在我們也曾經做過一段時間夫妻的份上,原諒我先前那些言不由衷的遷怒和歇斯底里的冒犯,再稍微給我一點時間……至少,讓我撫養他幾年。」

「到那時,無論你想要我怎麼死,都無所謂。」

「我真的不能留他一個人……」

鬼舞辻無慘面冷如霜。

他並沒有你服軟而高興。

反而還更加狂躁了。

只覺得一股無名怒火直衝天靈蓋,燒得他憤怒異常。

你這是什麼意思?

明明他還好好活在你面前,可你卻表現得他彷彿早已經死了,如今站在你眼前的,不過是個被妖魔俯身的怪物。

可笑!

明明之前那些才是假的!

什麼憐惜,什麼參拜,什麼約定,統統都是病秧子慣用的無能伎倆,目的就是為了哄騙那些無知的女人,在交付真心后,絕望自裁。

再沒有什麼比看着她們痛苦死去更有趣的了。

你之前不是挺聰明的嗎?

強勢、危險,又冷酷。

從不管從哪一方面,他都壓制不了你。

可現在,他好不容易才掌控了人生,好不容易才擁有常人無法擁有的強大力量,好不容易成為無限接近於完美的生物,結果你倒好,不僅不趕緊反省自己曾經的過錯,誠懇向他認錯,以求能重回他身邊也就罷了,竟然還開始罵他是怪物!!

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啊?!

鬼舞辻無慘目光森然。

他惱火極了。

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可又一點也不甘心!

你怎麼能覺得那個病秧子更好?

他不能抱你。

也不能取悅你。

甚至,只能像個廢物一樣,躺在榻上,被動接受你給予的一切。

哪裏像他?

不僅能讓你快樂,還能輕而易舉就將你從死亡深淵裏拯救出來!

鬼舞辻無慘憋屈極了。

他蹲下身。

憤然捏起你下巴,強迫你仰起頭,跟他四目相對。

他明明有那麼多不甘想質問你,可到頭來,望着你悲不自勝的模樣,壓抑的怒火只濃縮為一句話:

「你就是這麼想我的?」

可你卻只是哭:「對不起,可我真的不能死,拜託你再寬限我些時日……」

心頭怒意噴薄而出。

鬼舞辻無慘面上卻冷靜極了。

他鬆開鉗制你的手,冷漠站起來,沒再說一句話,轉身就走。

只是走了沒兩步,他頓住,有什麼硌腳。

低頭一瞧。

是把女式檜扇,扇骨兩側綴着紅色絲帶,扇面半開微開。

應該就是你之前砸向他的那把。

鬼舞辻無慘撿起來看了看。

果然是你慣用的東西。

明明不是什麼珍貴之物,絹面式樣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款式,偏偏你卻去哪裏都帶着。

換做尋常貴女早就置辦了新的,哪裏會跟你一樣,還當做好東西,時刻帶在身上,一點也不講究。

這樣想着,他心下冷笑。

當即給你擰折,隨手棄之階庭。

你專註掩面悲泣。

直到他的背影從黑黢黢的夜色里消失,才從指縫裏露出一隻眼,餘光輕輕一瞟,瞧着檜扇死無全屍的模樣,不由咋舌。

幸好你早有防備。

把女房和下人們都攆得遠遠的。

不然,這怒火要是落到別人身上,誰還能活?

不過——

這嬌嬌也還是一如既往的廢物。

還摸魚呢,半點都沒察覺自己的家已經被拆了。

****

鬼舞辻無慘離開后,你的生活重新恢復正軌。

你的身體暫沒出現問題。

你的孩子除了器官多了點,其他方面也沒有任何問題。

能吃能睡,還能哭。

看起來輕輕鬆鬆熬死十七八個你都不成問題。

天長日久地相處下來,下人們也漸漸習慣了自家奇形怪狀的小公子,膽子大的,已經敢圍着他逗弄玩樂了。

你很高興。

里梅也在經過費時費力又費命的準備后,給你捧來了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六蝦面。

品嘗着萬惡的封建資本階級才能隨時享受的美味,你情難自已地哭出聲。

馬德。

活着真好!

有錢真好!

吃飽喝足后,你想起自己的未竟之事。

當即拎起了斧頭,轉去神龕,就準備去把那些廢物都劈了當柴燒。

初聞此事。

女房們紛紛被你驚世駭俗的言論震懾住。

她們驚慌地擋在你面前,拉扯着你衣袖,求你三思而後行,唯恐你做出不可饒恕的罪行。

就連里梅都被拉過來做說客。

里梅小小年紀,人卻沉穩。

即使是被趕鴨子上架的,也不見絲毫慌亂:「雖然神明沒有庇佑夫人生出女公子,但小公子身體健康,並沒有隨主君的樣子,細算起來,也算得上是一種庇佑。即使是看在小公子的份上,也請夫人三思。」

你想了想。

確實。

雖然你的孩子長得克了點,但他身體健康,完全不像鬼舞辻無慘身負詛咒,命不久矣的樣子。

也罷。

姑且先饒了那群跟嬌嬌一樣不堪用的廢物神明一回。

緊接着,你就愁要給他取個什麼樣的名字。

不管取什麼,你總覺得差點意思,配不上你孩子特立獨行的氣質。

女房們獻計獻策。

提議你可以去詢問主君。

你知道。

她們還是希望你們能重歸於好的。

可你好不容易才把他糊弄過去,真是半點也不想找死。

最後,你拍棺定案,乾脆就先叫他寶。

大家面面相覷,卻也沒有提反對意見,都順着你寶啊寶的叫。

所幸——

這種爛大街乳名,並沒有存在很久。

在陰陽師的幫助下,你的孩子得到了一個威武霸氣又寓意美好的名字。

而那位陰陽師,正是羂索。

他外出遊歷的時候,偶然路過宇治,聽說故人產子,特意前來拜訪。

最開始的時候,你並不樂意見他。

你還記仇呢。

可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出於禮貌,你沒有把他趕出去。

他在見到你的孩子后,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露出驚慌恐懼的表情,反而是非常從容地掏出符合他身份的御守,送給孩子當見面禮。

這讓你稍稍對他改觀。

覺得他可能也沒有那麼討厭。

也許,他就是有那麼一點樂子人,骨子裏還有那麼一點壞罷。

在得知孩子還沒有取名后,眉眼風雅溫和的陰陽師捧着茶盞,斟酌片刻,旋即笑眯眯開口道:「在下遊歷列國的時候,曾在飛驒國丹生川聽聞當地存在一種名為兩面宿儺的神祇,兩面四手,乃是觀音化身。」

「我瞧這孩子模樣神似兩面宿儺,倒不如直接以神諱為名,也算的上一種緣分。」

你可恥地心動了。

同時也更加確定,他可能就是天生反骨的樂子人。

正常情況下,大家都會避諱神名,以示尊崇。

可偏偏是身為陰陽師的他,跟你提以神諱為名。

你不得不給他點個大大讚。

真不愧是出人意料的壞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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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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