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克系風

第24章 克系風

持續不斷的尖利啼哭,持續不斷刺激你的耳膜,無論怎麼蜷縮身體、怎麼捂住耳朵,都逃不開。

你被迫從深眠中蘇醒。

這種感覺糟糕極了。

你非常難受。

眼睛是睜開了。

可大腦卻一片空白,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夕。

心臟也隨着急促起伏的胸膛,掀起一陣強過一陣的悸跳震顫。

甚至,只稍微動了動身體,紊亂的心跳都讓你喘不過來氣,眼前發黑,幾欲暈厥。

可即便如此,嬰兒的啼哭還是那麼清晰。

你頭疼欲裂。

你根本不記得山莊裏這個年紀嬰兒,也不記得有人收留過。

當然,就算有人收留了也沒事兒,你不會把她們趕出去,只是……能不能讓聒噪的嬰兒離你遠點?

打工人的艱苦生活,給你造成了無法磨滅的心理陰影。

只要睡不醒,你就會變得暴怒狂躁,很容易沖別人發火。

可遷怒無辜之人,還對着人家甩臉子,這是非常無恥的流氓行徑。

你不想成為自己討厭的人。

懷着這種心情,你強忍不適,吃力地從榻上爬起來。

喉嚨乾澀,你咽了口唾沫,才勉強緩解了聲帶的滯脹,呼喊出女房們的名字。

沒有得到回應。

正奇怪着,映入眼帘的一切,瞬間讓你呆住。

清一色的白。

白色屏風、白色幾帳、白色陳設……

初夏的熏風吹拂着四周的白綾幾帳,明亮的光透過絹面,輕柔地照進室里,落在絲綢織物上,也反射出溫暖的白光。

你腦子有點轉不動。

一度以為自己來到了停屍間,整個人都瘮得不行。

直到嬰兒聲嘶力竭的啼哭再次清晰貫穿鼓膜,驟然撕碎籠罩心田的那縷迷惘和恍惚,意識才終於歸於清明。

而你,也終於想起來了。

馬德!

剛剛根本不是在睡覺,而是在生孩子啊!

現在這個一直在哭的……該不會就是你的孩子吧?

你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很疼。

可不應該啊。

你不記得自己成功把他生下來,明明你們是死一塊了。

而現實情況根本容不得你多想,那嬰兒哭聲不知為何又拔高了一度,顯得愈發凄厲起來。

你再也顧不上遲疑。

隨手抓起身邊的外衣,胡亂披在身上,赤着腳,就循着聲音找去。

你迫切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越過屏風,視線餘光不經意掃到避光的塗籠。

卻瞧見那個由密不透光的襖障子隔出的幽暗空間裏,端坐着一個眉清目秀的男人。

——鬼舞辻無慘。

他正在以一種複雜古怪的表情審視着你,梅紅色的眼睛閃着詭秘莫測的光。

你如遭雷劈。

明明身處正午明亮的陽光中,可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還是順着背脊悄然而上,讓你額頭滲出豆大冷汗。

伴隨着可怕的念頭瘋狂湧入腦海,你幾乎要穩不住自己身形。

牙關都因為驚懼止不住顫抖。

……他在這裏。

那麼,一切的不對勁都有了最可怕、也是最合理的解釋:他轉化了你。

心臟被狠狠敲擊。

先前一直被刻意忽略壓抑的恐懼和忌憚,瞬時打開閘門,一股腦湧上心頭,以摧枯拉朽之勢瓦解你的心防。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產房裏跑出去。

只是等你再次恢復意識

,你已經來到孩子的所在。

女房發現了你,紛紛掩面驚呼。

她們趕緊圍上來,有的擔憂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有的則從葛箱裏翻出備用的腰帶給你穿好,生怕你的失態會惹得主君不悅。

而你,也終於發現那孩子為什麼一直在哭。

——沒有人抱他。

更準確點說,是沒人敢抱他。

他長得非常奇怪。

新生兒都丑,但他丑得過於出類拔萃。

兩張臉。

四條手臂。

隨性生長着四隻眼睛。

每個器官都透着股純正的克蘇魯味兒。

別說是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女房們了,饒是經歷過資訊時代洗禮的你,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生得有點嚇人。

活像是雙縫實驗失敗的雙胞胎。

可是……

你凝睇着不停啼哭的嬰兒。

有點想笑,淚水卻不受控制先一步漫出眼眶,滾滾而落。

……他也是我的孩子。

你抱起他。

望着懷裏小小的一團,內心憐意不自覺泛濫成災。

女房們欲言又止。

她們對視一眼,勸阻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真丑啊。」

你吸了口氣。

拿臉輕輕蹭着他的額頭。

淚水顆顆滴落。

感慨的聲音喑啞,卻隱隱帶着笑意,「我還從來沒見過像你一樣奇醜奇醜的孩子。」

「不過,你不用怕,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數之不盡的錢,即使你丑得慘絕人寰,也依舊能確保你平安富足地度過一生。」

「你會過得好……」

你拍撫孩子的動作溫柔又熟練。

像是早已做過千百次。

你是愛他的。

可到了哺乳的時間,你沒有絲毫猶豫,就把他交給了滿臉恐懼抗拒的乳母,沒有想要親自餵養的念頭。

你不確定自己身體究竟變成了什麼鬼樣子。

為了避免橫生枝節,你息了親自餵養他心思,唯恐自己給他帶來無法逆轉的可怕變故。

你抱着孩子,拚命思考要怎麼度過眼下這個難關。

在這期間,鬼舞辻無慘一步都沒有踏出產房。

你已然明確。

他肯定是已經完全轉變成了鬼,再也不能在陽光下行走了。

如果要逃的話,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可你又仔細尋思了一番。

還是放棄了這一不靠譜的想法。

你不可能將孩子留給已經變鬼的鬼舞辻無慘。

而這個孩子容貌過於奇特,你也不放心把他交由產屋敷一族撫養。

可是,帶着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你又能跑多遠呢?

徒勞罷了。

還會死的一點也不體面。

思來想去,你叫出嬌嬌,詢問它有沒有解決問題的法子。

「不是哦。」

不曾想。

素來沒用的嬌嬌,此時卻告訴你一個分外有衝擊力的消息,「你跟禰豆子是完全不同的呢。」

「禰豆子是完美的鬼。」

「可你卻是失敗的試驗品。」

它非常誠懇地勸你別痴心妄想,「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住鬼血的力量。」

「羽衣,你只是最平凡的普通人。」

「而身為普通人,最無奈的一點就是,哪怕只是一點點鬼血,對你來說都是猛毒。」

「你的身體承受不住鬼血帶來的劇烈變化,根本無法順利轉

化成鬼。只是因為無慘當時控制了量,沒有給你注入太多,鬼血充沛的活力才能使得你能瀕死的處境中活過來。但這只是迴光返照而已,不久之後,你就會因為生力過分充沛的鬼血崩潰死掉。」

「你已經活不長咯。」

你懵了。

只覺得這人生還真是***。

每當你認為情況不會更糟的時候,現實就會跑過來給你邦邦兩拳。

你是不想成為完美的鬼,被鬼舞辻無慘生吞活剝,成為他實現永生的墊腳石。

可同樣的,你也不想死。

你明明活下來了。

還成功生下了孩子。

結果……嬌嬌卻告訴你,你已經活不長了。

你無法接受。

失去如今擁有的物質財富和安定生活,對你來說都是小事。

打工人從不畏懼從頭開始。

可孩子怎麼辦?

他那麼小。

長得還那麼克。

如果你死了,誰能像你一樣毫無保留地去愛他?

只要一想到孩子以後可能會過不好,你就不由恐懼地發瘋,想要拚命尖叫。

甚至,如果不是懷裏還抱着孩子,你都恨不得現在就把罪魁禍首鬼舞辻無慘拉到陽光下,塞他一嘴紫藤花!

你是如此怨恨鬼舞辻無慘。

怨恨他多管閑事;

怨恨他怎麼都不肯死,以至於詛咒降臨。

有那麼一瞬,你心頭還閃過非常糟糕的念頭:

如果當時跟孩子一起死掉就好了……

這樣的話,你現在就根本不會面臨這種痛苦。

可很快,你就從這種可怕的負面情緒中清醒過來。

你胡亂抹去臉上狼狽的淚水,現在根本不是能自怨自艾的時候:「不長是多長?」

嬌嬌:「唔,這個不好說。」

你看向它。

嬌嬌:「這要看你能撐多久。根據系統估算,最多只需要五年時間,你的細胞就會完全崩潰消融。」

「可細胞崩壞對你們人類來說,是非常痛苦的過程。」

「你還記得嗎?在你曾經生活的國家,網上流傳着很多核輻射受害者的影像資料……即使依靠你們那個時代最頂尖的醫療科技,也無法扭轉他們的病情,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身體一點點腐爛掉。」

「說實話,你的未來並不比他們好到哪裏去。」

「也許能撐一年,咬咬牙,說不定也能撐個三年,可未來的事兒,誰又能說得准呢。」

你鬆了口氣。

至少不是立刻死掉。

你還來得及給他做打算。

與此同時,你也敏銳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嬌嬌太平靜了。

之前你面臨死亡的時候,它比誰都急。

可現在,它好像不僅非常開心,甚至還悠哉悠哉地彷彿要哼歌。

你換了個動作,讓睡着的孩子更安穩地躺在自己懷裏,不經意問出聲:「這樣的話,我算死於非命,還是算順利成功完成任務?」

嬌嬌:「嘿嘿,勉強算你是完成一半任務。」

你:「只需要一半,你就不用回爐重造了?」

嬌嬌:「是呀。我們系統可是很人性化的!只要玩家付出足夠的努力,就會收穫應有的回報。畢竟,系統存在的意義,從來都是為了幫玩家發現和開發愛の力量,而不是為了為難玩家,給玩家添堵呢。」

「所以,即使你只完成一半,你也不會死。而身為負責你的系統,也就更不必回爐重造啦~」

你斂目沉思。

就聽它又道:「不過哦,因為你只完成了一半任務,沒有順利

打出HE的結局,按照系統要求,你登出遊戲的按鍵依舊處於未激活狀態。也就是說,即便你這段人生結束了,也還是要繼續跟我一起通關後續任務呢。」

「什麼時候達成HE,你就什麼時候能擁有自由登出的權限。」

「到時候,無論你是想留下來,還是回歸你本來的所在,都沒問題哦。」

你隱約覺得還有哪裏不對。

卻又怎麼都想不出來。

眼見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你也只好趕緊收回心思,將全部精力投放到眼前最大的困境中。

——怎麼糊弄鬼舞辻無慘。

今天一天,你都沒有向女房們詢問過鬼舞辻無慘的情況。

你是真的不想想起他。

一方面是有點怕他把你吃了;另一方方面,你非常苦惱要怎麼在不暴露來歷的情況下,跟他解釋清楚你並不是完美的鬼的這一事實。

當然了。

即使能解釋得清,也還存在最嚇人的一種可能性。

那就是,鬼舞辻無慘清楚你並不是成功的鬼,可因為你並沒有當場崩潰嗝屁,也算是承受住了鬼血的力量,再加上你還能出現在陽光下,勉強也算成功了一半。

指不定他就想嘗嘗你的味兒。

說不定有用呢?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還很大,你的心就不由提到嗓子眼,整個人都坐卧不安。

你是真的不想死。

在決定生下這個孩子的那刻,你很清楚自己沒辦法陪他走完一生。

可你也沒想過自己會死得那麼早。

留孩子孤苦伶仃什麼的,這種事根本無法接受啊!

如果早知道最棘手的問題竟出現在自己身上,那麼,即使從今往後,都只有你一個人,你也不會自私生下他來受苦!

不知不覺間。

最後一縷陽光已經從天際消失。

鬼舞辻無慘踏着青白的月華,順着游廊而來。

他腳步很輕,如貓兒般悄無聲息。

產房離寢殿有點遠。

轉過阻礙視線的房角,他就瞧見你孤零零一個人,抱着孩子,坐在廊檐下的簀子沿處,目光虛虛望向幽暗的庭院,不知在想什麼。

明月高懸。

空明澄凈的月華傾斜而下,如銀紗籠罩着庭院,也清晰映出了你臉上晶瑩的淚痕。

鬼舞辻無慘下意識頓住腳步。

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即使是哽咽的泣音,也被你用吸氣的方式化解了。

如果不是月色太過明亮,淚痕根本無法掩飾,他都發現不了你在哭。

鬼舞辻無慘沉默注視着你。

素來靜水般毫無起伏的心湖,此時竟泛起道道漣漪,波紋經久不息回蕩。

這種感覺,非常糟糕。

他不虞擰緊眉心。

心裏彷彿憋了一股氣,不由開始遷怒起女房,

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照顧你的,竟然放任你不管。

他似乎已經完全忘了。

在給你注入鬼血后,是他親自將你安放在了能照到第一縷陽光的榻上,半點也不擔心你變成鬼后,會在陽光下化作飛灰。

但這並不妨礙他想要找個人遷怒發泄一下。

鬼舞辻無慘一邊想着要把你身邊不靠譜的女房們統統攆走,一邊面無表情來到你身邊站定。

只見他紆尊降貴般低下頭。

俯視着抱着孩子不捨得鬆手的你,蒼白的唇角微微揚起,半是挖苦半是諷刺:「是因為自己生出這種可怕的孩子而難過嗎?」

你不吭聲。

他又不緊不慢道:「要我說,你之所以

生產艱難,以至於生出這種孩子,完全都是因為你不虔誠。我已經聽女房們說了,自從你請來神明,除了第一天親自拜過,之後就再也沒去過……」

「殺生、妄語、不事夫君,還不敬神佛,如今生出這種惡胎,很難說不是神明給予你的懲罰。」

「呵,你也總妄想依靠別人,被你寄予厚望的產屋敷一族,他們最好面子。面對這種遭受神罰的孩子,他們不把他直接當做妖邪鎮壓,就已經很好了。」

「根本沒有人會幫你,以後,你可怎麼辦呢?……倒不如來求求我,看在我們曾是夫妻的份上,說不定我會認下他,並給予他應有的出身……」

你聽得兩眼冒火。

還神明給予你的懲罰?

呸!

真他爹的會顛倒黑白!

你之所以會難產,之所以會生出克系孩子,除卻他本身各種不行之外,完全都是神明對他的詛咒!

這麼一想,你就更生氣了。

什麼***神明!

詛咒玩得這麼溜,怎麼不幹脆詛咒鬼舞辻無慘牆倒屋塌,直接被太陽曬死,被紫藤花毒死?

都是神明了,居然還學着沒用的廢物專挑軟柿子捏。

去他媽的!

真是去他媽的!!

怪不得工人爺爺要破除封建迷信,弘揚科學文化!

就這種廢物神明,也配坐享人間煙火?

等着罷。

回頭你就把它們都燒了!

骨灰也都揚了!

發完狠,你也沒忘了心裏沒一點逼數的鬼舞辻無慘。

偏頭仰視着他一臉「來求我來求我」的自得表情,根本控制不住內心的怨憤之情,氣得渾身發抖,當即掏出袖裏的泥金檜扇狠狠砸上去:「如果真的有神罰,罪魁禍首也只會是你!」

「無慘,是你害了我!」

「是你害了我們的孩子!」

「如果你早點去死就好,如果你肯乖乖去死就好了!這樣的話,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鬼舞辻無慘冷下臉。

捏着你因為憤怒而繃緊的下巴,左瞧瞧右看看:「真是不知感恩。明明是我救了你們母子,如果不是我來得及時。你跟這個怪胎早就一起死了。」

「素有聲名的產婆都救不了我。」

你毫無畏懼地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質問,「無慘,身為男人,你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救我,如今又沒有外人在,還有遮遮掩掩地必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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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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