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煉獄

“今日我們相聚於此，是為了紀念塵耘之靈的安息……”安撫摸着塵耘的“墓碑”，語氣沉重。

混在人群中的塵耘看起來很認真地參與着自己的“葬禮”，內心中的無數混亂想法碰撞……彷彿在勸他逃避一切，在煉獄般的一切中銷聲匿跡。

墓地邊上的公路旁，坐在停於路邊的車內的重岩接通電話。“計劃有變。”另一端是諾倫。

“什麼情況？”

“【瞰界】的狀況不大穩定，初步斷定和靈魂檢測的異常有關。任務暫時調整為……”

“倒多少事……”重岩內心絮叨着。

過了半小時，葬禮接近尾聲。塵耘還待在原地思考着那些事，重岩偷偷來到塵耘身後，拍了下他的后脖頸——傳來一陣略顯尖銳的痛感。“注意觀察現場，有潛在威脅。”重岩於是離開。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此時葬禮已經接近尾聲。“她？”待在遠處的塵耘眼神變化了一瞬。靈央似乎和學校請了半天假，獨自一人出現在這個她本不該出現的場合。她雙眼噙着淚水，眼眶泛紅，原先明亮的眸子此刻也失去了光芒，在棕色長發的映襯下更顯無神。她默默在塵耘碑前放上花束，塵耘看到了其中的風信子和兩朵淡紫色的鬱金香。她又在一旁放上被捲起來的畫布，透過空隙能隱約看到畫面上深邃的海洋。她沉默地離開，步伐緩慢，看向空中飄舞的花瓣——幾瓣風乾的粉色櫻花。

塵耘似乎沒機會沉浸在這樣的場面之中，他的左眼告訴他墓地深處有一個人影衝著他的靈柩而去。那人見眾人散去，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來，手上在一陣能量聚散後生長出利爪。塵耘見狀旋即動手，他的速度和來者可不在一個數量級。在沒動用那把槍的情況下，塵耘輕鬆控制住來者——從特徵來看估計也是那群信徒中的一個，倒是在他接近的途中，利爪上的力量似乎在快速下降。安回頭看向騰不出手的塵耘，眨了下右眼。塵耘好不容易空出右手，那槍卻突然出現，自動地朝那人的腦袋開火——塵耘眼前的，是比上次更加慘烈的遺體，不過這回他和麻木了一般，毫無反應。安從身後掏出刀刃，將地面上的遺體運到一個空閑的墓穴內，順便從其口袋中搜出一張紙條，附着那所學校的門禁卡。紙條上的內容讓塵耘毛骨悚然：

“開棺驗屍，確認目標死亡后無須回報，下午自動開始儀式……”

想着“開擺”的塵耘內心的種種想法在得到任務下一步的指示之後被暫時擱置:

“阻止‘儀式’進行。”

指揮室內，諾倫分析着由塵耘衣上傳感器發回的數據，向【彗痕】報告：“目前狀況是他在葬禮尾聲產生的感情波動和藥物的共同作用壓制了他靈魂缺失處的共鳴，情況暫時可控；以及，這傢伙體內潛能的激發可能需要北境研究所的協助。”

“收到，”【彗痕】仍在思考。

當天下午，塵耘這傢伙憑藉自己存在感近乎為零的特點加上敏捷的身手，輕鬆混入學校中，甚至由於自己的裝束，被個別人錯認成學校的老師。不過，校內熟悉的詭異氣息仍然令他不安，他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上回那群傢伙仍混跡於校內。

下午3點40分，過半學生在操場集中，操場暗處畫上了可憎的符號，塵耘安靜地潛伏在操場一旁的教學樓頂，觀察着下方的一舉一動。

果然，不出幾分鐘那幫傢伙就撕破了偽裝，蜂擁而上，將數百名學生控制住，

壓制在台前，姿勢像是午門問斬。如同“全知”的塵耘卻看到他不想看見的一幕：靈央也被禁錮在那數百人的一側。

儀式開始，經過漫長而混沌的吟唱之後，那群傢伙終於準備動手。塵耘本想立刻開火，耳機內響起命令的聲音：

“在約兩分鐘后增援到來前不得行動，這是命令！”

塵耘無法違抗，場上仍有幾千人虎視眈眈，目前憑他一人是絕對無法抗衡的，並且貿然出手必然會導致台上所有人……倘若等待片刻，或許還能救下幾個，但必須主動犧牲掉隊伍的大部分……塵耘強忍着內心的情感，原地待命。

本起到重大作用的左眼感知此刻他卻無法主動關閉，他清楚地看到底下那群瘋子殘暴的血祭儀式。處在隊伍末尾的靈央此時已經被這樣的場面驚嚇地意識模糊，暗處的塵耘也無法避免地看到，那些被犧牲的可憐人的慘狀，以及底下所有信徒口中嚎叫，如“沒人能遏止祂的降臨”之類。“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看來都是準備畢業的……”塵耘內心的各種情感逐漸轉化為憤怒——恨不得將世上所有信奉這“神”的，無可救藥的瘋子消滅殆盡。當儀式進行到只剩下隊伍末尾的幾人時，那令塵耘苦苦等待不知多久的命令終於傳來：

“行動。”

塵耘舉槍，光速般地將執刑者——那對雙胞胎中年幼者擊斃，並在一瞬間抵達他所在教學樓旁的一角，輕鬆放倒隱蔽於角落的，那所學校的領導者——利用職權將信徒無序發展、定下違反“規章”第一條，從而將非信徒者的一切“申請書”之類拒之門外、甚至親自策劃這些獻祭的十足的混賬。這次，手中的槍再次自主開火，塵耘卻像是並未滿足一般，任憑槍械將地上的這傢伙打成篩子。

“你終將葬身於海淵之底，”這傢伙在最後一刻盯着塵耘的左眼，用非人的語調自語着，“你們行動前業已逃脫者……終與你相見……”

塵耘無暇顧及這些“瘋話”。

人群中的騷動也逐漸加劇，直到黑袍下的一人從腰間掏出集團內部發放的戰術霰彈槍——重岩也早就潛伏其中。他看來也出奇憤怒，在擊倒數人之後，掏出如同光劍的近戰武器沖入人群，隨着發送給他的信號一起：

“自由開火！”

塵耘收到的信號卻略有不同：“救出目標。”他看向操場另一側，全副武裝的克羅諾亞小隊成員湧入，清剿着場內的罪人。他的槍械看來還有榴彈模塊，直接將他身旁的牆壁炸出一個足以同時通過兩人的洞口——大開殺戒的重岩也移動到這附近，將所有試圖逃脫的信徒斬為數段。

隨着一陣繩子脫落的聲音，倖存者重新獲得了自由，在塵耘的指揮下有序撤離現場。不過靈央的左腳似乎在剛才受了傷，塵耘簡單包紮后仍然難以行動，並且她似乎還沒緩過來，對外界的呼喚毫無回應；更何況外部協助撤離的警察只足夠護送其他倖存者撤離。塵耘一咬牙，對着耳機講了一句：“請求護送目標離開現場，”隨後就低下身去，將靈央公主抱於懷中，和重岩示意后一躍而起，消失在牆體的對側。

不遠處的街道一側，身影閃過，竄入深巷之中。塵耘懷中的靈央逐漸恢復清醒，驚慌的神情尚未完全褪去。“這是哪……煉獄？”

“前往［天堂］的門扉。”塵耘視線仍盯着道路，腳步未停下半分。

“你在……我果然沒活着逃脫啊……”靈央眼角似乎閃爍着淚光。“至少……至少最後這會能看到你……”

“說什麼呢傻瓜，”塵耘用左手手指悄悄撓了兩下，靈央能清晰感受到。靈央難以置信地用左手輕捏臉頰，略泛淺紅的捏痕也有點痛感。“你真的……還活着？”她臉頰泛起桃紅眼眶終於徹底濕潤。“你覺得我這麼輕易就消失了？”塵耘視線下移，與靈央四目相對——二人的眼中互相映照着對方的模樣。

靈央於是將右手環繞塵耘脖頸，試圖幫塵耘分擔些許重量——雖說她下不去。這樣的場面並未持續多久，暗巷深處就是任務最後的接應人員。

塵耘藉助自身能力看到他們——身上沾滿暗紅的重岩方才離開。他剛完成了任務的交接，剛才行動的部分成員來自他帶的小隊。“我方輕微傷一人，目標已全部得到有效控制，在戰鬥中擊斃約35％敵方目標，現場已協助警方處理……”這是重岩上傳的行動報告的大綱。

在跨過一道矮牆之後，接應人員已經進入了視線——諾倫提着醫療箱待在一角，以及在前一分鐘到達的……【彗痕】？並且看起來他的表情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