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重逢

第二天一早，已經成為正式隊員的塵耘踩着點走出房間，還想着再去跑上幾百圈之類的——畢竟還沒接到哪怕一個任務。他還沒走兩步，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同於之前的幾人。聲音逐漸接近，他本能想着直接給來者一個過肩摔，但又考慮到這破地方不至於從角落竄出個人想給自己來一刀狠的——上一個想這麼乾的估計已經被丟進焚化爐了。但他還有點疑惑，來着何許人也？

“你怎麼在這？！”

來着從身後搭住塵耘的雙肩。

“重岩？我倒還想問你，你小子咋來這了？”塵耘聽到來者的聲音，一番推搡后看向來者。

來者名為重岩，或取重巒疊嶂之意。他從小罹患某種頑疾，使得其脊柱強度欠佳。此人為塵耘發小，從大概小學二年級一直玩到初中畢業那年夏天——重岩在新聞中的那場“事故”之後就和他人失去了聯繫。現在這傢伙站在塵耘面前，眼神中的澄澈仍然和當年一樣，還留着當初同款的短髮，顯得精神不少——和頭髮略長，遮住半邊額頭的塵耘形成了鮮明對比。他倒是已經穿上了統一的制服，上面的標誌似乎證明他已經混成了小隊長。

塵耘端詳片刻，似乎有萬千言語堵在嘴邊。兩人和從前一樣，互相損了好幾句后愉悅相擁，互相寒暄着——這些話隔了幾個月才說出口，顯得更有些分量。

短暫的重逢被來者打斷，不過打斷的方式有些許熟悉——兩人一同被拎了起來。二人神同步地向一側看去，從未摘下面具的諾倫似乎不想與這兩人過多說話，直接把他倆扔在原地：

“基地禁止喧嘩……你不知道規則？”

“啥？”塵耘收到的知識中硬是沒有這些玩意。

“你看他都不知道啊，那你還…”重岩仍試圖嘴硬，卻被諾倫凝重的“神情”嚇住，雖說隔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就是了。

“那你不知道嗎？”

重岩不敢吱聲。

“……”一陣可怕的沉默后，諾倫看向塵耘：“現在開始，你執行任務期間代號為【瞰界】。

“現在，你們兩個，【瞰界】、【石狩】，前往‘儀式’10點鐘方向的廣場東北角，其餘行動屆時通知。”

“你的第一個任務不就來了？”重岩看着塵耘，傳來一陣如同老油條的自信。

二人立刻出發，重岩開着一輛特別改造過的越野車，從某個機場的角落出口開出，直接開上一架未關閉艙門的大型運輸機。在上萬米高空之上，兩人閑聊起來。

“話說你當時咋回事？”塵耘挺好奇。

“當時啊，那場事故咱大姐頭沒和你說過，那群信徒把一段高速公路給炸了，我家裏別人不在場，就我沒躲過去，”重岩苦笑一聲，“當時啊……傷不重，也就脊柱被炸飛的混凝土混合著汽車的殘片給砸碎了而已。笑死，下半身直接沒感覺。”塵耘聽着，笑不出來。

“後來啊，在我差點暈過去的時候，大姐頭帶着人把我給挖了出來。對了，不少人和我一樣，管諾倫叫‘大姐頭’來着。然後這集團的人把那脊柱整個換了，也算撿回條命，順便少走十幾年彎路，當場解決工作問題——甚至把那病給根除了嘿！”重岩還是和當年一樣心大，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能讓他傷心。

塵耘輕嘆口氣，或許自己才是永遠開心不起來的那個——至少自己已經“去世”了，或許能在這第二生找到點價值吧。他又想起畢業即分別的靈央，

或許也已經得知了自己的“死訊”……“話說大姐頭咋看着像是沒有感情一樣？”塵耘突然開口。

“感覺她身上藏着不少秘密。”重岩回答。那留着柔軟的金色長發，從未摘下過面具的冷酷存在，到底……塵耘沒來得及繼續想下去——飛機艙門在市郊上空打開，原先在機艙內裝配降落傘的機械人已經被固定在機艙兩側。

“沖！”重岩熟練地啟動車輛，座駕如同空降戰車一般，在疾速下落後於某無人處開傘，落地。重岩沒有一絲猶豫，接着踩離合，掛檔，轟油門，一騎絕塵。

“話說你不是沒駕照嗎？”

“誰和你說的？早就安排好了！再說你不相信我的開車技巧？”重岩的確對這方面頗為熟練，不知道是否是因為他父親的遺傳。他父親當年也帶着幾十人騎摩托橫跨全省，不過在重岩出生之後就消停了不少。轉眼間，塵耘二人已經到了任務地點。

“咱倆任務不大一樣，我先走了哈！”重岩看着已經下車的塵耘，即刻離開，“你記得多看兩眼新聞，別脫節了！”

塵耘於是掏出信號終於沒被屏蔽的手機，順手翻到幾條新聞：“一高中與某重點高中合併……”“某學校爆發抑鬱症學生集體自殺……”這倆新聞隔了幾天，對象都是塵耘之前那所學校。塵耘脊背發涼，立刻走入廣場一側的小巷，看着諾倫，或者說【寂靈】發出的任務地點和內容：在這條小巷的另一頭與代號為【殮葬】的成員交接。

塵耘走在小巷中，突然意識到這條小巷另一頭就是他家所在的街道。於是他將任務期間的外套——特殊改造后的衛衣的帽子戴上。至於他那把槍械，在設計初期就有特殊的模塊，讓這把槍如同“召喚物”一般，不使用的時候如同不存在於世界之中。這些偽裝措施看來挺有用，他毫不費力地抵達小巷另一端，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就是派來接頭的人？”來自那位【殮葬】的聲音——顯出几絲隱藏在靈魂深處、如沾染邪靈一般瘋狂的女聲。她從小巷一側閃出，洞察力強如塵耘也只是看到一道黑影。她倚在一旁，黑色的皮衣與短褲和腰間的刀刃透露出肅殺之氣。不過……看她的相貌，就算頭髮是銀白色，卻有點眼熟……？

“額……老姐？”塵耘回想起來今年夏天安用他的購物賬號買了好幾件衣服，其中一件似乎就是這個。“哈？！還真是你！”看來那確實是安本人。她於是直接抱住塵耘，奇異的香味混合著鐵鏽的氣息鑽入塵耘的鼻腔。“我就說你還活着，”安將塵耘帶出小巷，“至於交接后的任務，你得在明早參加個儀式。”安打趣道。

姐弟倆安靜地回了家，塵耘看着快一星期沒回來的房間，內心五味雜陳。“？”塵耘霎時感受到有人來到他身後。就在他回頭那一刻，他被一人緊緊抱住，“你回來了……”是名為歆的母親。父親也在一旁，“……”似乎有什麼話說不出口；父名為淵，似乎不善言辭，此刻被安叫住。

“既然他回來了，明天您二位就不用去了……”

塵耘自開學以來內心的一切委屈在與母親相擁的一刻就消散而去——如同鎮定劑一般的效果。又回想起悄然成為他“同事”的老姐，塵耘對於“異能”的懷疑又一次加劇。

“老爹，真的……有‘異能’嗎？”

淵摸着塵耘的頭，輕嘆口氣:“那些確實存在……我已經聽你大姐說了你的事情，你左眼的傢伙事也算是異能，倒是挺專業對口的哈！”

塵耘愕然。“你還不知道吧，其實你姐我也是那個【寥落】的隊員嘿！不過由於咱職責特殊，平時不會知道其他隊員的信息……對了，你姐我的能力嘛，大概就是鎮壓範圍內的意識體，就像是‘都市傳說抑制器’一樣，以及將類似‘鬼魂’的玩意徹底消滅之類的技能。對了，今後合作愉快！”安給塵耘的肩膀實實在在地來了一拳。

“那您二位能？”塵耘問道。

淵思量片刻，緩緩開口，聲音照舊沉穩：“你老媽確實有‘精神鎮靜’的能力，我嘛……有，但使用代價明顯，就當沒有吧……孩子，你現在肩上的責任可不小……”

第二天一早，塵耘和安就忙着收拾東西出發去儀式現場。一路上，兩人沒聊太多——畢竟倆人似乎都有點累，尤其是安，那種鐵鏽的味道似乎還沒散去——塵耘初步估計是工作中沾上的。快到目的地的時候，安冷不丁地開口，像是故意說給她的怨種老弟：“靈央去的高中就是和你原來學校合併的那個……形勢不大樂觀……”塵耘不語。

安將她開的車駛入一處大門，尋找着車位，順便最後囑咐着塵耘：“你到時候就混入觀眾裏頭，衣服在後座上，完事之後任務直接通過耳機發送……對了，你猜今天啥日子？”

“啥？”

“按照日曆來說，你的頭七。”

“！”塵耘看向路標，他們此刻已經進入了某個墓地外圍的停車場。

塵耘換好行頭之後輕鬆混入進入墓園的人流中，努力保持自己神情的嚴肅。

看來塵耘不得不去參加自己的葬禮了。